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遠山看着令牌,正是嚇得全身哆嗦的時候,但聽王瑞的話,又頗覺得有道理。督撫大人那可是堂堂安國侯世子,家財萬慣,富貴潑天,又怎會開這麼個寒酸的船?比普通富戶還要不如的。想來應該不會是督撫本人,或許與督撫有些相關的人物吧,不然哪敢光天化日之下冒充督撫的。
只是,周遠山雖然野心勃勃,但也細緻如發,儘管心頭懷疑,卻也不敢輕舉妄動,於是說:“王公子,對方有督撫大人的令牌。依周某看,還是小心爲上。”他的意思先把對方身份弄清楚了再說。
王瑞不耐煩地道:“我敢保證,對方絕不是什麼督撫大人……”話還沒說完,忽然背後響來一陣巨喝,“何人如此大膽,光天化日之下襲擊督撫大人?”
周遠山心裡一陣恍惚,趕緊回頭,忽然臉色大變,只見他們的背後,密密碼碼地使來無數艘船隻,船上全是清一色黑衣帶刀武士,當先一排是人高的巨盾,身後是一排排手持連弓弩,拉弦如滿月的弓弩兵。
對方的船駛得飛快,一眨眼間,就已離他們的船隻有百步之搖,還來不及想對策,對方船上已有人大吼,“周遠山,你好大膽子,膽敢帶兵圍攻督撫夫人,你有幾個膽子?對方聽着,督撫大人在此,統統放下武器,舉手投降,若有反抗者,格殺勿論。”
對方只稍稍停了下,又嘶吼道:“督撫夫人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老子滅你們九族。”
周遠山心裡一陣哆嗦,他目力極好,一下子就認出了對方首領,是凌督撫麾下大將,叫張少清,此人天生神力,又是神射手,據說能拉五石弓,騎術好,武藝好,有勇有謀,是凌督撫少數的心腹愛將之一。此人一旦出面,那是不見血不收兵的人。
人的名,樹的影,張少清的身份,很快就被人認了出來,再來凌督撫的大名,軍中的將士哪個不知哪個不曉,那可是有屠夫之稱的殺人狂。曾經一口氣梟了三千投降士兵的首級,只因爲他們投降得太慢了,丟武器也丟得太慢了。
所以,張少清話一出口,周遠山帶來的人馬全都集體打了哆嗦,想也不想就放下了武哭,然後抱頭蹲下,一個個如喪考妣。緊接着,張少清的話,又令他們一陣哆嗦,心想完了完了,對方船上居然是督撫夫人。督撫前陣子才新娶了夫人,他們也是知曉的,就算不知督撫大人對這位新夫人有多少感情,但凌大人護短的名聲那是出了名的。
這回也虧得張少清及時趕到,否則督撫夫人真要有個三長兩短,他們只有被抽筋扒皮的份,想着督撫大人的冷血酷厲,心裡更是罵死了周遠山,把他祖宗十八代都咒遍了。
不說普通士兵,周遠山本人現在也是腿肚子抽筋。他帶領士兵圍攻督撫夫人,法不責衆,凌督撫不一定會懲罰士兵,但他這個帶隊的人肯定是凶多吉少了,心裡更是恨毒了王瑞。這個天殺的,殺千刀的,膽子可真是肥得很呀,連督撫夫人的主意也敢打。
現在他總算明白過來,王瑞所說的對方護衛就是凌非,那可是督撫大人身邊第一侍衛長呀。
凌非那可是凌督撫身邊的心腹中的心腹,從來不離左右,如今也在船上,要麼就是凌督撫對這個新夫人格外的疼寵,連心腹侍衛也要派來保護,要麼就是凌督撫本人也在船上。不管是哪一種,周遠山都得天眩地轉了。這時候的他雙膝跪在甲板上,全身半絲力氣都沒了,有的只是無窮的絕望悔恨。
王瑞也傻眼了,他實在不明白,就這麼個小小的不起眼的畫舫,那個美若天仙的少婦,怎麼就成了督撫夫人呢?
