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慧心的事兒因爲路玲玲這個裡子陰壞但面上卻是人品超讚的靜安夫人痛打了下落水狗,帝都輿論一邊倒地偏向徐璐。陳慧心陰險惡毒,品性惡劣,而徐璐反倒成了品性高潔卻吃了小人大虧的老實人。每每聽到這些消息,徐璐就狂笑不已。
陳慧心在顧家的那些把柄,徐璐之所以未曾說出去,這與品性無關,她不過是想在緊要關頭再丟出來,更能起到雷霆一擊。
按凌峰的原話就是:留着對方的把柄,成了自己的底牌,不要急於拋出去。要等到適當的時機再適當地亮出來,卻更能給敵人衝牆倒壁摧枯拉朽的雷霆一擊。
果然,忍得一時委屈,卻能換來永世太平,還能積攢品性高潔的名聲。
聽說陳慧心被陳川送回了安徽老家去了,身邊服侍的人一個都沒有跟,只留了一個老媽子跟着回去。緊接着,陳川夫婦登門,武夫人讓家中大管事在宴息處接待。
後來武夫人對徐璐說:“……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陳慧心那般性子,也是這陳顧氏縱出來的,不過瞧她憔悴的臉,以及臉上粉脂都遮不住的青腫,也怪可憐的。想不到這陳川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居然還打老婆。”
武夫人對於打老婆的男人一向瞧不起的。
徐璐卻笑着說:“有些女人,不打不行呀。”這世上有兩類人是沒法子講道理的,那就是潑婦和刁婦。
武夫人也想到了昔日的老錢氏及二房的錢氏,莞爾一笑:“這倒也是呢。”頓了下,又笑着說:“這陳川說,家中老母年邁體衰,估計時日不多了,他想暫且告假回老家盡孝。”
徐璐眨眨眼,陳川這是什麼意思呢?若只是向她道歉,沒必要告假回家吧?若讓外人知道了,那他們夫婦豈不成了仗勢欺人之輩?
於是徐璐說:“陳大人孝心可嘉,可依我看,他若繼續爲朝廷效力,做朝廷棟樑之才,想來陳老太太應該會更加欣慰的。”
這媳婦倒是反應快,武夫人便笑了起來,說:“我也是這麼說的。陳川似是被我說動了,沒吭聲,只說回去再考慮考慮。”
顯然,告假回鄉也不過是試探之舉罷了,真正的目的,也就是向凌峰示弱並道歉。不過陳川是讀書人,讀書人的傲氣和尊嚴使得他拉不下臉來道歉,就從別的地方下手,拐彎抹角的,一點都不乾脆。
徐璐有些鄙夷。
不過陳川到底把犯事的陳慧心送走了,又以告假回鄉來凌家表明他的歉意,顯然也是怕凌峰隨後的報復。這個以退爲進的法子,倒是使得妙。
就算凌峰當真餘怒未消,也不好再針對他了。
陳川前腳送走陳慧心,後腳就告假回老家,在外人看來,就是陳川怕凌峰的報復,連官都不做也要躲避開來。那凌峰就成了睚眥必報之人,從受害者變成迫害者。
所以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凌家都不可能讓他真的告假回家的。
猜出了陳川的目的,徐璐哼了哼:“此人倒是好算計。”
武夫人淡淡地說:“能做到三品大員,位列九卿之列,哪個不是一肚子的算計?”陳川的算計武夫人並不生氣,讓她欣慰的是徐璐看待事情的眼光之長遠,問題之深刻,卻是一般人所不及的。
武夫人很是欣慰。
對於徐璐來說,她要收拾的人是陳慧心。至於陳川倒無多大仇恨。實際上,收了陳慧心,對陳川的官聲也是一頂打擊。
陳慧心已及笄,卻在這時候被送回老家,她老家那邊的人用腳趾頭想也該知道她是因爲闖了禍或在京城混不下去了,被家族拋棄了,才被送回老家的。一個被親生父親都捨棄了的女子,未來又能有多大的出路?至多就是嫁給鄉下老財。以陳慧心目下無塵的脾性,也夠她受了。
至於陳川夫婦,連子女都教育不好的人,仕途之路估計也就止步不前了。
……
自從陳慧心被送回了老家後,徐璐也就沒再過問此人了。如今,她又有別的煩惱了。
這晚,徐璐脫了外裳,拿着鏡子左右照着。
老天厚愛,她並未因懷孕就胖成一顆圓球,儘管她臉上仍是長了不少肉,不過因五官生得細緻,倒也不顯得胖,只是較爲嬰兒肥。
又低頭,看了胸前的隆起,又摸了摸,不錯,這個地方似乎也長大不少。又捏了捏手臂和胳膊,好像,都長了些肉呢。捏着軟軟的,越發像表嫂連氏的小兒子那副模樣了。
“又在臭美了不成?”凌峰出恭回來,看着她:“還吃宵夜不?吩咐人傳來。”他肚子也有些餓了。
徐璐恨恨地剜他一眼,忿忿擱下鏡子:“不吃了。”
凌峰走過來,奇道:“往回天天都吃的,今兒怎麼不吃了?可別餓着我兒子。”
徐璐嘟着脣,控訴道:“剛纔你說我長胖了。”
“懷孕本來就要胖嘛。不然我兒子如何能夠吸收營養?想吃什麼,我讓丫頭去廚房端來。”
徐璐不理他,他不說還好,一說肚子還真些餓了。
可是,又看着鏡子裡似乎快要起雙下巴的一張臉,又悶悶地道:“我是不是很胖?”
