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寶璐拉着顧景雲往城隍廟的方向跑,一步也不敢停,跑了半天,顧景雲使勁兒將她拽住,面無表情的問:“你帶我去哪兒?”
黎寶璐瞪着眼睛喘氣道:“回廟裡啊,那壞蛋勢力大,肯定會來找我們的,回廟裡才最安全。”
顧景雲深吸一口氣,轉身拽着人就往回走。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們現在還小,還是別跟他硬碰硬了,”黎寶璐滿頭大汗的勸道:“我們先回去,總有機會報復回去的……”
“城隍廟在這邊。”
黎寶璐:“……”
顧景雲見她終於安靜了,這才牽着她繼續走。
黎寶璐羞愧不已,合着她拽着人白跑半天了,還朝着相反的方向跑了。
再回去時倆人自然不能這麼大搖大擺的走原路,好在縣城的路四通八達,前門大街連通着其他街,顧景雲站在前門大街上看了片刻,選了條還算熱鬧的街拉着黎寶璐就進去。
寶璐滿眼迷茫的跟着顧景雲在街市裡亂轉,轉過了三條街,走了足有三刻鐘,倆人一出巷子就看到了斜對面的城隍廟。
依然找不到方向的黎寶璐微微瞪大眼睛看城隍廟的招牌,想要確認這個城隍廟是不是他們落腳的那個。
顧景雲卻直接拉了她進門。
她前世雖不是方向感特強的人,但也絕不是路癡,爲什麼這次卻連方向都辨不出來?
黎寶璐還有些迷糊,擡頭就看到顧景雲正捂着肩膀,臉色在燈光的照射下顯出不一樣的蒼白。
她瞬間將心中的疑惑丟開,焦急的圍着他轉,“痛不痛,要不要看大夫?”
顧景雲搖頭,低聲道:“這事不能告訴別人。”
黎寶璐正要問爲什麼,張三郎就迎了上來,朝他們身後看了好幾眼才疑惑的問,“六郎呢,他怎麼沒跟你們一塊兒回來?”
顧景雲臉色蒼白的道:“他吃太多上茅廁去了,我身體不適就先帶着寶璐回來了,張三哥去找他回來吧,免得他找不到我們着急。”
黎寶璐就上前一步扶住顧景雲的胳膊。
張三郎見顧景雲臉色蒼白,額頭冒着汗,也不由着急起來,“那你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館看看?”
顧景雲搖頭,淡淡的道:“不用,是老毛病了,我帶了藥來的。張三哥去接六郎回來吧,他在天香樓附近。”
黎寶璐扶着顧景雲回到自己的鋪位前坐下,張三郎見他走得還算穩當,這才鬆了一口氣,與衆人說一聲便急匆匆的去找張六郎。
衆人的目光似有似無的掃過顧景雲和黎寶璐,見他們坐在衣服墊的鋪位上收拾行李,目光很快就收了回去。
雖然衆人與顧景雲的關係緩和了不少,但顧景雲高冷,他們也不好拿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
黎寶璐將何子佩給他們收拾的藥全都找了出來,有顧景雲常吃的補身藥丸,有治療感冒發燒的常備藥,也有止血消炎的金瘡藥,還有一瓶消腫祛瘀的藥酒。
都是她祖父黎博親手製作,太醫出品,藥效自然沒問題。
黎寶璐鬆了一口氣,手上有藥就好,她支起兩根棍子,那小毯子掛上,直接就隔開了一個空間。
外面的人只以爲倆小孩要換衣服睡覺,也沒在意,只是覺得他們忒講究,都落到了這種地步還在意這些。
隔開了一個空間,自然也將外面的火光給擋住了,視線模糊了不少,黎寶璐眨眨眼適應這個亮度後就去扒顧景雲的衣服。
顧景雲臉色微紅,卻沒有拒絕,而是轉過身去讓她更方便些。
黎寶璐將他脫光後就隱約看到他肩膀上一道青黑的腳印,她眼睛一酸,心疼的摸了摸問,“疼不疼?”
顧景雲老實的道:“疼。”
黎寶璐就用手按了按,問道:“是骨頭疼,還是肉疼?”
顧景雲倒吸一口氣,額頭冒着汗珠子,卻認真的去感受了片刻道:“不是骨頭疼,他力氣有限,你又扯了我一下,應該沒傷着骨頭。”
黎寶璐沒說話,邊去按他肩膀上的傷邊留意他臉上的表情,見他雖皺着眉頭,卻沒到不可忍受的地步。
若是傷了骨頭,即便他再沉穩,一個小孩也受不住。
黎寶璐鬆了一口氣,拿過消腫祛瘀的藥酒揉開了給他按摩。
顧景雲疼得忍不住“嘶嘶”出聲,眼淚在眼裡轉了兩圈,硬是被他壓着沒落下。
黎寶璐邊給他揉開邊道:“那人太無恥了,縣太爺任由這樣的親戚仗勢欺人,只怕也好不到哪兒去。”
顧景雲咬着牙冷笑,“他要是好,你還能到我家來做童養媳嗎?”
是啊,若不是他突然增加賦稅,連八歲以下的孩子都要徵稅,她又怎麼會到秦家來?
黎寶璐怔了怔,顧景雲卻已經眼帶寒光的道:“此人不除,只怕我們的日子不會好過。”
黎寶璐嚇了一跳,壓着聲音問道:“你該不會想把縣太爺給殺了吧?”
