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王弘誨堅決讓自己參加武舉考試,李秘也感到非常的疑惑和驚詫,可經過了王弘誨的解釋,李秘總算是明白王弘誨的良苦用心了。
古時人分三六九等,便如後世阿三的種姓制度那般,雖然沒有那麼過分,但也大同小異。
許是受到文學和影視作品的影響,許多人都認爲,捕快是非常拉風的一個職業,尤其是甚麼《四大名捕》之類的,更是讓人對當捕快產生了一種誤解。
其實捕快是衙役的一種,是三班衙役之中的快班衙役,這衙役說到本質,就是縣衙的臨時工,而且還是最低賤的臨時工。
這種低賤到甚麼樣的程度呢?
這麼說吧,古代的百姓需要繳稅之外,還要服徭役,也就是免費給朝廷幹活,這衙役便是其中一種義務。
也就是說,衙役可以是老百姓來做,目不識丁的或者街上的混混,都有可能成爲衙役。
不過適才也說了,衙役分成幾種,捕快自然也有區別,有些只是給人跑跑腿,收收糧,押送一些人犯,拎根棍子四處巡邏,或者維持一下治安甚麼的。
若是輔助縣官查案的捕快,招收標準就要高一些,識字不識字還在其次,必須身體健康,手腳敏捷,頭腦靈活,人也要聰明,否則案子拖着,屁股都能被打爛。
簡定雍先前沒讓李秘當捕快,考量的就是後頭那個標準,招收李秘就是看中了他的破案能力。
但無論如何,捕快都是衙役,衙役屬於賤役,當衙役的自然就是賤民了。
賤民是社會最底層,也沒甚麼卵人權可言,當了賤民之後,子孫三代過後纔回歸清白身份,三代以內不能參加科舉考試,捕快也不能捐官,便是有錢,也買不到出身。
經過了王弘誨這種官場老人深入淺出,通俗易懂的講解之後,李秘才意識到,出身二字,對於大明人而言,擁有着多麼沉重的分量,自己的捕快身份,便如同一道枷鎖,只要他一天不掙脫,便永遠無法施展自己的抱負!
試問誰會將關乎朝堂安穩的大案要案,交給一個賤民出身的捕快?
王弘誨見得李秘陷入沉思,也知道李秘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又趁熱打鐵朝李秘建議道。
“你是吳惟忠的弟子,可以享受他的恩蔭,若他出面舉薦,你必定能夠脫胎換骨,只是這老兒估摸着不太可能做這樣的事情,所以老夫才建議你參加武舉。”
“本官也聽說了,今番張府尹讓你協助籌備蘇州之行,是因爲你在今次的剿匪行動當中,起了些作用,你若參加武舉,別人也說不出個壞處來,本官在幫你行走活絡,一個武舉人的身份,那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啊……”
王弘誨說到此處,也已經算是坦誠相待,甚至可以說是仁至義盡,因爲即便沒有羅儒望入京這茬事,以他的聲望,提升到一部尚書,也是遲早的事情。
便是一旁的張孫繩,都替李秘心急,也接着話頭勸解道:“李秘,能得王宗伯如此提拔,也是你前世修來的福氣了,當了武舉人之後,有了正經出身,你想繼續幹刑名司獄的勾當,也是可以的,這等天賜良機,真真是羨煞旁人,你若白費了王宗伯這番苦心,那可真是讓人咬牙切齒了。”
李秘早先被呂坤與老嫗的對話所觸動,對自己的未來早已有了堅定的信心,爲了達成這個理想,他也已經不再拘泥於形式,如今沉思了一會兒,也就想明白了。
雖然他也知道武舉人絕不是這麼容易靠的,早先他與王士肅相處之時,便已經有所瞭解。
這王士肅是個不愛讀書的,一心想着當拯救天下,開疆拓土的武將,所以整日裡將這些事情掛在嘴邊,李秘想不聽都難。
如今想來,這武舉考試分成兩部分,通俗來說就是理論知識和實際操作。
理論知識便是筆試,內容是兵法謀策以及天文地理山川等等,而實際操作則以弓馬技藝爲主。
大明末期的武舉考試,將火器操作,排兵佈陣等等都納入其中,不過那些都是萬曆末年乃至於崇禎時期的事情了。
眼下是萬曆中,武舉考試雖然是大明初期草創,到了成化年間才完善,可因爲官蔭制度的影響,武舉並沒有像文科那麼火熱,甚至於非常的低調,選拔出來的也沒幾個人。
所以這絕對是李秘的好機會,誠如王弘誨所言,可行性是非常大的。
當然了,這也就意味着,李秘真的要努力修煉,並且要讀兵書,學習軍事方面的知識。
無論如何,考量了這種種因素,李秘是如何都找不出一個理由來拒絕王弘誨,此時便朝王弘誨行禮道謝。
“大宗伯一語點醒夢中人,李秘便如醍醐灌頂,能得大宗伯提拔,是李秘的福分,往後可不敢懶惰,必定賣力籌備武舉之事,還望大宗伯從中提攜,李秘必不辱望!”
王弘誨聽得李秘如此表態,也是哈哈大笑:“好!孺子可教也,只要你拿出真本事來,老夫便破格幫你一次,大丈夫一言九鼎,便等着你來考試了!”