“懷孕當然要胖的,也只是胖一點點罷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又沒嫌棄過你。”他高興都還來不及呢。
“可是,我比以前可是胖多了。”以前一直沒有發覺呢,只是剛纔他單隻手摟自己的時候,沒能把她從牀上摟起來,就說她:“唉喲,什麼時候長胖了?”她心裡可鬱悶了。
凌峰說:“爲了咱們兒子,胖點有什麼不好,抱着暖和,綿綿軟軟的,誰愛抱一堆骨頭睡覺?”
一邊說還在她身上摸了兩下,色色地笑道:“橫豎都快要生了,也不缺這一頓宵夜。”於是讓人傳夜宵。
徐璐又好氣又好笑,這混蛋,究竟是安慰她還是奚落她呀?
今晚的宵夜是一碗香噴噴的牛肉麪,放了蔥花,香菜,用雞骨排骨鵝骨鴨骨熬製而成的高湯做汁,把野菇切得碎碎的,再與牛肉炒了做的澆頭,味道美味至極。
徐璐呼啦啦地就吃了,連剩下的汁水都不放過。
凌峰放下碗,讚道:“味道確實不錯。是哪個廚娘做的?”
沁香回答:“是王友方家的。”
王友方家?
徐璐意外,華馨苑的小廚房,也只是給徐璐夫婦及身邊八個大丫鬟四個心腹婆子做飯,配置了一名採買,兩名正副管事兼廚房,以及兩個打雜的粗役及兩個竈婢。前一位採買的貪墨被徐璐打了出去,就讓王友方的接任採買。
“想不到,她還能做這麼好吃的麪條。”
沁香說:“是呢。原來,王友方家的以前曾經開過麪館的,後來因被當地土豪惡霸弄得家破人亡,這才賣身進府的。在凌家也有三十多年了,早就嫁了王友方,成爲凌家家僕了。她做麪條確是不錯呢。少夫人若是喜歡,以後就常讓她做吧。”
徐璐點頭,她在武夫人那兒吃過不少各類澆頭的麪條,味道都好極了,害得她每回都是嘴巴還想吃,可肚皮已飽得不能再飽了。
凌峰也笑着說:“味道確實是不錯。剛纔沒吃多少飯,如今肚子倒是有些餓了,賞王友方家的二兩銀子,算是對她手藝的賞賜。另外,再讓她下一碗麪來。”
徐璐驚訝:“爺不是從來不吃夜宵嗎?”
凌峰說:“剛纔沒吃多少飯,現在倒是餓了。”桌上還擺着一個空碗,撇脣,這麼大點的碗,能裝多少麪條?還不夠他填的。
又讓廚房做了碗麪條,這回的澆頭不再是野菇燒牛肉,而是三鮮肉羹,看凌峰吃得香噴噴的,徐璐又吞了吞口水。
凌峰把吃了一半的麪碗推了過去,笑道:“吃吧,看把你饞的。”
徐璐把剩下的面吃完後,小聲地問道:“問你一個問題。你可要老實回答我。”
看她這樣鄭重,凌峰便說:“瞧你緊張的,問吧。”
徐璐猶豫了下,小聲說:“我聽說好些男人,妻子懷孕後就都會去姨娘那,你,你怎的不去?”
凌峰挑眉:“你希望我去姨娘那?”
徐璐趕緊搖頭,“不喜歡,一點都不喜歡。”
凌峰敲着桌子,笑道:“你不喜歡,我肯定不會去的。”
徐璐忍着快要爆開的心臟,想了好一會,又忍不住問:“可是……我若是一直不喜歡呢?”
