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與楊展的一千官兵死守寬奠,還是主動出擊,殺張角和周瑜,這是擺在李秘眼前的艱難抉擇。
李秘做過很多選擇,有成功的,也有遺憾的。
人生總是充滿了各種各樣的選擇,錯了便是南轅北轍,對了則是一帆風順。
李秘做決定總會考慮各種客觀影響,今次也一樣。
從客觀上來說,死守寬奠,極有可能全軍覆沒,寬奠也未必能夠保得住,留下來也只是爭一口正氣罷了。
可如果主動出擊,其實境遇也好不了多少,且不說他們騙不過奴兒哈赤,混入部落軍中,即便能夠混進去,也是九死一生。
李秘很清楚這一點,趙司馬和左黯也同樣清楚,無論是何種選擇,都並非明智之舉,所以大家也都沉默了下來。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不得不說,這一路走來,他們早已習慣了讓李秘來拿主意。
而就在衆人沉默之時,一名守陵人終於是站了出來。
守陵人都沒法說話,身爲守陵人的首領,這位朝鮮大兄弟只是看着李秘,而後拍了拍自己腰間的刀。
他的意思很明確,大家都是爲了報仇,橫豎都是死,與其死守寬奠,不如主動出擊,即便殺不了張角周瑜,還能提前伏擊奴兒哈赤,說不定一通突襲刺殺,還能讓他感受到守軍的決絕和果毅,指不定能放棄攻打寬奠呢。
李秘不是坐以待斃之人,他相信,只有動起來,纔能有生機和活路。
於是他朝衆人道:“咱們要走出去,但不一定非要假扮成難民,既然無法混進去,咱們就只能另想辦法。”
李秘走到營外,用刀鞘在雪地上畫了起來。
“寬奠之所以要緊,是因爲他的地理位置極其特殊,便如葫蘆腰一般,這邊是長白山,那邊則是千山山脈,寬奠居其中,扼住了最逼仄的咽喉之處。”
李秘一邊畫着,一邊講解,這些都是他向李如梅和楊展打聽來的,這也是他的習慣,每到一處,自是先了解和熟悉環境。
“寬奠是九山半水半分田,道路只有那麼幾條,剩下要麼是山,要麼是水,咱們既然無法正面混入奴兒哈赤的隊伍,便只能跋山涉水,抄他後路!”
“一旦他們對寬奠發動攻勢,絕對想不到後方還有奇兵,咱們從後頭突襲,非但能夠伺機報仇,說不得還能解了寬奠之圍!”
李秘這個策略是正確的,雖然是個自殺式一般的突襲計劃,但不得不說,將大家夥兒的命,都發揮到了最大的價值。
這個自殺性突襲的意思,可不僅僅侷限於以二三百的兵力,突襲上萬的部落軍,在這種大風大雪的天氣,想要跋山涉水,本身就是一種自殺式的冒險!
大煙兒炮肆虐人間的天氣狀況之下,人在戶外待不住,也待不了多久,就這樣還想着跋山涉水,抄敵人後路,還要隱忍潛藏,伺機而動,風險到底有多大,也就可想而知。
就怕奴兒哈赤還未對寬奠發動強攻,李秘和弟兄們就要凍死在山水之間了!
不過李秘既然做了這個決定,自然有他的考量,見得衆人沒有太多異議,便朝衆人道。
“既然大家沒甚麼要說的,那便回去做好準備,趁早出發,否則部落斥候會偵察到咱們的行蹤,屆時可就白費了。”
衆人聞言,也不囉嗦,心頭到底有些沉重,但眼中卻又閃耀些許興奮與激動的光芒。
大家都離開之後,李秘朝甄宓和張黃庭道:“今次怕是凶多吉少,早先讓你們回去報信,你們不走,現在只怕也不會走了吧?”
甄宓和張黃庭相視而笑,這便是回答了。
李秘輕輕摟了摟她們,喃喃自語道:“放心,我不會讓你們有事的……”
李秘之所以能這麼想,是因爲他並非盲目衝動,是因爲他心中仍舊堅信,這麼做是破而後立,還是有着極大的生機,起碼比死守寬奠要更強一些。
更是因爲,他有法子應付這種極寒天氣,或者說比奴兒哈赤的部落軍要有法子。
而他的制勝法寶,便是我軍在那段艱苦歲月之中所用到的東西,辣椒!
