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着千里馬飛馳在路上的藥採籬覺得,他此生唯一對不起薄相思的一件事,大概就是此時。爲了救玉枕,他毅然決然放棄了去救薄相思的機會。藥採籬覺得,上官權抓了玉枕,什麼事情都可能做。而對於薄相思,上官權只是想得到《薄家醫經》而已。
只有這樣安慰自己,藥採籬的良心才能好過一些。
安靖沒有跟着藥採籬回長安,他說,這次皇上走的是一步險棋,他需要回去找他們。
上官權明明可以有很多種方法逼迫薄相思交出《薄家醫經》,可到最後,他卻選擇了最下乘的一種。即便安靖愚鈍,但也明白這其中緣由。
每每想到這裡的時候,安靖都會不由自主地皺眉。如果宿兒真的醒了,真不知道上官權在薄相思和宿兒之間,會如何取捨。
頭昏腦漲,這是薄相思醒過來時的第一個反應。
她掙扎着起身,四周已不是萬丈的懸崖,綃香軟帳,屋子陳設精緻。薄相思揉着太陽穴,慢慢起身下牀,掀開牀簾往外走去。
“安靖?”薄相思驚訝地叫出聲。外面的牀上躺着上官權,而安靖則在上官權的旁邊。
“娘娘,”安靖恭敬地抱拳行禮,擡頭時,眼裡滿是擔憂,“您終於,醒了……可是,皇上仍然處在昏睡之中……”
不用問,薄相思已大概猜出,應該是安靖救的他們。而上官權,薄相思便自動認爲是爲了保護她,所以才受的傷。
“我來看看吧,”薄相思愧疚地走到上官權牀邊,伸出一隻手搭上上官權脈搏。半晌後,秀氣的雙眉突然緊緊蹙起,“不對啊……脈搏平穩,沒什麼不對的地方,怎麼會醒不過來?”
“不知道,”安靖的眼神有些飄忽,“興許皇上的傷娘娘從沒有見過吧,不如……不如娘娘將醫書拿出來,翻看一二。”
“醫書?”薄相思挑了挑眉,啞然失笑,“我從不將醫書帶在身上。”
“沒有?”安靖突然瞪大眼睛,聲音都拔高了不少。待意識到失態後,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低聲道,“聽說,聽說娘娘家有薄公子親手撰寫的《薄家醫經》……雖然娘娘醫術本身便天下獨一無二了,可薄公子畢竟比娘娘還要厲害些……指不定那書上,就記載了皇上這種情況呢……”
安靖給薄相思留下的印象就是老實,因此,當安靖說出《薄家醫經》時,薄相思心中竟沒有起疑。她摸着下巴,認真地思索了片刻後,道:“你說得倒也對,其實我當初鑽研《薄家醫經》時,着實有些地方看不懂……不過,我確實不帶醫書在身上,包括《薄家醫經》。如果當真要將那書翻出來查看的話,恐怕得回京去了。”
安靖的眸子中閃過一道意味不明的光:“奴才願快馬加鞭,回京將醫書取來!”
“不行,”薄相思搖了搖頭,還沒思索就拒絕了,“你拿不到手的,只有我親自去,才能夠拿到。”她將《薄家醫經》交給了藥採籬,藥採籬怎麼可能隨隨便便拿給安靖?
皓月星空,夜晚悄然逝去。次日,薄相思一行也踏上了回長安的路。
五撥人同時趕往長安。策馬奔騰的月菲白,日夜奔波的藥採籬,抑鬱難過的冥擬一羣人,乘着馬車的薄相思一行,以及,心懷鬼胎,仍然對薄相思放不下手的蕭南。
可是過了十天之後,有兩撥人馬發生了變動。
藥採籬在回長安的途中,誤入了迷霧森林,困在這裡久久不能出去。傳聞迷霧森林中,奇門遁甲遍佈,進來的人,就沒有一個能出去的。
上官權一直處於昏迷之中,可是某日,安靖突然接到一個飛鴿傳書,說是朝廷內出大事了,執意要先將上官權帶走,薄相思坐馬車慢慢回來。
就在薄相思的馬車駛過與迷霧森林隔着一條河的地方時,被困了好幾天的藥採籬恰在這時破解了所有奇門遁甲,走了出來。兩人驚訝地四目對望,最後薄相思棄了馬車,與藥採籬同乘一匹馬,趕往長安。
因爲行路匆忙,一路上他們倆誰都沒時間說上哪怕一句話。因此,藥採籬未曾來得及告訴薄相思,玉枕被上官權抓的消息。而薄相思也未曾來得及告訴藥採籬,她要拿出《薄家醫經》來救治上官權。
她想,藥採籬多半將東西放在長安,這日夜奔波的,實在不適合說這事。等到了長安時,再說吧。
長安的大街依舊如往日繁華,並不曾因爲上官權,藥採籬,月菲白,薄相思他們的離開而衰退半分。芸芸衆生中,他們只是其中之一。
“師兄……你我都精神不濟了,不如先各自回去睡覺?”薄相思揉了揉疲倦的眼睛,轉過身對藥採籬說道。可是,當她轉過身的那一刻,原本半眯半合的眼睛突然睜得斗大!
