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也不是沒考慮過魏營高手擁有火器的可能性,畢竟羣英會勢力太大,擁有火器也是不足爲奇的。
但在李秘與趙廣陵的預算之中,策略的重點是俘虜,而非殺傷,之所以放開漏洞,讓程昱進來,就是爲了引君入甕,如果在大牢這廂無法俘虜,便放了他離去,引導至虎丘,讓項穆和石崇聖來動手。
然而李秘雖然沒有低估程昱,卻忽視了這些老卒的情緒變化!
這些老卒積壓怨氣,戰力又強,卻是一把雙刃劍,關鍵時刻沒能聽從指揮,竟逼得程昱狗急跳牆,這是李秘絕不願見到的!
此時程昱那方隱藏着的槍手竟然將飛天雷給投擲了出來,李秘也是心頭大駭!
雖然他提前察覺,又發出了示警,但天井之中一片混戰,程昱又不分敵我,進行無差別殺傷,連帶他們的人,也一併要炸死!
李秘對大明朝火器非常瞭解,這也得益於與陸青雲和趙廣陵熊廷弼等人的溫書,更得益於楚王府的所見所聞。
大明朝的火器水準可是相當的高,尤其是各種炸彈和雷,比火槍技術還要先進。
這些飛天雷其實就跟後世的手榴彈或者手雷類似,威力很大,飛天雷裡頭全是鐵砂或者鐵蒺藜,爆炸開來,會造成範圍性的殺傷,效果那是極其驚人的!
此時天井之中人羣太過密集,又耽於混戰,雖然李秘及時示警,但已然是來不及了的!
“轟轟轟!”
飛天雷當空爆開,鐵片鐵蒺藜鐵砂鋪天蓋地,劈頭兜臉就傾瀉而下,四處濺射,天井之中的混戰雙方便如割麥乂草一般倒下大片,鮮血當空拋灑,有些人連手腳都被轟斷,有一些則捂住臉龐,鮮血從指縫汩汩涌出來,是止都止不住!
李秘離得遠些,又察覺得較早,此時藉助煙霧的掩蓋,拖刀往獄神廟方向而去,撞入大殿之中,便衝上了二樓。
那些個槍手炮手得意,未曾想到李秘如此迅捷,他們雖然也攜帶着護身的刀劍,可手裡還有槍炮,下意識便擡起火槍來!
李秘閃身而上,長刀揮舞劈砍,將半截火槍連帶手掌都削了下來,那斷掌緊握槍桿,尾指仍舊在輕輕顫動!
那些個炮手也是心頭大駭,不知李秘是從何處冒出來的殺神,一個個也是由得意變慌亂,卻讓李秘如砍瓜切菜一般亂衝胡撞!
李秘整日裡與趙廣陵練武,功夫也是突飛猛進,趙廣陵的家門自是貴不可言,打小就接受最爲正統的教育,武當龍虎山等名師也是宴請到府上來教授。
他的武功該是最爲純正的,若說有何不足,那便該是實戰經驗,畢竟沒太多人敢跟他動真格。
他雖然整日裡說李秘是個醜鬼,但相互切磋卻是一點都不含糊,經常與李秘滿地打滾地對練,兩人也常常鼻青臉腫。
李秘在實戰方面的經驗比他要深厚,所以也甘心當他的陪練,而趙廣陵也沒有敝帚自珍,各種功夫都毫不吝嗇地教給李秘。
李秘對武功沒太多天賦,但勝在基礎紮實,又是個笨鳥先飛的,功夫自是今非昔比。
手中有着戚家刀和神劍,又有老古董火槍,李秘根本就肆無忌憚,迅雷不及掩耳,很快就解決了戰鬥。
可此時天井下已經哀鴻遍野,雙方傷亡極其慘重,李秘往下一掃,程昱已經帶着秦涼玉,從獄神廟的那個破口逃了出去!
李秘也不及多想,若不能將程昱引到虎丘那邊去,所有的佈局和犧牲就全都白費了!
從獄神廟二樓跳下來,李秘便從院牆的破綻處翻越而出,到了外頭,才曉得夜色已經深沉,便是青樓妓館都黑燈瞎火,夜裡偶爾傳來醉漢的大呼小叫,亦或者某個窯子裡的淫蕩聲音。
李秘往前追了一段,便發現索長生和厄瑪奴耳在前方追擊,兩人左右逼迫,正將程昱往西城門處驅趕。
索長生和厄瑪奴耳雖然足夠陰暗,但正面衝突是不佔便宜的,好在二人比滑頭鬼還要精明,也不知從哪裡截住了幾個獄卒,手裡敲敲打打,虛張聲勢,倒也起了效果。
程昱帶着秦涼玉,以及幾個魏營高手,四處衝突,終於是來到了西城門。
西城門的守衛竟然將程昱等人給接應了下來,李秘雖然早知程昱在姑蘇城有着衆多細作,卻沒想到他們連城門都能夠把控!
李秘見得程昱出了西城門,也有些慌張,這是程昱預設的退路,只怕後頭還有後手!
念及此處,李秘再顧不得這麼多,與索長生和厄瑪奴耳便衝到城門下,那些個守門校尉竟然來阻攔!
李秘可沒有那麼多時間可浪費,雖然程昱極有可能往虎丘退散,但若是別的退路,出了城門便是官道,若準備了馬匹,再逃可就是海闊天空,再無拘束了!
“長生,動手!”
索長生也知道事態緊急,此時從五彩錦蠱袋之中取出藥包來,雙手齊發,蠱袋打在那些衛兵的身上,幾乎只是短短几個呼吸,這些守衛便悶頭到底,如一顆木樁一般乾脆!
