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知道鄭多福是看自己不順眼,故意整治他李秘,才讓李秘去調查下蠱一事,這其實也表達了一個意思。
她並不希望李秘到王府去,她對張黃庭表現得如此親熱,意思也再明確不過,王府歡迎張黃庭,但並在乎他李秘。
李秘雖然也很想進入王府,趁機調查楚定王朱華奎,但李秘也非常清楚,連朱晚嬈都不信任他,進入王府也是無濟於事,又何必熱臉貼人家冷屁股?
熊廷弼是個耿直Boy,自然也不會到王府去阿諛奉承,兩人相視一眼,心中也是瞭然。
所以此時便朝張黃庭道:“康公子還未脫離危險,早一日調查出真相,便早一日救得公子性命,我就不去王府了。”
張黃庭是何等玲瓏的心思,自是看得出李秘此時的窘迫,他倒也想開導鄭多福,讓她不要再針對李秘。
可鄭多福對李秘的偏見,是因爲李秘與王士肅範重賢等人交惡,才留下來的,便是他張黃庭開口,也很難改變鄭多福對李秘的看法。
他本還想爭取,只是李秘暗中朝他眨了眨眼睛,他竟然沒有任何猶豫便順從了。
“既是如此,那麼便由着李大哥了,芝岡大哥呢?”他又朝熊廷弼問道。
熊廷弼也直爽,朝張黃庭道:“這個事是我與李兄一併經歷的,我自當留下給李兄做個幫手。”
這話倒是有兩層意思,一來是幫着李秘查案,畢竟他是本土人氏,對李秘也有着不小幫助,二來則是生怕李秘再受到康家刁難,到時他便與李秘並肩而戰!
張黃庭還想說些甚麼,但朱晚嬈已經開口道:“既然兩位朋友關心純俠的案子,咱們也就不勉強了,改日得閒,再到王府來走走看看吧。”
李秘看着這歸寧郡主,也微微拱手道:“多謝郡主體諒。”
歸寧郡主意味深長地看了李秘一眼,便要離開,可又見得戰戰兢兢的關成仁,便朝後者道。
“關知縣,這事本來也是你縣衙的分內事,你們也要儘快調查清楚事情始末,不過這李秘既然是蘇州府神探,想來該是有些本事的,若有所需,儘量滿足他便是了。”
適才歸寧郡主說這會館烏煙瘴氣,就已經嚇壞了關成仁,此時關縣令又豈有半點遲疑,當即朝歸寧郡主表態道。
“是是是,下官一定好好協助李神探,定不教郡主失望!”
朱晚嬈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與鄭多福等人離開,雖然鄭多福親熱熱地挽着張黃庭,可張黃庭到底還是回眸看了李秘一眼,這才依依不捨地離開了。
王府一行人這麼一走,場面頓時尷尬起來,畢竟適才還喊打喊殺,如今卻要協同查案,轉變得實在太快,試問誰能適應?
李秘心裡也清楚,想要得到楚王府的認可,這樁案子非要查清楚,康純俠的小命也非得救回來不可,康家老太君是要面子的,李秘作爲後輩,若不打破僵局,難道還等着這老太婆低頭不成?
於是李秘便朝康老君說道:“老太君,適才的是是非非若能揭過自是最好,若無法釋懷,咱也不要強求,橫豎是康公子的性命要緊,不若暫時放下成見,通力合作如何?”
康家老太君本想說你算個甚麼東西,郡主喊你一聲神探,就真當自己是神探不成?難道縣衙不會查案?我康家不會查案?讓你一個外來探子做事,武昌人的面子都往哪裡擱?
不過大家都在場,她也不好這般前倨後恭,傳到王府那廂去也着實不好聽,往後也不好到王府去走動,便忍耐下來,朝李秘道。
“若你真能查明真相,救我孫兒,老身給你磕頭賠禮又如何!”
她是明擺着不相信李秘的能力,或者說對康家查案有着絕對的信心,才說的這麼一句,沒想到李秘卻彷彿沒領會其中嘲諷之意那般,順坡下驢道。
“既是如此,咱們就來談談案子吧。”
康家老太君見得李秘如此不識趣,也懶得計較,當即朝李秘道:“有甚麼事你先跟關大人詳談,老身要去看孫兒,就不奉陪了。”
李秘本就沒指望這老太婆會配合,此時也不置可否,那老太太便帶着康家的人,離開了院子。
關成仁自是送了出去,這才朝四周圍厭惡地揮了揮手道:“都散了,該溫書便溫書,整日吃吃喝喝成甚麼樣子,難道不想考武狀元了不成!”
關成仁適才威脅過熊廷弼,如今也是餘威尚存,這些人哪裡敢觸黴頭,一個個便散開了。
此時關成仁才朝李秘道:“李知事,你也是官場中人,認個錯也就罷了,非要攤上這麼個事兒,若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可比認錯更艱難了……”
關成仁說出這話,也算是真心誠意,李秘也知道他這附郭知縣的窘迫,便也就原諒了他適才的逼迫。
畢竟不可能依靠康家來查案,說到底還得依賴江夏縣衙,這層關係到底是要搞好的。
再者說了,誠如先前一般,康家老太太威脅不了熊廷弼,但關成仁卻可以,康家老太太不怕王府,但關成仁卻是嚇得半死,所以康家或許不會配合李秘,但關成仁一定不敢陽奉陰違!