也就在眨眼間,周遠山帶來的人馬已全都抱頭投降,張少清帶來的人馬,不費一兵一卒,便控制了所有人馬。當張少清帶着人馬,來到周遠山的船上,周遠山趕緊痛哭求饒,“張大人,屬下不知道船上的是督撫夫人,屬下受人矇蔽,向您請罪。”
張少清冷冷地道:“周遠山,有什麼話,等會見到督撫大人再解釋吧。”然後一揮手,厲喝:“統統捆起來,帶走!”
一羣士兵如狼似虎地撲向周遠山等人,又踢又踹地把他們按倒在地上,王瑞掙扎着大叫,猶自不死心,“你們不能抓我,我姐夫是福建總兵,我是泉州王家二公子,在整個福建,我們王家……”話還沒說完,又被人狠狠踹了幾腳,幾個大頭兵罵道:“老子管你是天皇老子,犯到老子手上,等着被侍候吧。”
王瑞被打得眼冒金星,但仍是不肯死心,還嘴硬地叫道:“我姐夫是福建總兵林駿……”
又是幾腳狠踹,把他踹得差點提不起氣來,“他媽的,到了這個時候了,還敢嘴硬。別說是你姐夫,就是你老子,也要受你牽累,蠢貨。”
不一會兒,林總兵林駿也趕過來了,他也聽說了自己的小舅子夥同副將,帶兵圍攻督撫夫人。林駿聽說此事,幾乎雙眼一黑,二話不說,就從溫柔窩裡跳了起來領着人直衝珍珠灣,生怕來遲一步,小舅子死了便死了,怕就怕還要牽累自己。凌峰那殺千刀的可是最擅連坐的。
林駿十萬火急地趕到珍珠灣,便見湖面上全是清一色官船,一些民船全遠遠地駛了開去,聽說場面也已經控制,督撫夫人仍在船上,周遠山等人也還沒有接近督撫夫人的畫舫便被張少清給控制住了。不由長長舒口氣。
林駿才鬆口氣,驀地便聽到一陣尖叫:“快來救命呀,抓淫賊呀,快來人呀……”
林駿一口氣又提了起來,舉目望去,便見督撫夫人的畫舫上,出現幾個妙齡侍女,並擁着一個華服麗人驚惶地從船艙裡奔出來,身後還跟着幾個穿清一色青衣的男子,只是衣服溼淋淋的。林駿氣得一口氣就那樣堵在喉間,厲聲吼道:“來人呀,把這大膽狂徒給本官拿下。”
林駿吼得聲嘶力竭,他太熟悉這些青衣人的身份了,是王家的家丁打扮,顯然是自己的小舅子乾的好事,瞧中了督撫夫人的美色,就派家丁前去明搶,如今還被捉了個正着。
徐璐從船艙中奔跑出來,身後青衣家丁追出來,林俊的嘶吼,幾乎是一瞬間發生的,林駿的命令一下,身後便有士兵舉着箭往船上射去,林駿對於自己的親兵的箭術那是很有信任的,心想,小舅子是沒有活路了,現在只有丟車保帥纔是王道。
正想着,忽然又是一陣尖叫,“不好了,夫人落水了,快來人呀,救命呀。”
林駿眼皮子一跳,果然,美若天仙的督撫夫人,被船上陡然出現的陌生男子嚇得慌不擇路,跌落湖裡去了。林駿嚇得魂飛魂散,這下子所有的計謀都用不上了,珍珠灣的水本來就深,閨閣女子不會鳧水,若沒有人救,只有溺死的份。就算有人下去救了,男女授受不親,督撫夫人的名聲也是毀了,如此一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兒就此折戟,凌峰的怒火可想而知,估計整個王家都要拿去陪葬,說不定自己也要受到波及,林駿這時候什麼想法都沒了,呆呆地望着湖面。
湖面上所有官船齊齊朝徐璐落水的地方奔去,卻沒有人敢跳下去水去救人,不是他們不諳水性,而是督撫夫人是女子,他們下去就算把人救了上來,豈不毀掉夫人的名聲?
