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不過你。”關於“會掙全的就是老大”的問題,徐璐從來都是揚長避短。
“那天,表嫂挑選了兩件頭面,一套鑲百寶的六尾鳳釵,那鳳釵可漂亮了,全用的是棱形的設計,還鑲着羽毛,戴在頭上,真的好美,有種獨特的純真美好。另一套是更是精彩絕論,孔雀垂東珠,兩邊再鑲着各三枚鑲紅寶石的釵翅,各垂着顆東珠,戴在頭上,只顯端華高貴。表嫂本就漂亮,再戴上這鳳釵,唉呀,真的美呆了。”
凌峰憋她一眼,笑道:“不就是一兩件頭面,至於羨慕成這樣?沒出息。”
徐璐笑眯眯地道:“這時候,爺是不是該大手一揮:瞧你這沒出息樣,改日給你買個十件八件的,讓你一天換三件不重樣?”唱說俱佳地把凌峰往日裡神氣的動作表演了一番。
徐璐動作很是誇張,好一副暴發戶兼紈絝,惹得凌峰放聲大笑:“那是暴發戶纔會有的行爲。爺出身世家,豈是那種暴發戶可比?”
徐璐斜眼,只肯拿白眼瞅他。
凌峰笑得蕩氣迴腸,他的小璐,真的真的讓他愛到骨子裡了。
他把徐璐揉進懷裡,在她身邊胡亂揉捏着,說:“明兒個爺陪你去麗人坊,親自挑選,這總成了吧?”
“真的?”
“比珍珠還真。”
“不是哄我騙我誆我?”
“爺是那樣的人嗎?”男人的眼睛又斜了起來。
徐璐忽然撲到男人身上,雙手摟着他的脖子,狠狠地吻了他的臉,“我可是醜話說到前頭哦,我看中哪樣,不管價格有多貴,都不許有半句怨言。”
“好。”
“不管我買多少,也不許有怨言,乖乖結賬就是了。”
“好。”
“……那我要是把整座麗人坊買下來呢?”男人太過乾脆的語氣,反而讓徐璐不確定了。
凌峰斜眼睨她:“爺長這麼大,還從沒有爲了女人一擲千金過,倒是可以試試當豪客的感覺。”
徐璐憋着笑:“是呢,那明兒個爺就可以好生體會體會。”就是不知道會不會面上瀟灑,內裡肉痛。
“通常能讓男人一擲千金的女人,那肯定也是有真本事的。那爺一會兒就先檢閱下你的真本事吧。”凌峰色眯眯地捏着徐璐的下巴,放肆地在她身上掃射着。
徐璐哭笑不得,果然,這傢伙的便宜可是從來不好佔的,她怎麼老是不學乖呢?
……
次日,凌峰早早下了朝,果然帶着徐璐直奔麗人坊。
轎子裡的徐璐很是興奮,不止一次讓凌峰把團哥兒放到她的轎子裡,因爲外頭風大,吹在臉上像刀割似的。
凌峰則說:“你看他像是怕冷的樣子麼?”
徐璐泄了氣,因爲團哥兒這小混蛋,就算臉蛋兒被凍成青紫色,依然興奮得不肯戴上風帽,在馬背上不停地喊着“駕,駕”,還讓凌峰快跑,讓馬兒跑起來。
凌峰捏着她被凍得通紅冰涼的小手,笑着說:“這兒人多,馬兒是不能亂跑的。萬一踩到人可就麻煩了。”
團哥兒哪會顧這些,一個勁地喊着“駕駕”,甚至搶來繮繩,學着凌峰平時馭馬的動作,甩動着繩子,雙腿夾打馬腹,可惜人長腿短,小腿兒叉坐在馬鞍上,哪夠得着馬腹,只能用徒功。
凌峰雙手夾着他的身子,戴着厚實皮套子包裹着兒子露在空氣中的小手兒,不時給他戴上風帽,但很快,帽子又被團哥兒甩掉了,只好順其自然說:“你再亂動,我就把你丟到你娘轎子裡去。你是知道爹爹的脾氣的,爹爹向來說到做到。”
團哥兒果然就不再亂動,可憐巴巴地擡起頭來望了凌峰一眼,扁了扁嘴,說了句“你這個臭爹爹”。
凌峰大笑,說:“你這個臭兒子。”
徐璐瞧得有趣,就一直掀着轎簾,看着這對活寶父子。
快要到麗人坊時,凌峰就吩咐身邊的秦守正。
隔得較近,徐璐聽到凌峰吩咐的話,原來讓秦守正事先去麗人坊,讓麗人坊清場等着他們。
徐璐不欲弄得太高調,就說:“還是算了吧,也就選幾件首飾而已,何必弄得興師動衆。”
凌峰就說:“不是說要好生享受揮金如土的貴婦人生活麼?”
