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虧得李秘和趙廣陵計劃妥當,又早有準備,雖然暴徒來勢洶洶,但也並未出現慌亂,官兵們雖然有些士氣低落,不少還迷迷糊糊,沒能從瞌睡狀態中醒過來。
但趙廣陵與李秘平日操練甚是嚴酷,又是大敵當前,他們非但沒有被摧枯拉朽,反而能夠穩穩抵擋,信心自然也就上來了。
這些暴徒雖然身手不凡,又是視死如歸,然而到底是吃了埋伏的虧,又是抱着志在必得的心態來的,不成功便成仁,嘴裡有蛋也做不得聲,固然是凝聚了死志,卻也無法及時溝通,一時間便被包了餃子。
素昔的操演和計劃取得了效果,衆人更是精神振奮,院子裡頭的戰鬥也是越發激烈起來!
李秘和趙廣陵本也不想下死手,畢竟這些人能提供極具價值的情報,有關羣英會內部的一些信息,更是李秘求之不得的。
然而到了後來,暴徒也是狗急跳牆,竟是連暗箭之類的大殺器也都祭了出來,官兵開始出現傷亡,士氣也大受打擊。
官兵們靠的是嚴密部署,士氣上終究是不如這些暴徒,若出現嚴重傷亡,整個防線會出現漏洞,傷亡情況只能如滾雪球一般壯大起來!
趙廣陵也是當機立斷,朝傳令兵道:“後撤,架起盾陣!”
傳令兵趕忙發令下去,院落之中混戰的官兵紛紛後撤,槍盾組合的小隊全數出動,雖然只是藤牌和長矛,卻有着極強的攻防能力!
這些個暴徒都是各自爲戰,若是單挑也就來去如風,但面對的乃是訓練有素的戰陣,他們當即便落了下風!
槍盾陣型一出,當即將暴徒全都圍攏起來,這些個暴徒也知道大事不妙,紛紛左右衝突,然而此時,趙廣陵已經坐不住,本只是隱藏在屋頂,此時卻是跳將起來,舉起火把便大聲下令道。
“放箭!放箭!”
長久以來,他與李秘都是紙上談兵,可如今卻掌握着官兵生死,真正意義上的實戰便陷入這種慘烈戰爭之中,趙廣陵也早已一身冷汗!
這可不是紙上談兵,他也不是周瑜程昱這樣的人,無法將活生生的人命當成棋子,自己的每一步決策,都關乎官兵們的生死安危,趙廣陵也終於知道,這絕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可事實也證明,他足以頂住壓力,因爲此時戰局之慘烈,早已超乎初時的預演,他卻仍舊能夠臨場應變,做出有效的對策來,便足見他在這方面的天賦了!
先前雙方混戰,弓手沒有用武之地,畢竟是擔憂誤傷了袍澤,然而此時盾陣將暴徒全都隔離並圍攏起來,弓手們便再無忌憚,箭矢如出洞的毒蛇一般,嘶嘶破空,弓弦嗡嗡作響,箭雨扎堆,如閻王判官虛空畫下了漆黑的一筆,瞬間便將大片暴徒的性命給抹除了!
弓手們一出擊,暴徒終於頂不住,紛紛咬破鳥蛋,驚叫着四處逃逸!
暴徒們不要命一般四處衝撞,終於是突破了盾陣,四處逃散,官兵們也傾巢而出,到處搜捕,院子頓時也就走空了。
然而趙廣陵也因此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這黑夜之中,他就在屋頂上,還舉着火把,實在太過亮眼!
雖然籌謀佈局,排兵佈陣方面,李秘不比趙廣陵,但對危險的嗅覺,李秘卻比趙廣陵要更加的靈敏。
“你作死啊!快蹲下!”
李秘心頭焦急,便要將趙廣陵給拉回來,可就在此時,李秘卻聽得噗嗤一聲,趙廣陵的肩頭已經爆開一團血花!
這團血花爆開之後,李秘才聽得遠處一聲槍響!
這槍彈竟然比聲音要快,而延遲了片刻才聽到槍聲,說明槍手距離並不近,神機營的火槍是無法擁有如此強大性能的!
“是程昱!”
李秘心頭頓時一緊,循着槍聲方向,放眼望去,獄神廟頂上一道人影一閃而過,該是那槍手逃走了!
趙廣陵悶哼一聲便倒下,李秘趕忙接住,那傳令兵也是慌了,因爲李秘和趙廣陵並未攜帶軍醫和傷藥,在他們看來,只要隱藏在屋頂發號施令,根本沒人能傷及他們。
誰想到程昱竟然有如此厲害的火槍,這處屋頂與獄神廟相距約莫八十步,已經是尋常火槍的射程極限,槍彈的殺傷力已經是強弩之末,而且也會失準。
也好程昱的火槍再如何厲害,到底還是火槍,受到時代科技的侷限,到底還是失了準頭,否則趙廣陵會被一槍爆頭,可就不是被打中肩窩這麼簡單了。
李秘將趙廣陵抱住,一看這槍孔,也是觸目驚心,這彈孔竟然開了花!
若是後世的子彈,受制於膛線,會螺旋飛出,在前面留一個小指大的彈孔,貫穿出去,後面會造成一個大血洞。
然而程昱用的卻是軟的銅丸,雖然沒有貫穿傷,但彈丸變形,前面的傷口卻是開花一般大,難怪會爆出一團血花來!