眼看督撫夫人就要沉沒下去,忽然,船艙中奔出一個身影,縱身跳了下去,把人救了起來,後來大家才認了出來,救人的正是凌峰本人。衆人鬆了口氣,又祀求着督扶夫人沒事。
這時候,林駿等人心頭七上八下的,凌峰把夫人救起來時,夫人已經暈迷不醒了,也不知能否救得活。大富人家的夫人奶奶們身子嬌弱,稍微受一點寒就會要去半條命,這會子又是是驚嚇,又是落水,也不知能否救得回來。
林駿失魂落魄地跳上甲板,凌峰抱着溼淋淋的徐璐,臉色鐵青,雙眸似要噴火,對着湖面一衆官兵厲吼:“別擋道,都給我滾一邊去。”然後抱着徐璐蹬蹬地飛身上了岸邊,縱馬往城裡奔去,顯然是要去找大夫。
剩下的林駿也急急忙忙往岸邊趕了過去,被人控制住的周遠山已是如喪考妣,垂頭喪氣,要死不活。只有王瑞還搞不清楚狀問,兀自對林俊叫道:“快放開我,姐夫,快來救我,把這幫狗日的軍法處置。”
林駿氣得雙目噴火,奔過去,左右開弓把王瑞打了個痛快,並吼道:“你這個混賬,老子要被你害死了。”也不等船隻靠岸,隔着一丈寬的距離,就躍到岸上,匆匆搶了匹馬如狼似虎地拍馬前行。
張少清神色疑重,剛纔凌督大人的架式,讓他有種不好的預感,王家,這回是凶多吉少了。於是張少清肅了神色,“王瑞大膽包天,縱人行兇,糾結官兵,欲圖謀害督撫大人,欲對督撫夫人不軌。水軍營撤回。驍騎營,弓兵營,步兵營,立即隨我去包圍王家,把王家上下統統捉進大獄。”
“是!”這羣大頭兵最喜歡的就是抄家抓人了,不但富了自己的腰包,還能一呈威風,一舉數得。
張少清能成爲凌峰的心腹,甚至左右臂膀,自然是極有眼色的,凌督撫剛纔的神情,以及對夫人的狂怒擔憂,已經證明,不管夫人是生是死,王家是死定了。恰巧督撫大人本來就要對付王家,只是苦無機會,此時現成的大好機會送上門來,張少清哪還能錯過的,當下就領着人氣勢洶洶地去王家了。
……
凌峰抱着徐璐一馬當先風馳電掣駛回凌府,徐璐便睜開了眼,笑嘻嘻地望着凌峰,“剛纔我表現得不錯吧?”
凌峰一邊牽着繮繩,一邊低頭看她一眼,“別說話,風大。”他越發摟緊了她,生怕全身溼淋淋的她着了涼。
徐璐看着兩旁飛逝的景物,嚇得閉了閉眼,說:“慢些慢些,我快要吐了。”
凌峰並沒有放慢速度,依然打馬前行,“再忍忍,萬一着了涼可不好的。”他已有些後悔讓她參與此事了,她身子嬌弱,萬一着了涼可要怎麼辦纔好?
感覺得出他對自己的關心,徐璐心裡甜茲茲的,緊緊地偎緊了他。
很快,凌府到了,凌峰抱着徐璐火速奔回了屋子,來到蘅蕪院,三兩下就剝掉了徐璐的所有衣物,徐璐哭笑不得,一邊掙扎一邊抗議,“唉呀,你扯得我好痛,我自己會脫的。”
“閉嘴。”凌峰喝道,三五下扯光她的衣物,又把她按在牀上,“閉嘴,不許說話。”他動作飛快地拿了被子把她包裹住,緊緊抱在自己懷中,看到跟進來的幾個丫頭一臉茫然,不由喝道:“愣在那幹什麼,還不趕緊去找衣服服侍少夫人更衣?還有,去廚房熬薑湯來,少夫人落水了,不能着涼。”吩咐完後,這才把徐璐放到牀上,任由一羣丫頭給她更衣,絞乾頭髮。不一會兒,外頭已有人稟報,“大夫來了,大夫來了。”
老大夫被拉得氣喘吁吁,氣都還沒喘勻,又被推了進來給徐璐診脈。
其實徐璐身體健康着呢,就只是落水而已,又被及時救了起來,天氣又不冷,根本沒事的,但爲了穩重起見,仍然叫了大夫仔細診治了一翻。
老大夫仍是上回那個老頭兒,被氣喘吁吁地抓到凌府,得知督撫夫人落了水,腦海裡浮出一張略帶嬰兒肥卻又粉嫩嬌怯的小姑娘時,憐惜之意頓生,也顧不得身上這把老骨頭,拼了老命,甩着老腿老胳膊地趕着。
不過在趕路的同時,老頭兒猶在想,這位新夫人不是與凌督贊犯衝,就是被凌督撫身上的煞氣衝着了。這才成親不到一個月呢,已經連續叫了兩回大夫了。
不過在給徐璐把了脈後,老頭兒又納悶了,除了有些微的驚悸之症外,這個新夫人身子好得很呢,半絲毛病都沒有,臉色紅潤,似乎還比上一回長胖了不少,不由奇怪。十天前,這個新夫人還面容瘦削憔悴,心懷兢懼,可現在卻是生龍活虎,動若脫兔。
得知徐璐確實無事後,凌峰這才鬆了口氣,又讓人重賞老大夫,親下了封口令。緊接着,薑湯也熬好了,凌峰逼着她喝下。這才揮退屋子裡的人,摟着徐璐,要她臉上親了幾口,“我的夫人,可真有你的。王家這回是死定了。”
徐璐被他摟得喘不過氣來,使出吃奶的力氣推開他,“我要不要再暈迷不醒?”