徐璐白他一眼,嚷道:“得多大好處就要付出多大代價,當我是傻子呀?”
一想到昨晚他那放浪形骸到不忍回想的畫面,徐璐只覺全身都熱了起來。這個大色胚,大淫棍,難怪那麼好說話,原來是有預謀的。
麗人坊是一間擁有七開闊店面的豪華大鋪面,鋪子裡的櫃檯,清一色繡明琉璃打造,所有首飾全擺在琉璃櫃檯裡,即能遮灰,又能讓顧客看得仔細,非常方便,但如此大手筆,腰桿子不硬的人還真不敢踏進來。
麗人坊的人夥計們習慣了大場面,見凌峰一行人武士開道,還有十來名穿青色程子衣腰配武器的護衛,就知道客人身份不一般。凌峰那雍容高高在上的氣度,徐璐的嬌媚貴氣,都述說了客人的非比尋常。
店內也還有好些帶着丫鬟前來選購的夫人或小姐也瞧了過來,也有人認出了徐璐,儘管沒有上前,卻也拿眼角偷偷瞟着。
一些自認有身份的客人也上前笑道:“凌少夫人,好巧,您也來買頭面麼?”
在這種地方遇上熟識的人,也不算太奇怪,徐璐揚起笑容:“是呀,呆在家中無事,加上孩子也想出來玩玩,於是就出來逛逛。忽然瞧到麗人坊的鋪面,就進來看看有什麼新款式。”
倒是不曾說特地前來挑選首飾。
一來怕被人說成輕狂,買個首飾也要男人陪同。
二來也不預讓人輕瞧了凌峰。堂堂侯府世子,帶着孩子陪自己出來買首飾頭面,總有那麼點夫綱不振的意味。
她可不想自己的丈夫受人非議。
儘管說出去自己會倍有面子。
有面子是一回事,招來的妒忌與面子卻是成正比的。
外頭那些總愛針對自己的無聊人氏,大概也就是出於妒忌的心思吧。
那婦人就信了徐璐的話,認爲是想陪孩子出來閒逛,碰巧進來看首飾的,但看着凌峰抱着孩子的畫面,仍是讓不少人妒嫉羨慕着。
丈夫是禮部右侍郎的李夫人笑道:“像少夫人這樣的身份,自該讓人把首飾送到貴府請少夫人輕自挑選才是。不過親自到店面自個挑選也是道樂趣呢。那少夫人就慢慢挑選,我就不打擾了。”
有凌峰在,那些婦人也只是遠遠地與徐璐頷首,並未上前來。
徐璐還發現小二一直跟在自己身邊,一臉的恭敬,她並不是那種拖沓又愛擺架子的人,對小二說:“我先看看,有中意的自會與你說。”
夥計就知道,這是個有購買慾望,卻有比較強的自我意識的客人,也不哆嗦,就說了句:“那行,夫人您慢慢看,有什麼需要的再叫小的。”
這時候,女掌櫃出來了。她自是認得徐璐的,大老遠就“啊呀呀”地叫了起來,“原來是凌少夫人,大冷天的,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您怕是還從未在踏足過小店吧?真真是稀客。”
又看到凌峰,頓時雙眼一亮,“讓我猜猜,這位英俊瀟灑,氣度不凡,氣宇軒昂的美男子,肯定就是世子爺吧?”
