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張小姐這樣出身顯貴,含着金湯匙出身的世家貴女,傲氣些,或驕縱些都沒什麼的,但這張小姐也太魯莽衝動了,當街就敢攔下侯府的隊伍,着實擔大。徐璐出行雖未全副儀仗,但也打着安國侯府的標誌,等閒人都要退避三合,不料依然有人敢撞上來。這不得不說明,張小姐平時是多麼的飛揚跋扈。再則,也側面證明,男人再是尊貴,但若自己沒個像樣的出身,依然會被人踩。
對於這種被寵壞了的姑娘,以徐璐如今的身份,也還不至於計較,也就沒放在心上。
至於那個挑唆攛綴的陳慧心,徐璐面露陰笑,“這人實在太過討厭,得找個機會收拾一頓纔好。”
於是,回去後,徐璐就命人磨墨,給英國夫人寫了封賠罪信,並讓人準備了四色禮送了過去。
沒過兩日,英國公夫人攜世子夫人和張小姐就登門來了。
徐璐在宴息廳接待客人,張國公夫人年約五十餘歲,卻連曾孫子都抱上了,生得富富態態,細眉圓臉,簪着赤金鑲貓眼石的展翅鳳釵,鑲蓮子米大的珍珠齊額眉勒,穿亮金色遍繪萬字不斷頭對襟領刻枝寶相花長褙子,下身白地繪靚藍色水墨山川馬面裙,兩隻手腕各戴了明晃晃的赤金鐲子。
徐璐雖年輕,輩份卻頗高,在張夫人面前執晚輩禮,但在世子夫人面前卻只需執平輩禮,對張夫人斂衽施禮,又與世子夫人相互見了禮,這才坐了下來。
徐璐一邊招呼着對方三代人用茶,一邊瞟了張小姐一眼,今日張小姐穿了件素色妝花緞面左衽夏衫,天青色繡星點波紋月華裙,神色緊張,還帶着委屈。
張夫人問侯了徐璐的身子,又說了兩句喜慶話,這才把話題引到前日發生事兒上。
她開口就讓張小姐跪下。
張小姐愣了下,不可置信地望着張夫人,委屈至極:“……祖母!”
張夫人板着臉,氣急敗壞:“叫你跪下,耳朵聾了?”
世子夫人也說:“燕兒,你前兒個衝撞你凌嬸孃,還不趕緊給凌嬸孃道歉。”
徐璐說:“可千萬別。張小姐是何等身份,我哪當得起張小姐的賠禮道歉?夫人豈不折煞我了?”讓人死死拉着張小姐,不讓她跪下去。
張夫人急了,一臉誠懇地道:“侄媳婦這可是在埋汰我呢,也都要怪我,沒有教好孫女,這才縱出一身的小姐脾氣。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對侄媳婦無禮,也是我們的疏於管教,沒有把她教好。侄媳婦請容她給你磕個頭罷了。”
世子夫人也說:“是我教女無方,妹妹若是不原諒她,我這心頭也是難安呀。”
張小姐原本還不甘不願來着,她聽閨中好友小顧氏提起過徐璐:“不過一破落戶,仗着顏色生得好,攀了高枝,又祖上燒了好香,懷了凌家的骨肉就抖了起來。連我和大姐的奴才都敢打。絲毫不把咱們放眼裡,好妹子,日後你見了她也得繞道走才成。這人咱們可真的惹不起的。”因小顧氏之話,使得張小姐對還未曾謀過面的徐璐生出不喜之心,加上又讓陳慧心挑唆一番,對徐璐更是深惡痛絕。可那日找徐璐麻煩不成,反把自家扈衛折損了進去,自己也吃了掛落,恨徐璐恨得牙癢癢,卻也把徐璐打入“不好惹”的名單中了。
誰會想到,她都還沒找徐璐算賬呢,她倒是惡人先告起狀來,惹得祖母大爲生氣,狠狠訓斥了她一頓,還帶她來向徐璐道歉。
張小姐正要下跪,徐璐卻偏不讓她下跪,這豈不是不接受自己的道歉?又瞧着祖母和母親低聲下氣賠罪,心下百般不是滋味。
她推開夏荷,直挺挺地跪了下來,口稱:“請凌嬸子恕罪。”
她磕了個頭,口稱:“燕兒任性不懂事,那日衝撞冒犯凌嬸子,還請凌嬸子看在燕兒年輕不懂事的份上,恕了燕兒罷。”說着還磕了個頭。
徐璐讓夏荷把她扶了起來,對張夫人婆媳笑着說:“當不起張小姐的道歉,這哪關大侄女的事,不過是小孩子罷了,天氣熱,就是聖人也難免生出三分火氣來,大侄女又受人攛掇着幾句,脾氣就上來了,做出了衝動之事,也怪不得她。也要怪我,當時我也有不是,不該讓人打傷貴府扈衛,也不知傷得重不重?”