“不用。大夫和丫頭那兒我已下了封口令。”凌峰倒不擔心有人會反水。
“不過這陣子就得委屈你呆在屋子裡了,哪兒都不要去。”
徐璐點頭,既然要做戲,肯定要把戲做足的。
“估計這時候已有人心燒火撩了,爺要不要出去處理?”
“急什麼?現在我的夫人可是生死未卜,本官擔心自己的夫人,守在屋子裡也是常理。誰也不會說半個字來。”
徐璐咯咯地笑了起來,摟着凌峰的脖子,眉開眼笑道:“爺,有沒有人說您陰險卑鄙狡詐?”
“有。”
“誰?”
“你呀。”凌峰笑道,“就算有,也不敢當着我的面說,是吧?而你倒是第一個當着面說我的人。”
“那倒也是哦。”徐璐又笑了起來,這才發現,凌峰儘管已換了衣服,但頭髮都是溼溼,於是直起身,“爺快把頭髮放下,我給你絞乾。”
凌峰沒有反對,果然坐到桌前,任由徐璐細心地給他絞乾頭髮。這時候,外頭天色已暗,豆綠進來,問道:“小姐,時侯不早了,要傳膳麼?”
徐璐看着凌峰,笑道:“唉呀,不說我還沒感覺到呢,今兒有一天沒吃飯了,現在肚子都咕咕叫了。”
凌峰笑道:“那就傳膳吧。”
吃了飯後,徐璐也累了,嚷着夢周公去。
“你去睡吧,我還得去外書房處理些事。”
“那爺什麼時候回來,我好讓人留門。”
“不用了,今晚我不睡了。”
“啊……爺可是有要事要處理?”
“我夫人可是生死未卜,我哪睡得着,自然要熬夜守在夫人牀前,自然是一夜未睡了。”
徐璐張大嘴,“沒必要做到如此逼真吧?”
凌峰冷笑,“衝着王瑞領兵冒犯我,王瑞已是個死人了。如今,又讓我的夫人受此驚嚇,記王家脫一層皮也不爲過。但打蛇不死,後竄無窮。所以,我不但要釘死王家,還要林駿以後的忠心。”
徐璐迷惑了,“爺已經達到目的了呀?幹嘛還要委屈自己?”
凌峰微微一笑,摸了她的臉蛋兒,說:“想要滅掉王家滿門,就你落水,份量還不怎麼夠。所以,得再給他們加把火。”
平淡的語氣裡,血腥意味卻異常濃烈,這也是徐璐第一次發現,她的枕邊人,確實是當之無愧的屠夫。王家是何等超級豪族,就因爲不怎麼安份,暗地裡小動作不斷,他就要滅王家滿門。這是何等的心狠手辣?
