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早已不是當初的軟腳蟹,有龍虎山掌教張國祥的傾囊相授,又在黑牢之中沉積三年多,可謂厚積薄發,這些年南征北戰,也不知歷經多少次生死相鬥,無論是技藝還是經驗亦或者是臨戰心理上,都已然是頂尖的高手,便是在戰陣之上,也是無所畏懼的。
這女真高手雖然勢不可擋,然而李秘卻是分毫不怯,見得對方轟出一拳,李秘也是巋然不動,待得拳頭要貼臉,才偏頭躲過,那高手的拳頭在他眼中,彷彿慢鏡回放一般!
躲過拳頭之後,李秘擡腳便踢向了他的襠部,女真高手擡腳要踩李秘腳背,李秘卻是一個睡羅漢,手肘撞向他的心窩!
那人非但不躲不閃,反而硬生生受了李秘一個肘擊,李秘爆發內力,肘部如被薄膜阻擋的鐵錘,只是停滯少許,便繼續撞了出去!
爆炸性的力量噴薄而出,那高手當即便吐出一口鮮血,然而他卻趁機扣住李秘的手臂,施展摔角的手段,將李秘扳倒在地!
此人拳腳大開大合,一看就是善於技擊,沒想到也是近身肉搏的好手,他之所以硬受一擊,也要將李秘拉倒在地,說明摔角纔是他真正擅長的必殺技!
這些部落勇士打小便悍勇,也沒有使用兵刃的條件,拳腳便是他們最大的倚仗,扭打廝鬥更是家常便飯,所以無論是蒙古還是女真,這些部落勇士都是非常善於摔角的。
他本以爲硬受這一擊是值得的,因爲李秘穿着官服,又是個儒雅模樣,他也是沒將李秘放在眼裡。
尤其李秘擡腳就是撩陰腿這等下三濫招式,更是讓這高手感到非常的放心。
戳眼睛踢襠部抓耳朵等手段,在部落裡那是再稀鬆尋常的招式,李秘動用這樣的手段,只能說明李秘也不過是街頭混混的級別,連正經的軍中拳術都沒有。
然而直到他受了李秘肘擊,口中吐血,他才意識到,自己踢到鐵板了!
他很爲自己的技擊所驕傲,畢竟他可是蘇完部的第一勇士,與父親追隨努爾哈赤四處征戰,更被譽爲萬人難敵!
李秘自然不知道,眼前此人便是奴兒哈赤最爲倚仗的幾員虎將,與扈爾漢和揚古利等人,被譽爲後金開國五大臣的瓜爾佳?費英東!
費英東乃是努爾哈赤麾下第一猛將,身先士卒,最不怕死,即便努爾哈赤去世之後,接下來的幾任清朝皇帝,對費英東都極力推崇,甚至讓他配享太廟。
眼下正是努爾哈赤開創基業的時候,費英東時常捨身涉險,從他那以命搏命的打法,也可以看得出來。
當然了,後世之人對費英東並不是很瞭解,反倒對他的侄子耳熟能詳,因爲他的侄子就是鰲拜了。
李秘自是認不得此人,不過李秘心裡很清楚,此人絕對是個有着大野望的人,否則不會這麼捨得拼命,心裡自然也不敢小覷。
費英東也是懊悔不已,因爲李秘的關節技相當精妙,既系統又懂得靈活運用,幾乎可以說是如臂使指,隨心所欲的境界了!
二人在雪地裡摸爬滾打,幾個回合下來,如同孩童在廝鬥,實則也是驚心動魄,好幾次要扭斷對方的手臂,或是剪斷對方的脖頸!
然而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受了李秘這使盡全力的肘擊,李秘又把內力爆發開來,費英東臟腑受損,根本就沒能支撐下去,每次需要發力,便壓不住想吐血,氣息無法跟上,力氣也就無從談起。
更要命的是,帶來的十幾個勇士,根本就不是三十九鬼兵丸的對手,不消多時就全部落網了。
弟兄們圍攏過來,費英東也就無處可逃,雖仍舊如同困獸猶鬥一般,雙眸充滿殺機,然而最終還是消停了下來,放棄了抵抗。
李秘也不懂女真話,更不懂蒙古話,所以便朝李如梅道:“你問問他到底是甚麼人,努爾哈赤的大軍還有多久抵達六堡。”
李如梅遲疑了片刻,而後還是問了起來。
李如梅久居遼東,他家一輩子與建州女真打交道,交往甚密,李如梅的邊話也是說得不錯的。
然而他很快就皺起眉頭來,朝李秘道:“他是奴兒哈赤身邊的第一勇士瓜爾佳?費英東,早些年我曾經見過他一次,只是當年的他並不出衆,披頭散髮似野人,臉上也沒這許多刀劍之痕……”
“第一勇士?能有多勇?”旁邊的左黯也上前來,朝李如梅不屑地問道。
李如梅輕嘆一聲道:“瓦爾喀部的噶佳和安楚拉庫,以及哈達部等等,幾乎奴兒哈赤每征服一個部族,都有他費英東的功勞,他的姐夫想要推翻奴兒哈赤,他親手殺掉,獻給奴兒哈赤,此人到底如何,爾等可以自己想想……”
左黯聞言,又看了看費英東,也就不再說話了。
“奴兒哈赤的大軍抵達何處了?”費英東再勇猛,眼下也不過是階下之囚,李秘關心的到底還是奴兒哈赤的大軍。
李如梅卻搖了搖頭,朝李秘道:“這等人物,想要撬開他的嘴,是不太可能的,連姐夫都捨得殺,他對奴兒哈赤的死忠也就可想而知了……”
李如梅所言固然有理,李秘也生出憂慮來。
費英東與這十幾個勇士,混在難民之中,潛入到寬奠堡城之中,估摸着是想充當內應。