周圍人來人往,可是沒有藥採籬!她懷着疑惑,來回叫了幾聲後,仍然不見藥採籬。睏意再次襲來,薄相思打了個哈欠,索性不再找他,直接回宮去了。
藥採籬那麼大個人,還能走丟不成?說不定,他直接溜開,回府睡覺去了呢。
待薄相思走遠後,兩個男人一前一後地從小巷子裡走出來。
“你就那麼怕見她?”藥採籬戲謔道。
“不是怕,”月菲白沉吟了一會兒,緩緩道,“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等我將她帶走後,我們朝夕相處,還愁見不到?不必急在這一時。”
彼時,藥採籬正準備和薄相思說休息一下,先睡覺的問題。結果他的話還沒說出來肩上突然搭了一隻手,那隻手隨即便悄無聲息地將他拽進了小巷子。
“你要帶她走?”藥採籬微微驚訝,在驚訝過後,便是皺緊了眉頭,“你不管月瑤了麼?”
“不,我會對她負責。”月菲白嘆了口氣。
“你要對她負責?那我師妹怎麼辦!”一聽到這話,藥採籬的怒火頓時就不打一處來。要是月菲白不管月瑤了,和薄相思雙宿雙飛,他倒還挺樂意的。可月菲白既要對月瑤複雜,還要帶走薄相思,這算什麼事?!
“暫時還沒想好……”月菲白皺眉,“不過帶她走是首要任務。上次,安靖對我說,宿兒的屍體快腐爛了……我猜測,上官權應該在部署怎麼《薄家醫經》了。爲了相思的安全,我必須帶她走。”
聞言,藥採籬不以爲然地冷笑一聲:“何止是部署,他都已經行動了……你覺得他真的是微服私訪麼?不過是借個理由將我帶出來,旁敲側擊《薄家醫經》的下落罷了。但是那時他並不確定《薄家醫經》是否在我身上,所以並沒有行動得太過分。”
“既然這樣的話,那更要帶走相思了。”
“可是我覺得,在帶走我師妹之前,你應該先想想怎麼救玉枕。”的方法。
“我不插手這件事,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將玉枕救出來。況且,她應該也希望將她救出來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說完這話,月菲白拿出一個銀色的半臉面具,帶上之後,便轉身走了。
“面具?”藥採籬一臉奇怪地挑了挑眉,即便知道月菲白已經走遠了,他還是忍不住揶揄道,“還嘴硬說不怕見到我師妹。”
藥採籬無奈地搖了搖頭,同樣也轉過身,準備思索回去思索救出玉枕。可是,當他剛剛轉過身時,又有一隻手搭在了他身上!
“藥採籬,我不想動手,跟我走吧。”來自安靖的聲音響起。
皇宮宮闈深,在這裡,一念之差便可以決定一個人的命運。薄相思走在長長的宮道上,兩邊的宮牆間。算算時間,竟然已經在這塵世逗留這麼久了。
離開桃花谷時,剛剛過中秋。再踏回皇宮內院時,已經快到下雪的時候了。
冤家路窄這一句話,用來形容薄相思和月若迎,興許是很合適的。鳳國的皇宮那麼大,比起兩個寧國的皇宮,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可就在這麼大的地方,一條宮道上,薄相思轉個彎踏進開頭,月若迎恰好從結尾的地方緩緩走來。
時隔好幾月不見,兩人誰都沒有過得太稱心如意。誰都瘦了一大截。
薄相思凝視着另一頭的月若迎,遲遲沒有邁開步子走過去。對於月若迎,她早已沒有了當初的憎惡,如今只是覺得她可憐。
月若迎倒不似薄相思這般彆扭,大步大步地走過來。待走到薄相思面前時,她倏地停下,側過頭,嘴角微微上揚:“藥採籬被關起來了。”
“你說什麼?!”僅僅這一句,便牽動了薄相思的心神。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地轉過頭。
“我說,藥採籬被關起來了,”月若迎不厭其煩地又重複了一遍,“剛剛,我看到他跟安靖一起進宮來。安靖可是皇上的暗衛,沒有皇上的命令他是不會隨便出現的。心裡迷惑,我便遠遠跟了上去,結果看到安靖將藥採籬帶去了天牢。”
薄相思猶疑地皺着眉,並不就此相信月若迎:“我憑什麼信你?”
月若迎微微笑了:“就憑藥採籬是你師兄,你很在乎的人,你不敢拿他的生命開玩笑。”
兩雙眼睛對峙,一雙眼睛裡盛着得意與自信,另一雙則充滿了遲疑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