徐璐不再說話了,放開了他,“你們男人的事,我一介婦道人家也是不懂的。那我就不問了,爺去吧,不過不要呈強。”其實她很想對他說,少造些殺孽,不過想來他是不會聽進去的,瞧他儘管眉宇間帶着疲憊,精神卻奮亢,她便知道,他動王家的心思已是不容更改了,也就歇了勸解的心思。
凌峰再看了她一眼,妻子的皮膚雪白,眉宇間帶着惹人憐愛的粉嫩氣質,大大的杏眼,卻帶着憂虎,這讓他格外的憐惜,低頭,吻了她豐潤的雙脣,不一會兒,他放開了她,等勻了呼吸,這才大步離去。
凌峰走後,徐璐卻一時沒了睡意,王家呀,那可是超級大豪門呀,就她有限的認知裡,光泉州城,王氏家族就有數上千口人,而在泉州,福州等地,也有王家的分支。甚至王家也還有族人在朝中當官,若是真要一網打盡,這要多大的手筆?需要安多少罪名才能達到滅族的目的?
徐璐對王家人沒什麼好感,王瑞的母親林氏還曾奚落過她,王家人在老百姓心目中名聲並不怎麼好,欺男霸女,胡作非爲,強佔民田,甚至還有逼良爲娼的事兒,王家人死了就死了,但這樣一個大族,凌峰究竟要羅織什麼樣的罪名,才能夠滅掉王氏家族,進而達到牽制林家的目的呢?
……
外界傳聞,督撫夫人受了驚嚇,又失足落水,凌督撫大怒,當場下令,把王家人全都控制起來。督撫夫人徐氏被救起來已是暈迷不醒,淹淹一息,直到第二日依然暈迷着,高燒不退,大夫說是得了急性風寒,能否救得回來也難說。
徐璐不願破壞凌峰的計劃,只好呆在屋子裡,哪裡也不去,就算有人登門看望她,也被勸了回去,據說,林駿的夫人王氏從昨日開始,已來過數回了,都被門房上的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又過了一日,徐璐“清醒”了,但身子虛弱,燒是退了,卻咳嗽不斷,依然很危險,王氏再一次吃了閉門羹。
又過了數日,據說督撫夫人總算撿回了條命,卻依然在屋子裡休養,但卻又噩夢連連,顯然被那日王瑞等人的動作給嚇住了。凌峰心疼愛妻,非常震怒,把王瑞打入大獄,其餘爪牙也被如數丟進大牢。周遠山也因“擅離職守,爲虎作倀,領兵冒犯督撫夫人”被打了五十軍棍,一擼到底,發配到城門守門去了。這數日來,王家上下日子可不好過。王峰的母親林氏幾乎哭瞎了眼,從她兒子做出冒犯督撫夫人的混賬事來,便知道,兒子估計是凶多吉少了。緊接着,王家上下一致朝她發難,指責她若非她縱容兒子,王瑞哪會犯下滔天大錯,甚至連累王家。
林氏心裡又悶又苦,兒子不知生死,公婆妯娌丈夫接連怪她,這兩日簡直是水深火熱,外頭又有官兵把守,消息也遞不出去,也不知外邊怎樣了。
但儘管如此,林氏仍然心存僥倖,好歹她是京中澤雲侯府的千金,雖說只是庶女身份,但福建總兵林駿,既是自己的侄兒,又是自己的女婿,相信凌督撫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王老夫人冷笑連連地搓穿她的僥倖心理,“督撫夫人是何許人物?相信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吧?”