顧景雲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道:“我倒是想,然而我有這個能耐嗎?”
也是。
黎寶璐鬆了一口氣。
顧景雲就道:“他在朝爲官,總有許多限制,不怕找不到機會。”
黎寶璐的心又提了起來,“可我們一家正是虎落平陽時……”
“我知道,”顧景雲輕聲道:“所以我不會衝動的,你放心。”
黎寶璐就真的放心了,認真的給顧景雲揉藥酒,她人小力氣小,所以幾乎要使出渾身力氣,顧景雲疼得咬住自己的袖子,這纔沒叫出聲來。
黎寶璐低聲安慰道:“就快好了,你再忍一忍。”
兩個小孩躲在隔開的這個空間裡互相安慰,殊不知外頭因爲他們鬧翻了天。
剛走馬上任不足三月的縣太爺譚謙臉色陰沉的看着昏迷不醒的外甥,轉身朝捕頭髮火,“當街傷人,你們竟然什麼都沒查到,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
捕頭臉色羞愧的低下頭去認錯,心中卻很不以爲然。
整條街的人都知道是紀全強買不成就硬搶,偏對方還是兩個比他年紀還小的孩子,捕頭都沒臉去抓人,縣令既然不滿,那他自己去抓唄,反正他是一問三不知的。
底下的捕快也覺得很丟臉,關鍵是圍觀羣衆說了,兩個孩子最大的不過六歲,最小的那個也就三四歲,總不能他們這一羣大人枉做惡人,滿大街的給他抓兩個小孩吧?
譚謙察覺到他們的消極怠工,直接就陰謀化了,難不成那兩個小孩的身份特殊?
不然他們何至於寧願得罪他也不願意去抓倆小孩?
果然,每一個縣令上任後都要面對地頭蛇的刁難。
譚謙臉色難看,卻不是因爲外甥被打昏迷,這個外甥在他心裡還沒那麼重的分量。
他在意的是這件事背後的意義。
應知打狗看主人,何況紀全是他外甥?
據說他還報了他的名號,偏那兩個小孩竟然還不買賬。
譚謙不覺得是那兩個小孩不懼他,而是認定他們是從家中大人那裡聽了什麼才如此膽大的無視紀全的身份。
那這瓊州府裡有多少人不服他?
譚謙要的是絕對的服從,他是瓊州的父母官,瓊州府的百姓都是他的子民,就該都聽他的。
子從父,這是聖人都贊同的,偏那些地主鄉紳明面上對他恭敬有加,轉身卻不知如何鄙夷編排他。
譚謙恨得牙癢癢,卻一直找不到機會發作。
這次卻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因此他也不管捕頭捕快們願不願意,直接下令讓他們搜街,務必把那倆小孩給搜出來。
捕頭:“……”只是小孩打架而已,要不要鬧得這麼大?雖然縣令外甥暈的時間有點長,但大夫不是說了沒大礙嗎,何況錯還在他,此時不是應該小事化了嗎?怎麼反着要把小事鬧大?
但縣令的命令不敢不聽,只能帶着一干下屬求執行。
於是整個縣城的街道都亂了起來,衙役們亂竄着找兩個小孩,凡是看見八歲以下的孩子都要揪過來看一眼,詢問兩句覺得不是後才放行。
鬧了半晚上,小孩沒抓到,反倒抓到了兩個拐賣孩子的人販子,這倒是一項功勞,衙役們的埋怨聲稍減。
紀全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讓舅舅給他報仇,還一個勁兒的強調道:“舅舅,被他們搶去的玉璧價值連城,外甥雖不精通玉器,但也看過好的,那玉璧碧綠如一汪湖水,漂亮得不得了,一看就是好玉。”
他知道舅舅愛財,極盡蠱惑道:“外甥本想把那玉送給您做壽禮的,誰知被那倆小孩給搶去了,”又道:“兩個四五歲的小孩,六兩銀子說拿就拿了,可見他們家底頗豐。”
就是他舅舅的親兒子,他的表弟都沒這麼多零花錢。
譚謙眼睛更亮,問道:“你還記得他們長什麼樣嗎?”
紀全狠狠地點頭,“他們就是化作灰我也認得。”
“那就找畫師把他們的畫像畫出來,左不過是那些地主鄉紳之子,找出來後按他們一個偷盜的罪民,看他們還有何話可說。”
而此時,各地主鄉紳們正在排查家中的孩子,八歲以下的孩子先被拎出來,然後一個一個的問今兒幹什麼去了,有誰可以作證……
在確定當街傷人的不是自家孩子後就鬆了一口氣,然後就鄙夷的撇了撇嘴,滿臉不屑的想,新來的縣太爺吃相真難看,他外甥倒是跟他一脈相承,連兩個小孩都搶,只不知這次倒黴的是誰家。
各個地主鄉紳都暗搓搓的等看是誰倒黴,卻發現此事雷聲大,後續卻沒有了!
衆鄉紳地主:“……”白瞎了他們等這麼長時間。
譚謙幾乎要嘔死,他倒是想借此發揮,但他明察暗訪了許久也沒在各鄉紳地主家找到那倆孩子,難道瓊州府還有隱藏的富豪?
譚謙眼中一閃,高聲道:“來人,將歷年的賦稅冊子拿來。”
資產雄厚的一般納稅也很可觀,在賬冊上就能把範圍給圈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