李秘拖刀過城門,順勢搶過一支火把來,見得城門外的獸欄裡馬匹,當即便騎了一匹,往前頭官道追去。
到了官道之上,便見得前頭三四匹馬正在官道上飛馳,馬蹄敲擊路面彷彿在敲打着夜的心臟!
自打楚王府歸來之後,李秘就苦練騎射,莫橫欒提供的可都是優良的軍馬,又有趙廣陵這樣的名師指導,李秘的騎術也是一日千里。
非但如此,他的騎馬姿態還沾染了趙廣陵的風格,雖然急促卻仍舊帶着一些貴氣,疾馳起來也是賞心悅目。
當然了,李秘此時可顧不得這許多,拼命打馬,不多時便拉近了距離!
同樣的馬匹,想要拉進距離,只能靠騎術,這黑夜之中騎行其實是非常危險的,尤其是高速騎行,更是兇險。
然而爲了追上程昱,李秘也將這些拋諸腦後,火把被風往後頭吹,差點連火把都給吹滅了,這速度到底是有多快,也就可想而知了。
眼看着就要逃出虎丘的山腳範圍,李秘也是心急如焚,不得不使出最後一招來,抽出火槍便朝前頭瞄準!
風聲嘶嘶,長髮已經散落,打在臉上和耳朵脖頸上,火辣辣地疼,除了風聲,李秘聽不清太多的聲音,彷彿耳中只有馬蹄聲,或許是自己的馬蹄聲,又或許是前方敵人的,也可能是身後援兵的。
他知道索長生和厄瑪奴耳不善騎馬,可身後馬蹄聲極其有節奏又快速,該是騎術不錯的,也不知是誰來幫忙。
此時到底是沒時間想這麼多,李秘瞄準了之後,果斷扣動了扳機!
這燧發槍雖然能夠做到順發,但並非每次都能成功擊發石火,好在李秘也不是第一次使用,早已將這把老古董的“脾性”給摸了個一清二楚。
啪嗒啪嗒連續扣動了五六次扳機,火星子剛起來,又被夜風吹散,不過最終還是擊發出石火來,成功引爆了槍膛之中的火藥!
“砰!”
槍口噴吐出半尺長的火焰來,一團煙霧升涌而起,卻瞬間被風吹散,李秘撞入嗆人的煙霧之中,被暫時遮蔽了視野。
也不知是打中了目標,還是前方的馬兒受了驚嚇,程昱等幾騎終於是偏出官道,往道旁的密林撞入,終究是入了虎丘山!
李秘心頭大喜,趕忙策馬而上,這才撞入林中,火把被松枝一掛,脫手而出,撒開大片火星,前方終究是暗了下來。
那馬兒也是受了驚嚇,頓時人立起來,李秘趕忙緊夾馬腹,扯住馬鬃,這纔將馬兒穩了下來。
然而就在這時候,馬兒突然一聲悲鳴,後腿猛然彈了起來,一股溫熱的鮮血往前噴灑,竟是有人捅了馬股!
那馬兒吃痛,便往前衝撞,此時前方刀光一閃,馬兒前蹄竟是被齊刷刷斬斷!
馬失前蹄,頓時陷落,李秘終究是被甩飛出去,越過馬頭,便往前仆倒!
這烏漆嘛黑的,李秘也看不見東西,只能抱頭滾落,後背也不知撞到尖石還是甚麼,只覺得脊樑骨都被碾壓斷了一般,在地上滾將開來,灌木荊棘將衣服嘶啦啦劃破,臉上手上雙腿,也都拉開不少口子,彷彿讓刀子河流洗了一遍那般!
李秘最終撞在一棵樹上,這才停了下來,然而人已經迷糊,刀劍也不知遺落何處,火槍也都找不到了!
李秘知道,自己是中了埋伏,越是這般,自己就越需要清醒,否則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念及此處,李秘猛然咬破舌尖,疼痛感刺激着他迷糊的精神,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
然而清醒之後的代價就是,渾身的疼痛如潮水一般涌上來,再度想要淹沒他的清醒!
李秘拼命搖晃着腦袋,總算是保持着清醒,此時卻見得不遠處亮起火光來。
李秘微眯雙眸,瞳孔收縮,也看得真切,該是有人撿起了他遺落的火把。
那人撿起火把之後,便飛速往李秘這邊疾行,眼下正是冬季,萬木乾枯,前段時間雖然陰雨,但這兩日倒是出了大太陽,將落葉松枝等等,都曬得嘎嘣脆,火把沿途燒過來,周圍也是亮堂起來。
那火光漸漸往這邊蔓延過來,就如同一個烈焰怪獸在大口吞噬着黑暗。
火光照在李秘身上那一刻,四面竟然浮現出好幾道黑色的身影!
李秘早知道程昱該是有後手,沒想到他將後手安排在了城外,這些人該是接應程昱的,只是沒想到李秘能夠將程昱逼迫到這種程度。
李秘開槍也是臨時起意,但這些人很快就能夠找到這裡,接應程昱並埋伏李秘,說明這些人極其熟悉地形,而且早有準備,李秘眼下孤身一人,又渾身受傷,只怕是要命懸一線!
也好在李秘已經不再是愣頭青,經歷了這麼多生死危機,李秘的意志已經入鋼鐵一般堅韌,此時強忍着劇痛,站起身來,藉着微弱的火光和刀劍的反射,終於看到了刀劍就遺落在五六步開外!
然而李秘能看到,這些埋伏的殺手也是看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