凌峰微微頷首:“正是在下。”
女掌櫃頓時就激動起來:“小婦人何德何能,居然能夠如此近距離與世子爺說話。難怪今兒一大早就聽到院子裡的喜鵲吱吱叫,原來是凌大人賢伉儷登門。”
女掌櫃長年做意,練就了一張能說會道的嘴,明知她只是爲了生意而奉承,但徐璐仍是很受用,就笑着道:“忽然心血來潮,也想來逛逛你的鋪子,免得掌櫃的有好貨都不給我。”
女掌櫃頓時叫起撞天屈來,“少夫人可真是冤枉死我了。每回咱們鋪裡新出了款式,哪回不是第一個就給您送來?”
凌峰就說:“拙荊想挑些別緻些的釵環珠飾,把你店裡最好的珠飾拿出來瞧瞧吧。那些偷工減料以次充好的就省了吧。”
凌峰長期生在上位,習慣了發號施令現時生就的威嚴,令女掌櫃不敢再造次,嚥下一肚子的奉承話,屁顛顛地領着夫婦倆上了二樓。
二樓有雅間,還有茶室,女掌櫃一邊給他們沖茶,一邊讓人去把首飾全端了過來。
“這些全是今年新推出的頭面,少夫人是要大掛珠釵,還是鳳釵?”儘管凌峰膝上還坐着團哥兒,也只是淡淡地坐在那,什麼話都不講,女掌櫃卻是屁都不敢放一個,只恭敬地立在一旁,請示徐璐。
徐璐說:“我很少戴大掛珠釵,太沉了,壓着脖子酸,就一般的鳳釵吧,巴掌大的就成了。”
亂世黃金,盛世古董,太平盛世裡的飾品不但花樣百出,式樣別緻,最大的特點就是越來越大。
如今宗室裡都流行戴尺多高、尺多寬的大鳳釵,大到梳再結實的頭髮都壓不住,不得已還得配上義髻。義髻有時候也不牢固,就得用上額箍,而額箍的式樣也多變,以往也只是用於頭部保暖,或是起到固定髮髻釵飾的作用,如今反倒成了一道不可缺少的飾物,也越發往豪華方面發展。
而有些婦人爲了顯擺,腦前腦後都插滿珠翠,又怕頭髮或珠飾掉落。
京城地界還少有這類人,但據說江南地方早已流行起來,天子腳下的人,總算還知道收斂二字。但各家珠飾店,也開始上架這類頭面。假以時日,京城估計也要被這種風氣給攻陷。
二十多款鳳釵被放在白玉製的盤子裡,有的用黑絨布襯着,有的用紅絨布相襯,看起來光彩奪日,晶瑩透砌。加上二樓還點了燈,又用暈黃的燈罩罩着,襯得盤子裡的珠釵美不勝收。
徐璐看得眼都花了,覺得全都很漂亮,幾乎挑瞎了眼,都不知該選哪些了。
當她拿起一件孔雀藍點翠珠釵時,凌峰就忍不住糗她:“看仔細了再買,我記得你衣櫃裡可沒有這類顏色的衣服。”
徐璐吐吐舌,果然就放下這玫珠釵,又拿起另一款赤金銜大紅寶石的來,凌峰又道:“這麼重,你不怕把你纖細的脖子壓彎?”
徐璐墊了墊重量,說:“不會,也不算多重。”實際上,是有些重。只是因爲太好看了,這等重量,還是可以忍受的。
凌峰就搖了搖頭說:“你們女人呀,爲了美,簡直是在所不惜了。”
徐璐就反脣相譏:“呸,我都不嫌重,你聒噪什麼呀?”