這個年代的火槍,子彈通常用鐵砂,火炮甚至將釘子之類的細碎東西全都前填到炮管之中,能想到用銅丸的該是沒有的。
一來銅質太軟,二來銅是用來鑄造錢幣的,是朝廷管制最嚴的東西。
可程昱卻用了銅丸,想來對於今夜的行動,並不僅僅只是趙廣陵和李秘提前做了部署,老謀深算的程昱也是煞費苦心做了籌謀的!
趙廣陵並沒有臉色蒼白,反而浮現出極其激動的紅潤,雙眼通紅,緊咬牙關,想來也是強忍劇痛,此時卻朝李秘道:“快去獄神廟,他們必定從那裡進來了!”
那些暴徒四處衝突,已經帶走了大部分官兵,程昱必定是找到了獄神廟的破綻,趙廣陵身受重傷卻仍舊關心着戰局,李秘也不再婆媽,將趙廣陵交給那傳令兵,自己則跳下了屋頂來。
李秘朝預留的官兵道:“跟我來!”
這些官兵是李秘和趙廣陵這幾日精心挑選出來的悍卒,都是參與過剿匪或者打擊倭寇的老兵,有着極其深厚的實戰經驗。
但這些人受限於出身或者在軍中犯了錯誤,才導致無法升遷,也是滿懷怨氣。
李秘和趙廣陵將他們召集起來,這些兵痞一般的人,正無處發泄怒氣,自是踊躍,這些天也不與那些兵蛋子一塊兒訓練,只是吃肉喝酒。
此時得了李秘的令,原本一個個睡眼惺忪如病貓一般的爺兒們,卻陡然睜開雙眸,滿眼都是殺氣!
李秘見得此狀,也是心頭大喜,心說趙廣陵和他到底是有些眼力,沒有看錯了這些老卒!
李秘身先士卒,抽出寶刀來,便往班房疾行,這才走到天井,獄卒們已經奔逃了出來!
李秘曾經交代過宋知微,讓他暗中叮嚀這些人,千萬要保住自己的性命,犯人丟了也不打緊,這些獄卒也沒別的本事,但要說到腳底抹油,卻還是有的。
他們都是山狐舍鼠一般精明的人,對大牢也是熟門熟路,自是鳥獸一般散開,大呼小叫着便跑。
李秘帶着老卒們被這些獄卒阻擋了一下,便見得一羣人帶着秦涼玉從牢房之中走了出來!
既然是引蛇出洞的苦肉計,李秘也必須假戲真做,秦涼玉身上那些傷可都是甄宓親自動手,雖然看起來鮮血淋漓,但到底是沒有傷筋動骨。
可即便如此,仍舊是吃了不少苦頭的,也好在是甄宓動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若交給那些個獄卒,只怕要更痛苦。
李秘放眼一看,便見得爲首之人高瘦的身影,又未蒙面,留着三縷羊胡,可不正是程昱麼!
程昱見得李秘,也並未驚奇或者慌張,便如同他與李秘那次交談一般,朝李秘笑道。
“李秘,你本事是越來越大,不過心眼卻越來越小了,好歹是舊識一場,如何要趕盡殺絕?”
李秘知道程昱詭計多端,可不敢與他廢話,朝身後那十幾名老卒道:“動手!”
老卒們早就憋了一股子邪火怨氣,又被這些膽小如鼠的獄卒給阻擋了一輪,心裡更是暴躁,此時抽出腰刀便圍殺了過去!
程昱身邊可都是好手,若是尋常官兵,到底要弱個三分,然則這些老卒一個個都是出生入死,又窮困潦倒,多少有些仇視世道,難得有個機會發泄,出手可就截然不同了!
程昱見得此狀,笑容也凝住了,朝李秘道:“嗯,不錯,雖然心眼越來越小,但眼力卻是好了不少。”
“可惜,你眼力再好,也沒我家火銃手的眼力好!”
程昱如此一說,當即便舉起手來,黑暗之中又有人放了槍,將一名老卒給放倒了!
此人槍法極準,也是少見的人才,李秘倒是有心將槍手給拿下,只是那槍手隱藏於暗處,李秘不可能抓得住,起碼短時間內是做不到的。
就算是最熟練的槍手,想要重新填裝彈藥,都需要大半分鐘的時間,也就是說,在這大半分鐘的時間裡,若拿不下程昱,只能選擇四處躲避,否則必然又要有人中槍倒地了!
李秘原本的計劃就是將程昱放出去,而後將他逼往虎丘方向,讓項穆和石崇聖的後手來抓拿他,此時便下令撤退。
然而這些老卒卻是瘋狂起來!
他們本就是來發泄出氣的,沒想到這些人竟然還打死了他們的老兄弟,一羣老卒紅了眼,根本就沒聽李秘的命令!
“要走你走,貪生怕死!”
“弟兄們,殺了這狗賊!”
老卒們揮舞着腰刀便衝撞過去,程昱身邊七八人只能接着,雙方刀劍相交,血濺夜空,那槍手反而找不到機會了!
李秘哪裡可能自己一個人,眼下鎮不住這些老卒,也只能拖刀上前,若是能在這裡抓住程昱,也就省了項穆和石崇聖冒險了。
然而他纔剛剛要衝上去,程昱卻露出詭異的笑容來,朝李秘道:“眼光雖然越來越好,但終究還是看錯了本侯啊!”
李秘聽得此言,也是心頭大驚,快速掃視一圈,但見得那槍手並未再放槍,然而好幾處地方都亮起了隱約的火光!
這些個火光可不是火團,而是點燃了引線的那種火花子!
“糟糕!”
李秘大驚失色,而半空之中,黑不溜秋的火雷已經被投擲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