而充當內應也有着不小的風險,似他這樣的大將,需要率領兵馬,也不太可能擔任長期潛伏的細作。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們應該只是臨時潛入,待得奴兒哈赤發動攻勢,他們就能夠從內部打開缺口,畢竟堡城的城牆高七八米,易守難攻,若有內應,勝算也就更大一些。
由此可以推斷,奴兒哈赤的大軍估摸着已經不遠了,李秘讓楊展拉響警鐘,全城戒備,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此時楊展已經回來,李如梅便朝他說道:“費英東這樣的大將都來打頭陣,只怕奴兒哈赤今番是傾巢而出了,必須趕緊派人聯絡長奠等處的援軍,以寬奠的兵力,支撐不了多久……”
他今番跟着李秘過來,就是爲了解決奴兒哈赤的問題,誰知道他還沒見着奴兒哈赤,後者已經主動來尋麻煩了。
楊展此時也知道事態緊急,趕忙寫了急報,催促驛卒傳遞消息。
不過外頭狂風暴雪,驛路都被積雪掩埋,路上的風險也大,楊展也不敢孤注一擲,讓驛卒分頭行動,四處散佈出去,以防奴兒哈赤半途截殺。
李如梅有着將帥之才,李秘也不需要插手軍務,見得二人開始動員城中邊民,蒐羅守城的物資和器械,李秘便與左黯等人,來到了囚營。
費英東的嘴巴是撬不開,但其他十幾個部落勇士卻不是人人如此。
李成樑早先給李秘等人找了個精通言語的舌人嚮導,李秘便把此人也帶上。
這十幾個人都有着虎狼一般的眸光,看神色也都是狠辣的悍卒,不過三十九鬼兵丸和左黯等人,乃至於李秘,被關押在黑牢之中,比世間之人都更懂得如何才能使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雖然有些不太人道,但女真部族打進來,屠城的時候,還會跟你談人道麼?
若是以往的李秘,或許還有這方面的顧慮,經歷了黑牢的洗禮,他的心志變得更加的堅決和果斷。
因爲事態緊迫,弟兄們也並沒有婆婆媽媽,只是小半個時辰,李秘等人便從囚營裡走了出來。
楊展和李如梅當即迎了上來,李秘也沒什麼可隱瞞,當即把拷問的消息都說了出來。
“奴兒哈赤確實攻打了瓦爾喀部,不過那已經是半個月前的事情,瓦爾喀部早就被他攻陷,眼下集結大軍,確實要對寬甸六堡用兵了!”
事情果真不出李秘所料,楊展也是心急如焚:“這可如何是好!”
敵人有備而來,既然敢趁着大風大雪行軍,必然是做足了準備,而楊展這纔剛剛派出驛卒,途中不知幾多艱辛,才能將急報傳遞到手,其他衛所的援軍即便受到了急報,也不可能馬上發兵。
他們需要整頓物資,集結人馬,還要做好各種戰鬥準備,途中又要抵禦風雪,行程遲緩,只怕抵達寬奠之時,城堡早就陷落了!
再者,若是他們腦子不靈光,不敢出兵,還要上報這個上報那個,每人拖沓耽擱三天五日,寬奠就更是保不住!
“眼下守軍統共多少?軍械尚且充足?保養如何?城中能動員多少邊民充當輔兵?”
李如梅頗有大將之風,臨危不亂,問起這些,也算是做到知己知彼。
楊展是管理地方的好手,心中很是精細,這些問題自然也是清楚的,當即回答了李如梅。
寬奠雖然是六堡核心,但正規守軍只有千餘人,其餘都是一些維持城中秩序的役兵,這些人當中,不少是分配流放的配軍,戰鬥力實在有限。
至於城中邊民倒也不少,只是能不能與守軍共進退同生死,還是兩說,除非守軍強驅這些邊民來禦敵,可如此一來,又要浪費大量的人力。
楊展這廂也是焦急,只是人手物資只有這麼多,也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若果真要死守,估摸着要打光一兵一卒了!
李秘對行軍打仗和排兵佈陣都不在行,但這個節骨眼上,他也不能坐以待斃,朝楊展道。
“把這些人帶到十里外,吊死在各處路口,奴兒哈赤見着了,也就知道咱們發現了他的陰謀,自是突襲不得,只能強攻。”
“寬奠城牆太高,想要硬攻,他就要做好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覺悟,希望能夠拖延一些時間。”
楊展和李如梅自然知道這是良策,只是他們也明白,奴兒哈赤傾巢而出,遲早是要發動強攻的,因爲如果不及時強攻,他的大軍就要在風雪裡吃苦頭,只怕死在暴風雪之中的比打仗的還要多,拖得越久,凍死病死的人就越多,所以即便能拖延,也拖延不了多久。
“來人,照着爵爺的吩咐去做!”
“吊死之前,把他們的衣服都扒了!”楊展心裡也在想,既然是震懾,就要做得決絕一些,不過李秘卻並不同意。
“別扒衣服,扒了衣服就認不出來了。”
楊展也是疑惑,心說這些人都是精銳,奴兒哈赤的人又豈能認不出來?
直到那些守軍一邊嘔吐一邊從囚營裡把人給帶出來,他才明白,那些人早已面目全非,難怪李秘能夠在短短小半個時辰之內,就拷問出了內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