女掌櫃臉色微變,不是婦爲夫綱麼?這年輕夫人怎能對丈夫如此說話呢?下意識地看着凌峰,真怕他就此發火。
凌峰倒是沒有發火,只笑吟吟地道:“我可是爲了你好,免得又向我抱怨說,唉呀,脖子被壓得酸死了。”
“我樂意,我喜歡,怎麼着?”徐璐橫他一眼,對女掌櫃道:“有沒有比這個小一些的?”
女掌櫃反應過來,訥訥道:“有有有……這個是九尾的,這個鑲了一百零八顆寶石,紅貓眼石,紅寶石,綠寶石,青睛石,還有琉璃石,以及南珠,金鋼石等,確實比較重。另外有一寺鑲了二十八顆寶石,比這個略小些的,是用鏤空型的設計,比這個輕省近乎一半。少夫人既然怕重,戴這款正好適合。”
徐璐看了小一款的鳳釵,墊了墊重量,仍是有些重,不過這款釵子釵身比較龐大,覆蓋面積廣,正中的鳳尾吐出一抹流蘇,垂下一枚紅豔豔的珊瑚石,省去了額貼。鳳釵兩端各支出一枚釵腳,垂下的流蘇也省了步搖和髮箍,拿着鳳釵往頭上比劃了下,問凌峰:“再戴上額箍,是不是就可以省諸多首飾了?”
女掌櫃就誇起了徐璐的好眼光來,又把這首飾說得天花亂墜。
凌峰毫不理會女掌櫃的誇讚,仔細看了下,點頭說:“還成。”
這時候,團哥兒扭了扭身子,要尿尿。
女掌櫃趕緊讓人拿了個尿壺出來,這回跟出來的只是徐璐帶出來的四個大丫鬟,沁香正要上前去抱團哥兒,服侍他尿尿。哪知團哥兒卻不依地拄凌峰懷裡鑽,“爹爹尿尿,爹爹,給我,尿尿!”
小孩子就是這樣,他喜歡上某個人,就非要讓某個人給他做事。團哥兒喜歡上了父親,連尿尿都要讓凌峰做。
當父親的哪能做這種醃贊活兒,徐璐瞪他一眼,上前去拉他:“來,孃親帶你尿尿好不好?”
團哥兒不幹,死勁往凌峰懷裡鑽。
徐璐氣得恨不得打他一頓,凌峰則手腳俐落地給團哥兒褪了褲子,只是團哥兒顯然是生來就愛折磨他老爹的,拉了尿後,又說要拉耙耙。
徐璐恨不得抽他一頓,命令說:“讓沁香姨抱你拉耙耙好不好?”
“不,我就要爹爹。”這話倒是說得順溜,也斬釘截鐵。
女掌櫃趕緊賠笑說:“這些醃贊活兒,還是讓我來服侍小公子吧。”
徐璐抓狂了,私底下讓當老子的服侍兒子也還沒什麼,她還樂得輕鬆,只是在人前,還是要維護凌峰身爲朝廷官員的威嚴,正要板臉喝斥他,凌峰就說:“得,你這臭小子,特地讓你老子我侍候你是吧?”他抱着團哥兒坐到另一邊去,沁香幾人接過女掌櫃親自遞過來的盆子,放到團哥兒的肥屁屁下。
凌峰動作麻利地給團哥兒脫了褲子,抱着他拉起了便便,對一臉難安的徐璐說:“時辰也不早了,趕緊去挑吧。”
徐璐哪還有功夫挑,走馬觀花地看了遍,柔嫩的食指就點出了八款頭面來。
女掌櫃一邊給徐璐介紹,一邊偷瞄着正拿草紙給抱着自己膝上的擦屁股的凌峰,那嫺熟毫無阻滯的動作,那毫無芥蒂的神色,以及給孩子穿褲子,都是那麼的自然隨意,彷彿以前就做過似的。
女掌櫃驚駭得合不攏嘴,儘管以她的閱歷,是不該把驚訝的表情放在臉上,總是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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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恨你們,都不上來理我,恨死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