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紀修塵應約帶着夏照午去見她爺爺。
坐在私家車裡的時候,夏照午的心裡很不平靜,那是一種期待、緊張、害怕混合的一種複雜情緒。
車子逐漸放慢速度,在一個大樓前停下。
夏照午下車後擡頭看這座大樓,這是一棟二層高樓,周圍建築不多。
夏照午跟着紀修塵進去,下了地下三層。
負三樓裡白幟燈照亮了整個樓層,通體白色牆壁顯得整個樓層空曠又寂寥。
紀修塵停住腳步,轉身看她:“你想見的人就在這裡面。”
夏照午站在一扇門前,伸手擰開了門把手。
擰門把手的那一瞬間,她心裡充斥了激烈的情感波動。
推開門見到的會不會是自己想要見到的?
萬一不是她又要怎麼辦?
打開門,看到了整潔乾淨的房間裡有一個人坐在窗邊翻着書。
夏照午的腳步頓在了門口,看着熟悉的人眼眶有些發酸。
夏禹安轉過頭,見到了夏照午翻書的手停住了。
“小午。”
夏照午嘴脣翕動,緩緩念出兩個字:“爺…爺。”
“你們兩個人可以慢慢聊。”紀修塵說,“我在外面等你。”
紀修塵隨手給他們帶上了門,走到大廳的時候一個面容冷峻的男人從另一個門裡出來走到了紀修塵的面前。
“塵哥,事情都辦妥了。”
紀修塵滿意的點了點頭,“阿銀,聯繫一下達爾醫生。”
阿銀斟酌,“您想好了嗎?”
“嗯。”紀修塵往那扇門看了一眼,“去辦吧。”
如果夏照午在這,就會認出眼前這個被叫做“阿銀”的男人就是之前多次與她交手的銀先生。
房間裡,夏禹安面帶和藹可親的笑容讓夏照午坐下。
“爺爺,你離開京城後便來了M洲嗎?”
夏禹安放下書,“是。”
“爲什麼?”夏照午問,“爲什麼一聲不吭的走了?”
夏禹安抱歉的看着她,“小午,這件事是爺爺的不對。但爺爺不能告訴你我要走。”
“爲什麼?”
夏禹安看着夏照午,心道才一年不見她已經變了不少。
變得沉穩了。
夏照午看出了他的猶豫,便問:“那我換個方式問你。”
夏照午的眼睛盯着他,就像是小時候執着看着他尋求一個答案時的眼神。
不得到答案永不罷休。
“你和紀修塵是什麼關係?”
夏禹安心裡嘆了一口氣,“你知道了什麼,對嗎?”
夏照午的心沉了沉,“你不是我爺爺。”
“或者說你只是我一年前的爺爺。”
夏禹安笑着看向她,“你是怎麼知道的?”
夏照午:“那塊手錶,那突然被人翻出來被故意撕掉一頁的筆記本,還有那份紀修塵讓我看的視頻。”
“那塊手錶是爺爺最珍貴的東西,我小時候都不許我碰。可我一年前從M洲回去的時候,我碰他的手錶他的眼裡再也沒有了那種擔憂我會弄壞他的表的小心翼翼的寶貝感。可我後來不小心摔壞了他的錶盤,他只輕飄飄的說:‘舊的東西早該扔了。’”夏照午繼續道:“這是我感覺不對的地方。那本日記本,撕掉的那頁的數字是6吧。6這個數字太特殊了,是爺爺撿我回來的那天,六月六號。每到日子記到含有6的日期,他會故意把6寫的重一點,但一年前你寫的6用力點不對。如果說這兩個都是巧合的話,真正讓我確定的就是那個視頻了。”
“那個視頻裡的你絲毫不慌甚至眼神裡還有點遊刃有餘,這不像是他平常的眼神。今天見到你我便確定了。”
夏禹安欣慰的點點頭,“你很聰明。”
“他常和我說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他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仍然惦念着你。”
夏照午眼神變得危險,“你說什麼!”
“你這麼聰明難道在懷疑我不是他的時候,就沒有想到他可能已經不在了嗎?”
夏照午的手緊緊攥緊,面色愈發的平靜。
“既然你來了,那麼有些事情我也沒有必要保守 我可以全數告訴你。”
夏照午的指尖嵌進手心的皮肉裡,用這微不足道的疼痛來讓自己保持着清醒。
“你說。”
夏禹安雙手交叉放在腿前,慢慢道:“一直陪在你身邊的人叫夏禹安,是我同胞哥哥,我叫夏禹常。我們兄弟二人一直在M洲長大,二十五歲那年我們各自去追求自己心裡的道路。他喜歡搞科研便去了科研中心,滿世界的飛去參加交流會做實驗。他是個天才,發表了很多專利。但逐漸的他的風頭太盛以至於擋了很多人的路,有一次他的專利被人盜用並被反咬一口。這件事成了他科研道路上的一個污點,即便他才華再出色也抵擋不住資本的力量。他漸漸的心灰意冷,後來便退出了科研中心一個人去了M洲,這一待就是將近四十年。”
夏禹常的眼神透過眼前的窗戶似乎是看到了遠方的夏禹安,“他從一個天才科研人員變成了一個落後鄉村的農民,他年少時的理想終究被時代所湮滅。我找了他很久很久,廢了很大的勁才找到他。可我找到他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垮了,那是年輕時搞科研留下來的後遺症。你去M洲的時候他的身體就已經每況愈下,她讓你走就是爲了不讓你看見他在病痛的折磨下去世。”
夏照午的手都在顫抖,這些她竟然都不知道。
夏禹常看出了她在想什麼,“他要是不想讓你知道,就算疼得快死了也不會讓你看出來。”
夏照午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一隻手狠狠的攥住,疼的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你走後我找到了他,但他也沒多少日子可活了。他走前讓我照顧你,你是他在這世上唯一放心不下的人了。”
夏照午的淚水滑過臉頰,她的眼前一幕幕閃過幼年時的畫面。
沒想到她這一輩子唯一一次的離開他身邊就是無法再相見的永別。
這個世界上對他最好的人,不在了。
能證明她也是被人深深的愛過的人也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