林氏心頭一緊,婆母這可是戳中自己的心窩了。她一方面希望那徐氏乾脆死了算了,這樣一來,以後見到此人就不會滿面的難堪了。但又怕此人真的死了,凌督撫會牽怒王家,尤其是自己的兒子。後來不知聽誰說的,王瑞被打入大獄,被人一日三頓鞭子侍候,已被打得血肉模糊,林氏心如刀絞,三翻五次想衝出去親自跪求凌峰,但都被擋了回來。
過了兩日,王家人的柴米油鹽也快要用光,一大家子都被關在家中,上千口人吃喝拉撒全在家中進行,茅坑裡的屎糞已漸漸淹過地面,臭氣薰天,各個主子屋子裡的馬桶裡集滿了糞便,薰鼻欲吐。廚房外的腐爛垃圾也堆成小山高,蒼蠅滿天飛,下人們更是人心浮動,不服管束。王老夫人實在經受不住這樣的煎熬,病了下來,張少清倒是沒有爲難王老夫人,還特地請了大夫上門給王老夫人看病。於是王家人趕緊拿金子的拿金子,拿銀子的拿銀子來賄賂這位大夫,打聽外頭的近況,以及督撫夫人現在如何了。
老大夫說:“據說督撫夫人已經醒來了,卻也受罪不小。凌大人愛妻如命,一直守在夫人牀前,哪兒也沒去。”
林氏又趕緊問她兒子王瑞如何了。
“這個老夫就不大清楚了,不過據說日子不大好過呀,畢竟,他別的不去惹,偏要去冒犯督撫夫人,還弄得大張旗豉。”老大夫搖了搖頭,他也是泉州城的人,王家霸道蠻不講理是親眼見識過的。那個王瑞,就是十足的土霸王,如今落到比他更殘忍更厲害的凌督撫手上,也是活該,這就叫惡人自有惡人磨。
想着兒子在牢裡遭罪,林氏心如刀絞,又連忙問她女兒女婿的近況。
老大夫搖了搖頭,“老朽只是區區大夫,那些事哪能清楚的。”
於是林氏又趕緊往老大夫手上塞了幾根金條,以及一封信,請老大夫必務要把信帶給她女婿林總兵。
看在金條的份上,老大夫勉爲其難應了。
第二日,林氏在家中千等萬等,總算等來了前來複診的老大夫。迎上林氏那期翼的目光,老大夫暗歎一聲,拱手道:“慚愧慚愧,林總兵最近閉門不見客,老夫這封信雖然遞進去了,但林總兵很快就把信給撕了,並要老夫轉告夫人,若非夫人管教不嚴,他何至於受此牽累?如今他現在也是自身難保,實在無能爲力了。”
林氏滿臉的不悅,“這怎麼可能?駿兒不可不能見死不救的,你究竟有沒有把話帶到?”好歹她是林駿的姑母兼岳母身份,他怎麼可能袖手旁觀的。
老大夫輕咳一聲,說:“夫人,林總兵不是肯不相幫,而是真的無能爲力,他現在已是自身難保,哦對了,忘了告訴夫人,督撫大人準備把王二公子梟首示衆,以儆效尤。”
林氏雙眼一翻,就那樣暈死過去,老大夫不慌不忙地又搶救林氏,林氏清醒了過來,又是哭天搶地,又是對林駿破口大罵的,“林駿這個白眼狼,瑞兒好歹也是他表弟,他怎能見死不救?還有麗兒,瑞兒可是她親弟弟呀。她怎麼就不想想辦法呢。”然後又是一堆難聽的話。
老大夫等她罵得差不多後,這才悠悠道:“其實這也不能怪林總兵和林夫人,實在是督撫大人雷霆震怒,林總兵當場就被收回了虎符,並被革了職,如今呆在總兵府閉門思過呢。”
林夫人當場傻住。
老大夫又繼續道:“林夫人日子也不好過,這幾日天天往凌府跑,想見見督撫夫人,大門的邊都沒摸着……據說,林夫人也病下了。”
……
又過了兩日,督撫夫人身子略有好轉,能下地走動了,督撫大人這才鬆了口氣,解除了對王家的禁制。王瑞卻是死罪能免,活罪難逃,王瑞被打五十大板,發配去海軍軍司衙門做苦役。
圍在王家的官兵退後不久,王家人這纔有種重新活回來的感覺。王瑞發配也就發配了,這個差點把家族帶入滅亡的禍根,誰也沒想過要去救他。唯獨愛子心切的林氏則四處奔走,想把兒子救回來。
徐璐在家中好吃好睡,聽聞林氏要求見自己,問凌峰,說:“不是要王家徹底消失麼?爺怎的又放過了他們?”