張夫人見徐璐這般客氣,趕緊說:“不礙事的,他們也是罪有應得。侯府少夫人的路也敢攔,實在是膽大包天,給些教訓也是好的。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耀武揚威。”又瞪着張小姐,怒聲道:“素日裡你就有些任性驕縱,不過看你年紀小,想來過兩年就穩重了。想不到越發沒個樣了,居然敢做出這等事來,也虧得凌少夫人大度,不與你計較。否則,就是打斷你一條腿都還是輕的。現在你可知罪?”張夫人着實氣狠了,自己孫女,堂堂國公府嫡女,居然做出當街與人呈兇鬥狠的事來。若只是一般人也就罷了,偏偏人家還是侯府少夫人,又有誥命在身,又還懷着身孕,孫女非但故意找茬,還要人家堂堂侯府夫人下轎去見她。張夫人在瞧到徐璐明爲道歉實則告狀的信後,氣得幾乎暈過去。不過張夫人到底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信中徐璐還隱射出孫女是受人攛掇離間,也就沒有重罰孫女,但兒媳婦卻是讓她罵得狗血淋頭。
張小姐趕緊說:“祖母,孫女知錯了。還請祖母恕罪,請凌嬸嬸恕罪。”
世子夫人說:“燕兒讓我寵壞了,沒大沒小的,行事沒個輕重。衝撞了妹妹,也是我這個做母親的失職。”頓了下,又扭着帕子,恨恨地道:“先前我家世子爺就與我說了,燕兒不止脾氣火爆,一點就炸,耳根子還軟,辯不得是非,所以要我拔些老成持重的丫頭給她,以免讓那起子下作的挑唆了。誰會想到,防了屋裡頭,卻沒能防着外頭。”世子夫人神色猙獰,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女兒一眼,又繼續道:“也都要怪我,原以爲陳家小姐是個好的,她又見天上趕着的與燕兒交好。我想燕兒也沒幾個知心的,瞧着那閨女是個好的,嘴巴兒也甜,也就沒管了。誰會想到,這人看着老實乖巧,居然包藏禍心。”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徐璐在心中腹誹,你女兒不止耳根子軟,任性驕縱跋扈張揚也是事實,陳慧心確實不安好心,但說來說去,還是你女兒的問題。
不過徐璐也知道,爲了這麼點小事與張家交惡着實不划算,加上張小姐又還是晚一輩的人,她一個長輩身份與晚輩計較,也着實丟份了。當下就笑了笑說:“那日在廟裡也與姐兒見過一面,不過那時候姐兒正與那陳家小姐說話兒,不曾注意我罷了。恰巧我也沒見過姐兒,倒是瞧到了陳家小姐。我對陳家小姐向無好感,所以也就沒有過多注意姐兒。不過後來姐兒能做出那等驚世駭俗之舉,我倒是沒多少驚訝,因爲我知道,只要姐兒和陳家小姐在一塊,什麼事做不出來?”