等了半天,纔等到她這麼一句話,凌峰放聲大笑:“那就一直不去唄。”
徐璐繼續問他:“那你對她們就一點都不想?”嫁給他也有兩年了,剛開始他們未曾圓房,加上她又怕他,他也去過姨娘那幾回,後來爲了生存和麪子,她試着用別的方式服侍他,倒也把他成功留了下來。後來圓房後,她又發現,她的身子居然沒法子讓他盡興,但他仍是沒有去過姨娘那,一直到她懷孕,都未曾去過。她身子健壯,就算頂着肚子也還能服侍他,只是等她生下孩子後,她要做月子,肯定就無法服侍他了。到時候,他還能繼續留在她這兒麼?
好些主母都是懷孕後就給丈夫安排通房,而他們屋裡頭,卻是半個通房都沒有。凌峰也從未去過姨娘那。這樣的情況,真的很少。
凌峰想了想,須臾,對徐璐說:“我一直養在母親跟前,自然見證了父母的恩愛。你應該也發現了,父親除了莊子上的姨娘外,屋子裡也沒有半個通房姨娘,只有母親一個嫡妻而已。他們很是恩愛。”
凌峰停了下,發現徐璐聽得認真,又繼續道:“我四歲開始,父親就把我帶到身邊,督促我念書習武。有一回,父親教我要善於利用規則辦事,於是我趁機問,男人不都是三妻四妾麼?母親這樣,豈不善妒?父親便說,規矩可以當作藉口或是利刃,用來對付敵人。而並非用來對付至親之人。若是利用規矩來規定妻子不得善妒,那就成了對妻子的束縛。身爲一個好丈夫,應該敬重疼愛妻子,而不是隻拿冷冰冰的規矩來束縛她。而妻子當真可以忍受自己的丈夫睡別的女人,想來也是不夠在意自己丈夫的緣故。一個不在意自己丈夫,任由丈夫去睡別的女人,這樣的男人,也就是不中用的。母親也與我說過,男人哪會不知道妻子不會喜歡他去睡別的女人,若這個時候男人依然我行我素,用規矩來束縛妻子,這種男人,也不是女人的良配。”
“後來,我娶了楊氏。她給我安排通房的時候,我就曾問過她,心甘情願麼?她說她不是善妒之人,她會努力做一個賢妻。我不知道她對我有幾分感情,卻無法接受這樣的賢妻。我心目中的賢妻,應該像父親母親那般,並不是所謂的相敬如賓,而是相濡以沫,像世俗夫妻那般,百無禁忌,嘻笑怒罵。”
凌峰又看着徐璐,目光柔和,“母親曾與我說過,男人又不是傻子,難道真以爲妻子會歡喜自己睡別的女人?不過是在意或是不在意罷了。母親還曾告誡我,但凡是人,再是厲害,也不可能隨心所欲,也要有取捨。若真的在意一個人,就會站在對方的立場思想行事。做她喜歡做的事,不做她不喜歡的事。”
“父親也曾對我說過,如何認定一個男人是否是合格的丈夫,就去看她的妻子,眉宇是否舒展,笑容是否快樂。當一個女人在男人面前不能隨心所欲,恭敬謙遜,甚至像對上峰那樣,那麼這個男人便是不合格的。我一直記着父親的話。”
所以,你在我面前隨心所欲,嗔怨喜怒,撒嬌賣癡,指氣熙使的,我是真的很開心的。而有一陣子,你對我客氣有禮時,我反而無所適從,百般不舒服。
“你不喜歡我去睡別的女人,我自然就不會去。因爲我也在乎你,不想讓你難過傷心。”凌峰說完這番話後,又溫柔地注視着她。
徐璐眨着眼,他這算是真心話麼?那麼她要如何反應呢?她現在應該是感動地撲到他懷中,激動地哭?