這種天氣之下,辣椒湯和烈酒都可以幫助禦寒,而李秘早在日本之時,就已經見過辣椒了。
辣椒的原產地並非中國,花椒纔是,辣椒約莫是在萬曆二十幾年的時候才傳入的日本,至於何時傳入中國,並無具體的記載。
此時辣椒也不叫辣椒,而叫番椒,因爲傳入日本也才六七年的時間,期間又發生了壬辰之亂,援朝抗倭使得海上貿易暫時停歇,番椒該是沒有傳入大明內陸的。
但當時戰爭發生是經歷過冬季的,倭奴們已經發現番椒可以禦寒,必然會帶到朝鮮來,而遼東與朝鮮接壤,這種禦寒的好東西,也是傳到了遼東來,畢竟都是極寒之地。
早先李秘與弟兄們抵達寬奠之時,楊展就讓人熬煮了辣椒湯和薑湯來給他們禦寒,還向李秘吹噓,這是紅毛鬼那邊傳過來的怪東西云云。
除了辣椒湯和烈酒,李秘還需要準備一樣東西,所以他並沒有遲疑,很快就找到了楊展和李如梅,把自己的計劃都說了出來。
李秘這支奇兵的戰鬥力,楊展和李如梅都是見識過的,若果真能夠如李秘設想這般,跋山涉水,繞後突襲,打奴兒哈赤一個措手不及,能不能殺掉張角和周瑜,還是個未知之數。
但必然能夠給部落軍一個突然襲擊,說不定還能解了寬奠之圍,確實比留在寬奠死守要更強。
得了楊展的大力支持,李秘也就好辦了。
“將軍,除了番椒和烈酒,我還需要三百副鯊皮水靠,這東西極能禦寒,有了水靠,我等便不怕雪中行軍了。”
“水靠?”楊展是參加過援朝抗倭戰爭的,也接觸過水師,所以對水靠自是不陌生的,但沒想到李秘用水靠來禦寒。
這也是李秘向水獅七子學來的經驗,當時黑鯊和沉魚等人,可不就是這種緊身的鯊皮水靠,纔不懼嚴寒的麼?
鯊皮密緻,分毫不透,極能保持體溫,比保暖內衣都要貼身和保暖。
寬甸六堡經過這麼多年的經營,也很是富足,守軍不說家財萬貫,也是富足有餘,水靠這種東西,招呼堡城之中的工匠和婦人,很快就能縫製出來。
眼下動員邊民,有錢出錢,是有力出力,逗留此處的行商也不能獨善其身,這些行商攜帶了大量的貨物,因爲天氣原因,尚未出貨,楊展只需要很低的價格,就能蒐羅到材料,畢竟大戰在前,貨物貶值也是在所難免,官兵沒有強徵就已經不錯了。
雖然楊展有些不太能理解的姿態,不過李秘知道他肯定會照辦,畢竟李秘這是自殺式的突襲,這是英勇無畏的義舉,他沒道理不支持。
“對,三百副水靠,還是抓緊時間做出來吧,畢竟奴兒哈赤的八旗軍已經不遠了……”
楊展當即點了點頭,朝李秘道:“還有其他需要與否?且說道出來,我一併讓人去辦。”
李秘早已考慮過這個問題,當即朝楊展道:“這種天氣,火槍是不能用了,火炮可以用來守城,其他火器估摸着也用不着,我想帶走一些火器,想來該是沒問題的吧?”
“火器?你想要什麼樣的火器?”楊展也是疑惑,李秘是個不着常理的,他也不好揣測,只能儘量滿足。
“我記得當初從朝鮮回來,神機新營留了不少新式的火龍出水在此處,橫豎用不上,還是讓我帶走了吧。”
火龍出水可是大明火器的一項創舉,可以說是世界上最早的魚雷雛形。
這種火龍出水可以讓水師攻擊敵人的艦船,通常樣式是竹筒或者木筒裝載火藥,前端有龍頭,還有一支箭。
火龍出水可以在水面上滑行,擊中敵艦之後,箭頭會刺入船身,引爆竹筒裡的火藥,形成爆炸,將敵艦炸掉!
李秘創建神機新營,用的是黃色炸藥,威力自是不可同日而語,陳璘等人能夠在黃海之上縱橫肆虐,將倭奴的艦船打得半片木板都不剩,靠的正是這種火器!
李秘之所以索要火龍出水,倒不是因爲要在水面上與奴兒哈赤決戰,而是此時積雪沒膝,只要在火龍上安裝一塊滑板,火龍就能在雪地上滑行,如同水面上一般了!
奴兒哈赤雖然得了張角和周瑜的幫助,但周瑜的價值來自於對大明軍防的情報,關於研發火器之類的,只怕他們還沒有足夠的時間去做。
八旗軍此時主要還是依賴騎射,不過這種天氣,騎兵根本沒法子衝鋒陷陣,他們的火器就更是落後。
所以李秘若果真能用上這火龍出水,迷信的部落軍一旦被炸開來,豈非如見天威一般,對他們的震懾自是不消說的!
至於如何搬運,這也不成問題,這等寒冷的天氣,就必須保持着運動的狀態,使得氣血通活起來,否則很快就會被凍僵。
無論是三十九鬼兵丸還是守陵人,那都是死過幾回的人,吃苦耐勞自是不用說的,扛着這些火龍來行軍,雖然負擔大了些,但他們到底還是能夠承受的。
楊展或許能夠知道番椒和水靠是用來禦寒,但火龍出水這種海戰火器,李秘要搬走,這就讓他無解了。
寬甸六堡鎮着鴨綠江,這些火龍出水本是用來防備以後有可能出現的船戰,眼下也是無用,雖然心中不明所以,但楊展對李秘自是有求必應的。
也漫說火龍出水了,只要能解了寬甸六堡的危機,多大的代價,楊展還是願意付出的。
因爲他是參加過大戰爭的人,眼光格局自是有的,雖然有過罔顧大局的齷蹉行爲,但從另一方面來說,想要罔顧大局,最起碼要有看得見大局的本事才成的。
寬甸六堡的要塞意義是毋庸置疑的,即便楊展被降職,但如今還是參將的身份,要知道,以前鎮守六堡的,可都是副總兵級別,這個重鎮有多要緊,也就可想而知了。
他着實不想六堡毀在自己手裡,眼下援軍不知何時才能抵達,所有的希望,也就只能放在李秘的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