凌峰淡淡一笑,“官場上的爭鬥,也不是一味的血腥撕殺。”
徐璐眼露迷惑,凌峰原本也不打算告訴妻子的,但這回妻子表現非常完美,作戲也是作到自己的心坎裡去了,覺得這個小妻子若好生培養,將來也會成爲自己不可多得的賢內助。於是,凌峰說:“泉州和福州的王氏族人,前兩日已向我遞了投名狀。表示會全面支持官府創建海兵,並答應每年資助海兵訓練,造船修路,造福鄉鄰。另外,王氏族長還秘密交了王氏一半的產業與我,以換取王氏全族性命。”
徐璐驚訝,不就是派人把泉州王氏圈禁了起來,把王瑞給發配了,王氏其他族人就如此坐不住?這也太奇怪了。
“爺暗地裡還做了什麼?”徐璐不相信,區區泉州王氏得罪了凌峰,其餘王氏族人就會如此的心急火燎。雖然她不懂官場,也不怎麼擅長陰謀鬥爭,但多少也知道,越是超級豪門巨族,越是心狠手辣。他們有着普通人所沒有的壯士斷腕的狠勁,一旦某個家族子弟有可能連累全族,絕對會毫不手軟地除掉,以得到止損的目的。
再則,身爲超級豪門巨賈,在朝中也是根深蒂固,雖說凌峰在福建如日中天,但以王家人平時候的囂張跋扈,以及天老大地老二自己老三的架式,也不可能乖乖束手就擒,少不得也要反抗一番吧?
泉州王家雖然是大戶,但比起泉州福州的王氏一族,又要遜色多了,就算泉州王氏真的全軍覆沒,整個王氏一族雖然會受影響,也斷不會傷其根基。但凌峰也不過是讓人圈禁泉州王氏,這些人就坐不住了,不但跑來遞投名狀,甚至還交出王氏一半的產業,這是何等的概念?
凌峰輕輕地笑了,看徐璐的眼光帶着讚賞,小妻子雖然出身不高,沒見過多少世面,卻也有着一顆聰明的頭腦,以及看待事情的長遠目光。
“你說得對。我確實做了些手腳。”
“能讓王氏族人火燒屁股眼巴巴送來一半產業,想必爺的這個手腳已是抄了他們的老底吧?”徐璐扶着雙頰,笑眯眯地說,一副“就知道你做了手腳”的得意模樣。
凌峰哈哈一笑,決定還是告訴她真相,“有人密告王氏家族勾結倭冠,雖然還沒有確切罪據,但我試着讓人散發消息出去,第二天福州泉州的王氏族人就跑來找我。”凌峰故意沒有說太多信息,他主要是想考考小妻子的思維能力。
徐璐說:“看來王家屁股確實不乾淨呢。”
凌峰“嗯”了聲,徐璐又說,“不過爺也夠厲害了,無中生有,以虛坐實,爺這一招使得可真妙。王家雖然可惡,但他們倒還算識時務,早早棄械投降。最難得的是,懂得主動向爺遞投名狀,這樣一來,王家雖然損失了一半產業,但卻保全了王氏半數基業。而爺也從中得到頗多好處,一舉數得,爺這招玩得可真妙。”
以徐璐目前的年紀,以及空白的人生閱歷,能講出這樣的話來,已算是極爲難得了。
凌峰很是滿意,雖然大問題上還是不太能明白,離命中核心也不遠了。於是他又說,“王家交出的那些產業,基本上都可以養一支軍隊了。不過,我仍是決定上交一半到國庫。”
徐璐想了想,覺得她對政治還是不大明白,還是不要亂說好,於是就說了句:“這些事兒我一介婦道人家哪能做主的,爺應該與幕僚們商議纔是。”
凌峰心頭柔軟,他的妻子實在聰明,卻又難得地不攬權,不胡亂出主意,比起好些自作聰明又不懂裝懂的婦人高了不止一個檔次。
他看徐璐的目光越發柔軟,“再過兩日,你身子也已養得差不多,我決定,在家中辦一場的慶賀宴。慶賀我的夫人轉危爲安。”
徐璐點頭,她嫁給凌峰一個月了,沒有外出做過一回客,也沒有邀請過任何人。身爲督撫夫人,哪能成日呆在內宅裡的,多少也要代表男人的臉面,四處走動。有時候,男人在外頭不好開口,與同僚或下屬官員也不好靠得太近,夫人圈子裡卻沒這個顧忌,有時候,夫人在外頭的一言一行,也可以代表着自家男人的某些政見。
在官眷圈子裡,夫人外交,往往更能起到潤物細無聲的作用。
凌峰要自己走出大門,與他的下屬官員來往,顯然也是需要她做他的傳聲筒。或許,也已經開始真正認可她這個妻子了。不管出於哪個目的,對徐璐來說,這是個很好的開怒。
若自己只能被當作純碎生育工具,那纔是真正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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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土毫讀者們都跪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