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進入了十二月,真真是燭龍棲寒門,光耀猶旦開,日月照之何不及此,唯有北風號怒天上來。
豐臣秀吉派了好些武士,就守着李秘等人的營房,沉魚等水獅七子也沒法繼續刺探情報,整日裡只能縮在營房裡頭。
起初豐臣秀吉還是沒斷過補給,可這幾日不知是糧草告急還是有心刻薄,食物開始變糟,連炭火也不提供了。
也虧得他們身上都穿着鯊魚皮水靠,足以禦寒,而李秘體內還有殘留的龍血,甄宓有彼岸花蠱種,都是不怕冷的怪物,倒也不至於太窘迫。
島津義弘雖然壓着薩摩武士團,但隨着許儀後被關押得越來越久,薩摩武士們就越是坐不住,因爲天氣太過寒冷,生病的人太多,他們根本就頂不住!
經歷了許儀後帶着李秘去見島津義弘一事,豐臣秀吉更加警惕島津義弘,物資上更是徹底斷絕,島津義弘的人整日裡在凍死餓死的生存邊緣掙扎着,也是怨氣沖天。
這日早晨,他們終於是忍不住,糾集了好些武士,開始到周邊營地去搶食物和炭火!
倭奴們可沒有如此優良而嚴肅的軍紀,他們崇尚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鼓勵武士們相互爭鬥,存留下來的必然是強者。
所以軍紀也就變得很散漫,起初各大家族也都相互約束,避免不必要的衝突。
可如今,小西行長和前田利家等好些家族都聯合在一起,島津義弘若不是得到他們的暗中資助,也不消再打仗,光是這大冷天的,就足以讓他薩摩藩的人全軍覆沒了!
島津義弘也曾經向豐臣秀吉表過忠心,然而豐臣秀吉卻無動於衷,島津義弘就更是心灰意冷了。
因爲猿飛佐助時常過來探望,李秘也能夠及時掌握這些情報信息,只是眼看着時間一天天過去,大明軍隊卻仍舊沒人過來通風報信。
這樣的冬日,早晨也同樣是暗無天日,大地銀裝素裹,白雪皚皚,營房都要被壓塌,出了營帳便是站都站不住,也難怪古時打仗都要避開冬季了。
到了中午,終於是雲霧消散,陽光噴薄而出,照耀大地,帶來了一絲暖意。
倭奴武士們也終於不用縮在營房之中,一個個走出來,卸下沉重而冰冷的鎧甲,開始享受陽光的愛撫。
也有人只圍着兜襠布,當衆用積雪在擦拭身體,而更多的人則是離開營區,到周邊地帶去尋找老鼠和蛇之類的野物來果腹,可惜周遭的樹木早已被砍伐,當成柴火燒光了,他們也只能往更遠的地方探索。
冬天日短,陽光可貴,這纔不到兩個時辰,烏雲又漸漸籠罩起來,不少士兵卻沒有回營,因爲搜尋太遠,一時半會兒也趕不會來。
豐臣秀吉卻彷彿感受到了莫名的危機一般,對這些士兵大發雷霆,一個也沒有放過,綁在冰天雪地裡受罰。
當士兵們看清楚這些人之時,也是心頭髮寒,因爲這些人大部分都是薩摩藩的武士!
他們的物資最是匱乏,所以不得不出營去覓食,相比之下,其他大名麾下的士兵,卻只是受到呵斥,或者打幾棍子了事,根本就沒有小題大做地綁起來!
島津義弘或許已經到了忍耐的邊緣,可他知道,豐臣秀吉一次次變本加厲,其實也是在試探他島津義弘,一旦他展露出猙獰的爪牙,豐臣秀吉就能夠以此爲由,將他島津義弘徹底消滅!
豐臣秀吉這般厚此薄彼,也是讓其他大名心有慼慼,不過誰也不敢多說,那些見不得光的盟友,更不敢明面上支援島津義弘。
李秘雖然很想趁機拉攏一下薩摩武士團,順便煽風點火,奈何他已經被軟禁,也是有心無力。
到了傍晚,天色很快暗了下來,薩摩武士團已經有些人被凍死在刑柱上,雖然沒能等來發兵的時間,但李秘還是決定開始行動,否則薩摩武士團就要徹底廢掉了!
猿飛佐助仍舊過來送飯,前田利家到底是念着李秘的人情,豐臣秀吉沒有給使節團物資用度,他便讓猿飛佐助每日裡送過來。
李秘也不吃,只是當着猿飛佐助的面,包了一些草藥,讓他送給島津義弘,說是許儀後入獄前,叮囑李秘轉交給島津夫人的。
猿飛佐助這段時間也一直在幫李秘送藥,自是沒有太多疑慮,然而他卻不知道,許儀後早已將自己的請願書,留在了李秘這裡!
送走猿飛佐助之後,李秘便讓甄宓等人全副武裝,等待薩摩武士團“揭竿而起”!
也果不其然,到了上半夜,外頭開始發生暴亂,島津義弘的人將受罰的武士救了回來,還殺死了好幾個監刑的士兵,衝突由此展開了!
李秘被軟禁在營房之中,也沒法知道更多的情況,只見得營房外頭的守衛一個個變得戰戰兢兢起來。
外頭不斷傳來廝殺聲,火槍的聲音也是不絕於耳,李秘知道騷亂已經開始蔓延了!