李秘想通了這一節,底氣也足了,朝關成仁道:“事已至此,多說也於事無補,咱們且談一談案子吧。”
關成仁也輕嘆一聲,朝李秘道:“也只能如此了,你們且跟我來吧。”
那朝奉一直在旁邊戰戰兢兢陪着,如今見得關成仁要走,也是鬆了一口氣,只是關成仁卻朝他罵道:“還不準備個安靜點的房間!”
朝奉也是心中叫苦不迭,臉上卻不敢怠慢:“是是是,縣太爺和李大人且隨我來!”
李秘見得此狀,也是呵呵一笑,朝關成仁道:“大人何必捨近求遠,就在這芝岡兄的房裡一敘便好。”
關成仁見得那簡陋的丙字房,也是氣不打一處來,他是知道熊廷弼才名的,剛剛也不過是權宜之計,如今有了歸寧郡主出頭,他也想補償一下熊廷弼,便朝那會館嘲諷怒叱道。
“同樣是武舉士子,你這會館鼻孔朝天還是怎地,住在這等陋室,如何能安心溫書!”
“是是是,是小人招呼不周,馬上就給熊先生換個上等房……”
熊廷弼聞言,也是臉色大好,不過他卻不是因爲換了上等房而欣喜,而是因爲他見得李秘僅僅只是一句話,便能達到如此效果!
李秘是看透了關成仁的心思,更是看穿了那朝奉,才能夠如此舉重若輕,毫無痕跡就解決了問題,由此可見,李秘的心思是多麼的可怕!
朝奉一面讓人給熊廷弼安排房間,一面將關成仁和李秘等領到了一間雅房,又讓人奉上美酒佳餚,這才退了出去。
關成仁也是急急忙忙過來,鬧騰了小半夜,便招呼李秘和熊廷弼先填飽肚子。
李秘和熊廷弼都不是裝模作樣的人,竟然也不客氣,在他這個江夏知縣的面前胡吃海喝,風捲殘雲,桌上很快就一片狼藉,看得關成仁也是哭笑不得。
待得吃飽之後,李秘才與關成仁談起這案情來。
“李知事,這吃也吃飽了,先談談你對這案子的看法吧。”
李秘其實也早就想過這個問題,沉思了片刻,便朝關成仁道。
“早先我問過那個老郎中,這石頭蠱長則三五年,中則三五月,短時三五日,纔會發作,也就是說,康純俠最起碼也是三五日前被下的蠱,有可能時間更長,所以調查的重點不在會館,只能是……”
“康家!”關成仁是個謹小慎微的人,自然也能夠順着李秘的思路,一直想下去,也就得出結論了。
這豪門大閥之中骯髒齷蹉的事情也不少,康純俠被家裡頭下蠱也不是不可能,偌大個家族,上下百來口人,有親有疏,想要調查也不容易。
不過到底是定下了大方向,可以說是不錯的進展。
“既想從康家查起,李知事接下來想如何去做?”
李秘早有腹稿,便朝關成仁道:“眼下老太君心切孫兒,若知道案子是在康家發的,必然會勃然大怒,覺着在下不安好心,所以咱們暫且不能跟老太君說起……”
“即便要說,也要找到確鑿的證據,證明康純俠確實是在家裡中蠱的,如此才能讓老太君心悅誠服地配合咱們調查。”
“我打算再找那老郎中瞭解一番,若他能夠確定蠱種被種下的確切時日,再盤查康純俠這些日子的行蹤,便知道他具體在何處被下蠱,也就不怕康老太君質疑了。”
李秘如此一說,關成仁也頻頻點頭,他可不像康家老君,這老婆子對李秘已經產生了先入爲主的壞印象,即便李秘表現再好,也不可能馬上得到她的認可。
可關成仁卻不一樣,他是知縣,他也查過不少案子,李秘只根據如今少得可憐的信息,便能夠確定調查方向,甚至定下方案來,目的性極其明確,有理有據,那是一般熟手都沒有的,足見李秘確實有着真才實學!
“好,既是如此,你便留下來打個頭陣,本官也先去看一看康純俠,探一探老太君,提前給她吹一吹風,明日有了線索,咱們再一併行動。”
關成仁如此表態,李秘也放心下來,待得關成仁離開,李秘便與熊廷弼一道,去找那老郎中瞭解情況。
不過才走到半路,熊廷弼卻朝李秘道:“李兄,有個事情只怕你是不知道,這老郎中雖然說得出石頭蠱的來歷,但醫者與蠱師從來都是死對頭,一個治病救人,一個下蠱坑害,老死不相往來,再找那個老郎中,只怕也問不出中蠱的具體時辰……”
李秘聞言,也不由點頭,但很快便是心頭一喜,朝熊廷弼道。
“芝岡兄如此一說,想來必有良策咯?”
熊廷弼也呵呵一笑,朝李秘道:“良策不敢說,但小弟認識一個人,對巫蠱之道確實有着不少認知,只是此人素來不被認可,甚至被污爲邪魔外道,旁人避只有恐不及,就怕污了李兄的良名……”
李秘哈哈一笑,朝熊廷弼道:“能夠讓芝岡兄傾心結交之人,又怎會是邪惡之輩,咱們這便去拜會,讓我也交個朋友!”
熊廷弼見得李秘如此,也是心頭溫暖,毫不猶豫便帶着李秘離開了會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