只是,她半天沒有動作。
因爲她還有別的疑問。
凌峰見她毫無反應,只好主動說道:“我覺得你比別的女人重要,所以我不會去睡別的女人。”快感動吧,快感動吧。
徐璐不知該如何反應,因爲她好久沒有聽過他的甜言蜜語了,這會子卻是弄得手足無措,最後結結巴巴地道:“……我,我明天給你做個荷包……”絕對不會再偷懶了。
凌峰噴笑。
徐璐也覺得自己這話太沒水平了,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笑鬧過後,時辰也不早了,丫鬟進來服侍他們洗臉嗽口。因氣氛太過溫馨,沒而沒了別的暖味,夫婦二人就那樣相擁而眠。
凌峰很快就睡着了。
徐璐也早早閉了眼,卻一直沒能睡着。她背對着他而睡,凌峰從身後擁着她。她卻輕輕握着他的手,細細摩挲着,凌峰的手很寬,也很厚,手心有厚厚的繭,摸着有些硌手,但她滿心都是濃濃的滿足感,拿着他的手往心窩處貼着。
凌峰是世家子,從小就被當成家族繼承人來培養。他也在盡力做一個合格的未來家長,他的所有作爲都以家族利益至上。他是忠臣良將,孝順兒子,合格丈夫,每一項都非常符合規矩、禮法、人情道理的要求,家族責任感極強,對一個家族來說,這是一個非常合適和極其靠得住的大家長。
他的種種作爲,行事方式,由裡到外,都在禮法這個圈子裡。當然,前提條件是,這個規矩是對他有利的基礎上。
他善於用規矩禮法約束任何人。但當這些規矩對他不利的時候,他就會想辦法鑽其漏洞。
真是個狡猾的男人。
……
……
轉眼間,天氣轉冷,華馨苑已燒起了地龍,徐璐肚子依然不大,明明快九個月的肚子,依然只像六七個月大,走起路來,健步如飛。路玲玲不止一次笑話她:“別人都巴不得嬌弱些好得長輩憐惜,你倒是好,生怕別人不知道你身子健壯似的。”
當年,她那妯娌沈四夫人懷孕時,可是見天的這兒不舒服那兒不爽利的,可沒把她折騰慘。
徐璐很想說,這兒又沒男人,我嬌弱給誰看呀?不過當着武夫人的面,可是不敢說出來的,只是摸着肚皮,說:“在你這神醫面前,哪有我弄鬼的份。萬一被拆穿了西洋鏡,可沒地方放這張臉的。”
路玲玲便笑了起來:“算你識相。”可偏就是有人不識相,非要在她面前弄鬼,比如說,她那妯娌。還有好些人家的故意裝病搏存在感的夫人奶奶。
武夫人也在場,路玲玲與武夫人也是熟識的,便取笑道:“玲玲醫術超羣,一般人想在她面前弄鬼只會被拆穿西洋境。對了,你那妯娌,當年懷孕後不也總是裝病麼?讓你拆穿後,你婆婆怎麼收拾她的?”
路玲玲大笑道:“我婆婆是個厚道的,就算知道了也不過是說她幾句。不過二伯可就沒那麼好說話了,直接就把四弟妹身邊服侍的人一個不剩全都譴回了高家。高家第二天就登門陪小心。”
徐璐駭笑:“不會吧,沈閣老堂堂大男人,還會管內宅裡的事?”
路玲玲笑道:“我那二伯可厲害呢,和我公公一樣,家裡家外一把抓。主要是婆婆,心地純善,爲人溫和慈愛。公公在世的時候,有公公護着。公公沒了,又有二伯護着。說起來,婆婆這輩子也是真的值了。又有我這樣的媳婦倒是能享福的,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遇上四弟妹那種拔尖要強的可就了不得了。所以二伯也只好親自出面敲打。也虧得二伯有手段有魄力。不然就屋子裡幾個媳婦就可以把沈家給拆了。”
徐璐鄙夷:“說來說去,還是你們這些做媳婦的不中用。沈四太太不用說了,你呢?你可是三夫人呢,你怎的不立起來?”
路玲玲插腰道:“我是大夫嘛,並不常在家中的。就算想管,也沒那個精力嘛。更何況,我也不是管家的料。”
“姐姐總算說了句實話。”
路玲玲瞪她,最後又笑了起來:“現在好了,等二伯娶了妻,咱們家可就太平了。”
武夫人趕緊問:“怎麼,沈閣老要繼弦了?是哪家千金?”
徐璐也怪叫一聲:“是不是,是不是……”
路玲玲含笑點頭,半是嘆息半是好笑:“是。苑平鐵樹衚衕的吏部郎中顧煜文的長女。”
果然是顧芸兒,徐璐說不出來的高興,“啊,顧煜文升官了?”以前好像還只是清舉司來着。正六品的官員,吏部郎中可是正五品的官呢。
“嗯,上個月才升上去的。”
徐璐笑道:“原來如此。”她先是替顧芸兒高興,第二想法就是,顧家長房估計後悔得腸子都青了吧。
路玲玲人前不會說任何人的高矮,但在要好的朋友面前,卻是百無禁忌了,想到什麼就說什麼,“這也是我今兒來的目的。”她看着武夫人,“武姨,我二伯想請您替他做媒,去顧家提親。不知武姨可否賞臉?”
徐璐很快就明白沈任行的目的了,噴笑道:“你這個二伯,果然陰險呢。”
路玲玲故作懊惱地說:“唉,你爲什麼要這麼聰明呢?害人家半分成就感都沒了。”
徐璐沒好氣地道:“明擺着的嘛,顧煜文與長房分了家,沈家提親,自然是直接去顧煜文家中提親。可你們偏要我家夫人去長房提親,豈不是明擺着看顧家的笑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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