長久以來,這些倭奴士兵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凍死餓死的人比戰死的還要多,豐臣秀吉無力解決溫飽,大名們也是怨氣沖天。
到了下半夜,營房外頭的守衛突然發出慘烈而絕望的呼喊,繼而噗通倒地,鮮血潑灑到帳篷上,如同綻放的血色花團!
李秘早已全副武裝,按住刀柄,還未走出去,便見得幾個身穿蓑衣戴着斗笠的身影撞了進來!
這些人身材高大挺拔,不同於倭奴矮猴子,李秘一眼便認了出來!
“李大哥是你麼!”
李秘聽得這一聲呼喊,也是心頭激動,眼眶都溼潤了!
他早知道吳惟忠一定會派人來給他報信,但沒想到來的竟然是張黃庭!
而張黃庭的身邊,竟是戚楚麾下那十八個弟兄,還有趙廣陵和熊廷弼,便是祖大壽也來了!
李秘往前一步,與張黃庭用力擁抱,而後又與趙廣陵熊廷弼等人相擁,倒不是他矯情,只有流落在外,孤軍奮戰的人,才能體會到這種戰友重逢的喜悅!
衆人已經將外頭的守軍都殺光,橫豎是趁亂進來的,也不消忌憚。
“李大人可真是通天的本事,外頭的倭奴竟然自相殘殺起來,正好給咱們的突襲製造了最好的機會!”祖大壽經過了這段時間的磨礪,那張揚跋扈的姿態也不見了,變得更加的沉穩大氣。
李秘也不謙虛,朝衆人道:“放心,不僅僅是島津義弘的薩摩武士團,其他家族的人也會被牽扯進來,騷亂只會越來越熱鬧!”
衆人聞言,也是更加激動,不過李秘卻朝祖大壽道:“你剛說咱們要突襲?”
祖大壽也用力點了點頭:“是,李如鬆大將軍親自領軍,已經兵臨城下,朝鮮那邊的李舜臣帶路,已經把外圍遊弋的哨兵全都幹掉了!”
李秘卻是喜憂參半,繼續問道:“李如鬆將軍領兵多少?”
祖大壽看了看熊廷弼,想來今次行動是熊廷弼做指揮了。
熊廷弼一臉的自信,朝李秘道:“今次夜襲是五千人,不過都是神機新營和五千營的人,剩下的已經乘着朝鮮水師的船,到海上攔截,防備倭奴乘船逃走!”
“五千人?”李秘到底是有些擔憂,畢竟倭奴加起來可有十幾萬人,即便這段時間凍死餓死,倭奴軍團戰鬥力急劇下降,但數量對比也實在是太過懸殊。
不過好在來的是五千營和神機新營,既然能來,就說明在新型火器上已經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李秘也就放心了!
“芝岡兄,你先回去報告李如鬆大將軍,讓咱們的人再等一等,讓他們先內鬥一陣,最好全軍大亂,咱們再出擊,便能取得最大的效果!”
熊廷弼今次的任務只是將李秘等人救出去,眼看李秘無性命之憂,也是安心不少,沒想到李秘竟然四兩撥千斤,從中作梗,挑起了日本人的內鬥,簡直就是意外之喜!
李如鬆今次千里奔赴戰場,也是馬不停蹄,這段時間又是大雪封天,本就沒有決戰的意思,今次帶着五千人過來,其實是爲了把倭奴趕出平壤,展現我大明朝將一戰到底的姿態和立場。
沒想到李秘已經將倭奴內部搞得是千瘡百孔,今次只怕要送李如鬆天大一份禮物了!
熊廷弼知道軍情緊急,也不耽擱,突然又意識到李秘的意思,怎麼讓他一個人回去?於是便回頭道:“你們不走?”
李秘看了看熊廷弼等人,也不隱瞞:“這倭奴軍營裡有個大英雄,名喚許儀後,想必你們已經聽說過他的名字了,爲了今次挑撥內鬥,他不惜身陷囹圄,所以我必須先把他救出來……”
熊廷弼聞言,當即停了下來:“原來許義士也在這裡,這等大英雄,吾等與李賢弟一道去救他!”
趙廣陵等人自是附和,然而李秘卻搖了搖頭:“你們要先走,若讓倭奴們看到你們,必然要暴露我軍突襲的意圖,決不能因小失大!”
“我們冒險進來,就是爲了帶你出去,又豈能自己回去!”張黃庭見着李秘安然無恙,已經是歡喜到了極點。
然而熊廷弼和趙廣陵卻是在軍中歷練,知道大局爲重,也知道李秘所言有理,當即朝張黃庭道。
“大事要緊,咱們快走,這傢伙吉人自有天相,不需要咱們瞎操心!”
趙廣陵不由分說就將張黃庭扯了回去,十幾個人如同匆匆出現一般,又匆匆離開了。
沉魚等人此時一個個都守在李秘身邊,見得救兵離開,衆人心中也並沒有太多擔憂,因爲他們知道,李秘一定會有辦法!
“咱們走!”
李秘大手一揮,便帶着衆人出了營房,沉魚難免要問:“大人,這可不是去囚區的方向……”
李秘回頭笑了笑:“咱們幾個人能救誰,要救許兄弟,當然要帶幫手去了!”
“幫手?咱們是大明使節團,誰會幫咱們?”沉魚也是滿心疑惑。
李秘卻是呵呵笑道:“他們不會幫我們,但一定會幫許兄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