“這是怎麼回事？出了什麼事？”少年表情裡隱隱透着焦慮，但語氣卻很冷靜。
“上午我送完陳總去了規劃局，陳總說中午會有應酬就讓我留下車子先回公司。直到下午工地被封都沒有見着陳總回來。現在外面都在傳公司破產陳總捲款潛逃的事，公司那邊現在還有警方在。李總已經暈倒了兩次，被送進了醫院。她擔心你，讓我上學校找你。我剛看到你下了出租車，便跟了過來。”司機老劉將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大致講了一遍。面對這個不明就裡的少年，他內心驀地升起一抹擔憂，這個生活在象牙塔裡的天之驕子要如何承受得住今天突變的這一切？
少年的臉色隨着老劉的述敘變得更爲焦急，修長的手指不自覺地握了拳，似要將內心所有情緒凝結一起握於手中。他壓低了聲音堅定地說道：“我爸不會跑的，絕對不會！”
一旁的男生聽聞這些，也變得焦慮起來。這個高他一截書學兼優的同桌要怎麼承受這個消息？他見少年堅定否認傳言，也不覺地想起了凝園裡那個溫潤如玉、和藹可親的叔叔，他怎麼看都不像是會做出捲款潛逃的事來的人。他伸手拍了少年的肩擔憂地喊道：“陳紹。”
少年垂了眸，對着男生擠了一個讓人放心的微笑後說道：“改天再請你吃吧。你也看到了，今天似乎不行。”
“靠，你拿兄弟我當什麼了？我這人有啥本事你是知道的，別的幫不上忙打架我在行，要是用得上我的，吱一聲就是。”男生朝着少年胸口擂了一拳，忿然地說道。
少年勉強一笑，揮開胸口的手說道：“幫我晚自習請個假。網上那邊一定要幫我保密。就這樣，這個時候去公司也沒用，我先去醫院看我媽。你也回學校去吧。”
男生微微點頭，望着少年高挑的身體坐進了停在不遠處路邊的車。不知怎地他竟有點感慨起那一段虛幻的愛情，似乎它還未正式開場等待它的或許就是謝幕。
“我媽現在怎麼樣了？”少年坐進了老劉開來的車裡，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他不相信外界的傳言，家裡的那個男人是頂天立地的真漢子，是自己從小到大唯一崇拜過的人。他的責任心和良知感不分工作和生活。他是媽媽最愛的男人，是自己最敬的長輩。他不會逃！更不會捲款而逃！因爲他的至愛至親都在這裡，他的責任心和良知感不會允許他逃！
老劉開着車，目光斜向身邊的少年，但見他目光沉靜正想放心時，又瞟見了他緊咬的下脣。他輕嘆了一口氣，少年此時的隱忍和冷靜使他感覺到了一絲可惜。他知道公司不可能再存活下來，老總逃走工地被封數億資金被凍結，這兩個理由已壓垮了少年的母親，更有可能將這個少年一身的強者之氣消磨乾淨。“暈倒在地的時候碰到了頭部，造成了輕微的腦震盪，醫生說是要留院觀察一晚。身體方面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但精神上一時半會估計難以調整過來。”
少年靜靜地聽着司機的話，那個鐵人一般的母親會兩度暈倒，說明了這事的嚴重性。一直以來，很少有事情可以讓她輕易地皺眉，即使是在標的數十億的工程面前，她都是一臉的平靜。她擅長財務分析更擅長資金運轉，自己就親眼見她在法律的空隙裡套取利益。在X城的金融界，她可以做到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無所不能。她是見過大世面的但她卻暈倒了。
少年鬆了脣，深深呼出了一口氣，用手輕揉了額角，那樣子似有無限的疲勞。老劉見狀忙說道：“阿紹，你可要挺住。”
“我沒事。你開快點。”少年發話後閉了眼，仰在了座椅上。究竟是因爲什麼纔會導致這樣，他不想去聽別人道聽途說，所以他沒向身邊的老劉打聽，他知道只要自己夠勇敢，醫院裡的媽媽會將這一切如實告知。
老劉聽了少年的話，一路開得飛快。很快便到了離公司不遠的中心醫院。