其實看似王弘誨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但事實卻不然,他不過是個文官,又是南京六部的官員,實在沒那麼大的實權,在加上南京沒有軍事掌控權,更不可能左右武舉。
只是他知道,李秘一旦表明了這個姿態,他到蘇州之後,見了吳惟忠,只消提一嘴,吳惟忠必定會暗中幫助李秘,可以說他是借花獻佛,先許諾李秘一份好處,可最終默默出力的,卻是吳惟忠!
或許張孫繩不一定看得出來,但他王弘誨可是經天緯地的大鴻儒,又豈會看不出李秘腰間那柄戚家刀的來歷!
吳惟忠雖然當年是情非得已,可戚胤到底是枉死了,他能夠將戚胤的戰刀贈予李秘,必定極其看重李秘,區區一個武舉,他吳惟忠又豈會捨不得幫助李秘!
這次報答李秘可以說是大聲吆喝少出力,他王弘誨又豈能不高興?也難怪一直攛掇李秘,若換了別個,李秘如此不識擡舉,早就作罷了。
將這件事定下來之後,王弘誨便與張孫繩商議起迎接王師凱旋的具體事宜來。
這種事情通常由禮部來統籌調度,畢竟禮部是負責所有程序和儀式的,這麼大一場勝利,自然要好好顯擺顯擺。
這也是朝廷爲何要把王弘誨升任禮部尚書的原因之一,因爲古代禮節都是傳承下來的,而這些大儒們,對這方面有着極其深厚的研究,文官裡頭,禮部官員算是傳統文化繼承最好的了。
李秘對這些大排場也沒甚麼瞭解,二人商量着,難免要牽扯其他官員進來,李秘也就知情識趣地退了出去,回到住處,便讓秋冬丫頭收拾行李。
看着時辰差不多了,便準備到茶廳來候着,畢竟王弘誨離開的時候,自己也是要來恭送的,否則也難免太沒禮貌了。
然而李秘走到半路,卻又撞到了王士肅和鄭多福,以及有些“樂不思蜀”的張黃庭!
李秘其實早該想到,這種事情絕對少不了王士肅,事實上爲了迎接王師凱旋,需要不少大排場,裡頭就少不了百姓簞食壺漿夾道歡迎,那些個世家子弟以及城中住戶,自然也是要組織起來的。
這個事情與後世也沒太大不同,大領導來了,便找些路人來站站臺,搖搖小紅花,喊喊歡迎歡迎熱烈歡迎甚麼的。
禮部總不能讓官面上的人去操持這些事情,王世貞也有心要插上一腳,畢竟要共襄盛舉,於是世家子弟的領頭羊,最喜歡搞排場的王士肅,終於是派上用場了。
都說不是冤家不聚首,也不是沒有道理,本以爲與王士肅算是一了百了,誰想到因爲張黃庭與鄭多福的“一見鍾情”,李秘與王士肅又有了牽扯。
如今加上恭迎王師的事情,王士肅這三角戀,哦不是,是三人組,估摸着也要跟着往蘇州府走一趟了。
果不其然,王士肅得了這差事之後,整個人都有些趾高氣揚起來,畢竟他一心尚武,今番能夠如此近距離地與軍隊發生交集,他也算是小小地得償所願。
也正因此,他多少是要在李秘面前炫耀一番的,否則豈不是富貴不歸鄉,便如錦衣夜行了麼。
李秘知道他的性子,眼下他被張黃庭氣得不行,若自己反脣相譏,這公子哥又要跳腳暴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李秘也就默不作聲了。
王士肅正在吹噓着,王弘誨和張孫繩也走了出來,見得王弘誨,王士肅就更是得意,快走了兩步,朝王弘誨道:“大伯父,你可算是出來了,迎接王師的事情,小侄兒還有些細節要與您詳談呢……”
王士肅如此一說,也挑釁一般朝李秘掃了一眼,如同戰勝的公雞一般洋洋得意。
然而王弘誨卻只是不冷不熱地點了點頭,他對王世貞這個兒子,可不是很看好。
王世貞到底是名門望族,又是書香傳世,王士肅雖然是妾室所生,但畢竟是王家血脈,不認真讀書也就罷了,竟然還想當武將,這簡直就是讓門庭蒙羞啊!
文官向來看不起武將,尤其是宋朝和明朝,科舉制度成爲了文官們通往仕途的坦途,朱家王朝又防備着武將造反,武將的境遇更是悲涼。
所以王弘誨建議李秘走武將的路子,其實也認爲並沒有太多技術含量,這纔信心滿滿。
如此一來,他對不愛讀書的王士肅,也就談不上甚麼好感了。
反倒是見得李秘,這位新任的禮部尚書倒有些欣喜,因爲李秘在場,起碼說明李秘是懂禮節的,還知道過來恭送,可不像王士肅,在應天府尹面前,連個大宗伯都不叫,直接叫了個大伯父,這官面上也是忌諱私交的。
你這麼一叫,府尹大人難免要誤會他這個禮部尚書任人唯親,實在讓人高興不起來。
這兩相對比之下,王弘誨便與王士肅擦身而過,而後朝李秘道:“李秘,你陪我出去吧,關於蘇州府那邊,本官還有些話要問你。”
王士肅聞言,臉色唰一下便羞紅起來,而張黃庭則內心驚詫,本以爲自己搞定鄭多福,已經是非常了得的事情了。
可細數下來,簡定雍、袁可立、項穆、宋知微、陳和光、吳惟忠、張孫繩、羅儒望、姜太一以及王弘誨,好像除了個王世貞,李秘碰到的老頭子,幾乎都被他拿下了,這就有點gay裡gay氣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