徐璐這是替張燕開脫,把張燕的跋扈行爲,視爲受人攛掇的緣故。
張夫人及世子夫人都鬆了口氣。她們原本也是想把陳慧心推出來,但沒想到徐璐會主動挑破此事,倒也省了她們不少脣舌。
世子夫人遲疑地道:“剛開始我也沒有想到是陳小姐的緣故,只是後來聽下人與我講起,才恍然明白過來。只是那陳家小姐再是包藏禍心,可燕姐兒也有錯,身爲閨閣小姐,不該人云亦云,理應眼見爲實才是。”
徐璐笑道:“這與姐兒何干?我也是有錯的。明知陳家小姐的爲人,卻沒有提示姐兒。我與這陳小姐也統見過兩回,但對她的爲人品性實在是不敢恭維。唉,姐兒如今也知道了陳家小姐的爲人了吧?以後可切莫再與她一塊兒玩了。”
雖然不喜張燕的驕縱的性子,但英國公府的招牌還是挺響亮的,她也不願得罪,加上又是小孩子,着實犯不着與她爲難。只有把罪名推到陳慧心身上。
反正她對陳慧心着實無好感,也順道替顧芸兒出口氣吧。
徐璐多少也猜到,這陳慧心之所以這般巴結張家小姐,應該是有別的目的的。聽說,張家二公子還未娶親呢。
哼,徐璐偏不讓她如意。
張夫人說:“侄媳婦這麼好的人,那必是陳家小姐品格上的問題。燕兒,雖說這回你是由陳小姐攛掇而起,但你也該長長記性了,以後切莫再與陳小姐來往。”
張夫人婆媳認爲,徐璐進京這大半年來,也還從未在人前說過別人的壞話,所以很容易就讓人認定她的品性是好的。如此好品性的人,都忍不住接二連三說不喜陳慧心的話來,想來陳慧心品格着實不好就是了。
然後世子夫人就問徐璐陳慧心的事。
徐璐目的已達到,自然也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就不肯再說陳慧心半分不是來。可在張夫人婆媳眼裡,更加肯定徐璐品格高尚,明明受了陳慧心那麼大的罪,卻依然不在人前說陳慧心半分壞話來。
之後,徐璐特意着人打聽英國公府的事,張夫人回去後,就讓人收拾了陳慧心的所有物品,讓人送回了陳家。而陳慧心回到陳家後,就再也沒有去過張家。沒過兩天,就又傳出英國公府張二公子與陳家二房嫡女訂親的消息。陳小姐是陳家長房嫡女,父親又是太常寺卿,二房的陳二爺也只是工部小小的郎中。但張家卻舍掉陳慧心,改娶二房小姐,這簡直就是赤裸裸地打陳慧心的臉。
“……陳家老太太與張夫人還有一層親戚在裡頭,陳慧心嫁入張家雖算不得板上釘釘,卻也大有希望。誰知好端端的卻選了二房的嫡女。陳老太太氣得夠嗆,因爲陳家二房是庶出,與長房並不睦,陳老太太一向偏心長房,早在陳老太爺去世後,二房就分出來單過。原以爲陳慧心嫁到張家去,少不得要甩二房八條街。誰知會讓二房撿了便宜,等陳家二小姐嫁到張家去,有了張家助益,將來指不定二房還要甩長房八條街。如今陳家整個長房可都氣慘了,卻也不敢說什麼,反而還重新與二房交好呢。”
想不到張家人做事這麼絕,不過也合徐璐的胃口,對付惡人,就要這般收拾纔是。專找對方的痛處下手,才能起到更好的報復。
陳慧心攛掇張小姐對徐璐下手,本身就不溶於張家,畢竟張家也不願與凌家交惡。加上陳慧心小小年紀,就愛挑唆,將來嫁到張家指不定還要把張家弄得烏煙瘴氣。一般大富人家給嫡次子娶妻的標準從來都是品性好,性格溫柔之類的閨秀。主要就是怕娶了爭強好勝的次媳婦進門,處處與長房爭利,那一個家離分崩離析也不遠了。
像陳慧心這種動不動就挑唆的人,哪還能入張家人的眼。加上挑唆生事,不管放在哪,都是不受待見的。
想到陳慧心竹籃打水一場空,徐璐就非常高興,覺得她總算替顧芸兒出了口惡氣了。
提起顧芸兒,徐璐這纔想起,一晃兩個月過去了,也不知她與沈任行如何了。於是又打人出去打聽。
凌峰身邊的小廝,大都是打聽能手,只半天功夫,洗硯就回來向徐璐說起了顧芸兒與沈任行的最新進展。
“……沈大人最近時常去苑平,上個月還去了顧三爺家吃了晚飯。只因身份上的懸殊,顧三爺一家子可是弄得雞飛狗跳。如今整個苑平人都知道,顧三爺與顧家分了家,非但沒有沒落,反而越發走運。居然搭了沈二爺這條路子,如今,包括顧家長房,與都要巴結顧三爺呢。”