VIP病房裡，一個穿着白色絲質襯衣的美婦正靠在牀上看着對面的牆體電視。她目光平和，臉色平靜化着淡妝的五官立體而精緻。她有着纖弱無骨的身體，不管是長相還是身材，即使她已過了四十歲的年紀卻也依舊有着讓人無法抵擋的魅惑。她的兒子站在門口推開了門，開門聲引得她側了頭，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兩張妖孽臉相視而笑，就連笑容也如出一轍，但今天的這個笑卻比往常多了份鼓勵支持和心領神會。
“媽媽，你傷到哪裡了？”少年走向美婦，在病牀邊坐下後問道。
“碰到了頭，有點暈醫生讓休息下。沒事的。你吃過晚飯了嗎？”美婦望向少年微笑着開口詢問。那聲音像是清晨的露水滴落水塘，清脆而溫柔。這樣的溫柔關切讓少年感到無比的安心，他搖了頭撒嬌似地說道：“本來想請阿健一起吃的，現在只想等你回家做。”
美婦無言輕笑，片刻後說道：“你還是跟老劉一起去外面吃點吧，也給我帶點回來。我得確認自己身體健康才能回家給你做飯，纔會有力氣做要做的事。”
“好。”少年爽快應道。他看到眼前這張同自己相差無幾的臉依舊像平日所見那樣，有着桀驁的神情。她話裡透着的無畏和睥睨讓他有了莫名的安定感。
“媽媽想吃什麼？”少年問道。
“這附近有家餐廳的土雞湯不錯，再來點青菜，爆個辣椒，來份米飯。就這樣，你快些去，我有點餓了。”美婦催促道，似乎真的餓了。
少年微微一笑，領過命帶着老劉出了病房。
“李總真是了不起，恢復得這麼快這麼好。我去接你的時候她還很焦慮的。”老劉說道。
“她是我媽，沒有什麼能壓垮她。”少年輕哼一句，快步走向美婦指定的餐廳。
用過飯後少年很認真地按照美婦的意思準備了飯菜，拎着快速回到了病房裡。美婦已經躺下見着少年歸來又坐了起來。
“我讓司機回去了。晚上我在這裡陪你，阿健已經幫我請了假。”少年拉了病牀上的餐板，打開外賣袋，一樣樣地取出食物。
“謝謝。”美婦接過少年遞過來的筷子說。
少年微微一笑，這個女人是矜持而有禮的，即便她面對的是自己的兒子。
美婦先舀了雞湯，優雅地送進嘴裡，嚥下後沉默了一會淡淡地開口說道：“阿紹，外面的傳言你都聽了嗎？”
少年“嗯”了一聲，目光無比堅定地望向美婦說：“聽到了，但不相信爸爸會逃走。媽媽也跟我一樣不相信是嗎？”
“你爸爸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們都很清楚。他不會做這種事情。但傳言從下午兩點就開始了，工地也在那個時候被查封。我當時正在銀行談融資的事，本來已經說要放款了，傳言一來公司所有的帳戶包括我和你爸個人名下的全部凍結。到現在整整六個小時，你爸還沒有出現，這隻有兩種可能，要麼就真的像傳言那樣走了，要麼就是出了意外。”美婦說着放下了手中的湯勺，拿起筷子夾了一條辣椒塞進了嘴裡。她動作很自然，一如剛纔說這些話時的語氣，沒有驚慌，沒有害怕。但少年還是看到了她低頭吃菜時眼角快速滑落的那串晶瑩。
他的心慢慢被揪起，這兩種可能性都不是自己願意看到的。如果非要選擇一種，他更希望是前者，但此刻他隱隱感覺後者的可能性會更大些。望着若無其事吃着飯的母親，少年的心開始陣痛起來，這是他第二次見她哭。第一次據說是在生他的時候，她有了初爲人母的感動和欣喜，是喜極而泣。傳說中那天的她哭得很厲害，但他卻在襁褓裡看着痛哭的她笑得很無良。
少年看着美婦那滑落不止的淚滴，終是忍不住開口安慰說：“爸爸不會有事的。”
“我有感覺的，阿紹。我剛只小睡一會，就夢到你爸了。”美婦放下了筷子，擡起眼看向坐在餐板另一端的少年。這一刻，她沒有掩飾自己內心的恐慌，那種愛人間的心有靈犀告訴她她的丈夫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