果然,只要有利益的地方就會有述不完的交情。
“聖上去避暑山莊避暑,沈閣老也隨行拌駕,不好再去苑平,不過小的可是聽說,沈大人還派了心腹去榆樹衚衕外守着呢。”
看來沈任行對顧芸兒是真的勢在必得了。
“那位顧三小姐呢?”徐璐還是很關心顧芸兒的。
洗碩笑道:“如今顧家三房與顧家分了家,顧三小姐便稱爲榆樹衚衕顧家小姐了。這位顧小姐深居簡出。倒是不怎麼好打聽。”
深閨裡的小姐,外人確實不好打聽的。徐璐心頭納悶,這沈任行不顧閣老的尊嚴,居然主動出擊,看來對顧芸兒是確實上心的,也不知最終結局爲何。
時間說快不快,說慢也不慢,轉眼間,已到八月份,徐璐的肚子也大了起來。也不知是體質原因,還是胎兒本身有異,總之,她的肚子看起來比尋常的五六個月的孕婦相比,要小得多。
趙嬤嬤時常摸着徐璐的肚子,笑着說:“這麼緊實,定是個調皮小子。”
徐璐摸着肚皮,微微一笑。她也希望是個小子。一想到還會帶着條像凌峰那樣的尾巴,心頭就柔柔的,軟軟軟的。只是,又想到這孩子若當真有條尾巴,成長之路必定要比別的孩子艱難許多,姻緣也會困難重重,就又擔心起來。
“少夫人,世子爺的來信。”墨香興高採列地把信遞給徐璐,語氣羨慕,“世子爺對少夫人可好呢,隔三岔五的就要給少夫人寫信。”
徐璐笑着接過,看着信箋上的廖廖數語,雖然字不多,卻非常開心,至少凌峰在繁忙的公務下,還能堅持給自己寫信,也還是有心了。不過他總是提及她肚子裡的孩子,要她好生保重,不可亂吃東西,暫忍口腹之慾,活脫脫的話嘮王。
把信放下,徐璐提筆,肚子裡有千言萬語,卻又沒法子寫出來,半晌後,纔在宣紙上寫上一行字:“入夜,夢蛇入懷,三尺長,呈白色,曰:吾是天上蛇君坐下蛇童下凡,特來報汝救命之恩,以承凌門子嗣,保汝一世榮華。”最後又寫下自己的喜悅和擔憂。
寫好後,徐璐看了字跡半晌,目光閃動。終定痛定痛,待墨跡風乾,四摺疊好,裝進信封內,交給墨香,“拿去吧,親自交給胡浩然,快馬加鞭送到世子爺手上。”頓了下,又囑咐了句:“務必要送到世子爺手上。”又交代了墨香幾句。
墨香見徐璐神色凝重,面上帶着惶色,點了點頭,親自把信交給胡浩然,語氣凝重:“昨晚少夫人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見有小蛇入懷,還對少夫人說他是天上蛇君坐下蛇童下凡,特來報少夫人救命之恩,以承凌門子嗣,然後就鑽進少夫人肚子裡去了,少夫人生平最怕蛇了,立即被嚇醒了。今兒一整天神色難安,偏世子爺又沒在家中,少夫人一個人惶恐不安,胡大哥可得趕緊把信交給世子爺。”
胡浩然一聽,神色也緊張起來,世人皆信佛,也信因果報應之說,少夫人平白做了這樣的夢,顯然有蹊蹺,於是接過信來,小心鄭重地放到懷中,快馬加鞭送信去了。
把信送出去後,徐璐又打發人去請表嫂連氏,及平時候比較要好的蜜友。
趙嬤嬤聽了徐璐這個夢後,卻笑着安慰說:“只是個夢而已,少夫人不必擔憂。更何況,就算真是蛇童下凡投胎,那也沒什麼的,人家都說了保凌門子嗣,想來是來報恩來了。肯定不會傷害少夫人的。”世人多信鬼神,想來既是天上蛇童下凡投胎,應該不會害人的,趙嬤嬤倒是看得開。
徐璐讓趙嬤嬤一通安慰,果然神色好轉起來。
當天半夜裡,凌峰迴來了。華馨苑立時陷入了忙亂當中。
凌峰帶着被露珠浸得微潤的身子,敲開了華馨苑一重重房門,也吵醒了值夜的婆子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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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璐想讓自己的孩子生活在陽光下……然後,開始佈局了……
感謝親們的鑽石和鮮花,好久好久沒享受鮮花鑽石了,好雞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