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側坐在墓碑前,雙眼緊閉,臉貼着人像,像是睡過去了一樣。
此刻墓園的氣溫很低,還有一層濃濃的霧,空氣中水分很重,他的頭髮像是被打溼了,貼在額頭上,襯得皮膚有些蒼白。
沈耀鼓起的勇氣忽然間就消失殆盡。
他很傷心。
是沉浸在他一個人世界的傷心,容不得他人靠近。
她站在幾米外的臺階上,看着他一動不動,直到天完全黑下來,她才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家吧!”她道。
他緩緩睜開眼,撐着地面站起來,卻打了個趔趄,沈耀伸手要拉他,但估錯了力道,身子也跟着歪了一下,鞋跟嵌進石板縫裡,另一隻腳連跳了好幾下才找準重心站穩。
“有沒有扭到?”傅少錚開口問,他的聲音有點澀啞,含糊不清,乾咳兩聲纔好一些。
沈耀搖頭,其實現在她感覺更深的是冷。
他無意中碰到她的手,冷冰冰的,便把他的手搓熱給她捂手,語帶責備,“怎麼不在車裡等我?”
是他已經調試好了心情還是把心底悲傷壓得更深?他居然隻字不提剛纔的事,反而關心起她來。想到自己上來的目的,其實免不了一頓吵的,現在不但沒吵起來,反倒讓她有種感覺,以後再也不會因爲剛纔的懷疑吵起來了。
沉默久了,也是會習慣的。
兩人靠的很近,順着臺階慢慢往下走。他們的影子投在地上,像是一對親密的戀人,又像是偶然相遇,相互扶持一程的陌生人。
她……沈耀把臉往旁邊轉了轉,有一剎那她突然又想離婚了。反反覆覆,她好像把這場婚姻真的當成了一場兒戲,但到了這個時候,她真的感覺好累。每次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她都會覺得自己像老了好幾歲,臉上的表情變得沉穩持重,人也安靜了不少,不像她,或者說更像以後被生活打磨過後的她,一時間好不習慣。
等坐上車,感覺全身被溫暖包圍,她才動手捏了捏臉,先是一隻手,再是兩隻
手一起。再不活動活動臉部肌肉,估計以後她在他面前都笑不出來了。
“別捏了,臉上肉多一點是有福氣的表現。”他道。
“我本來就有福氣。”相比很多人,她如今得到的已經是很多人盼都盼不到的。
傅少錚揉了一把她的頭髮,但被霧氣打溼的頭髮黏糊糊的,手感不怎麼好,他把手收了回來。
沈耀理了理,不讓頭髮擋住自己的視線。
“回去之後我想早睡。”她道。
他說過今晚會晚歸,估計廚房沒有留飯,但他也沒什麼胃口,可是一想到爺爺還在家等他,就是說謊也需要力氣,他強拉着她一起吃飯。
“我需要人陪。”他的理由也很霸道。
如果換一個人,他還會不會說出這樣的話?走不進他的內心,瞭解不到他這個人,她其實是隨時能被取代的。可明明知道這點,爲什麼還是拒絕不了?
沉默的用了一頓飯,之後感覺胃都在抗議。明明心臟和胃是兩個不同的器官,各司其職,那麼心情又是怎麼影響食慾的?
他們回到別墅的時候才八點,很多電視節目纔剛剛開始,但對沈耀來說已經很晚了,她有貓冬的習慣,冬天不長膘,夏天減什麼?
沈爸表示要過年了,想回家去,父女倆溝通了一會,沈耀送他回到房間。她想着,爺爺或許也有話要問她,便等在客廳方便他隨時傳喚,但明顯她想多了。祖孫倆進了房間,一說就是大半個鐘頭,之後傅少錚就回到主臥,關上門,完全忘記還有她這號人,傅老爺子也沒再出來過。
有些好是流於表面的。
她看清了傅少錚,卻又在這個時候看清了傅老爺子。對於傅家這種家大業大的情況,錢是不重要的東西,但也並不是說就不是好意的一種體現,再加上他偶爾推心置腹的說幾句讓她感動的話,她真的以爲傅老爺子對她很好。就算離婚,她最怕傷害的也是他老人家,但現在看來,是她一直想當然了。如果真的在意,如果真的想讓他們小兩口好好的過下去
,傅少錚的心結,過去的往事,多多少少都會透露一點給她,提點她怎麼避開他的雷區,而不是靠她連蒙帶猜。
如果內裡真的這麼不屑一顧,爲什麼要把她嫁給他?還一次次的要求他們儘快懷孕。
沈耀渾身發涼。
有錢人的心理,她真的不懂。
傅少錚洗了澡出來,才感覺房間裡少了點什麼,記起沈耀,他打開門在她的“辦公室”看了一遍,沒找到人,眉間陰雲密佈,正要回房打電話,就瞥到呆坐在客廳裡的她。
“不是說想早點睡嗎?還不上來。”他一手搭着欄杆說道。
安靜的環境裡突然有個聲音,沈耀驚了一下子,回頭看他一眼,站了起來。
泡澡洗頭,花了大概四十多分鐘,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傅少錚正背對着她在筆記本電腦上忙碌着什麼,或許有順便等她的意思。她默默的看了一會,字她都認識,連在一起卻有些雲裡霧裡,早知道就該選有用的專業了,什麼忙也幫不上,好挫敗。
“先睡吧,我還要一會兒。”傅少錚敲擊鍵盤的動作一停,回頭說道。他聽到吹風機停的聲音已經有一會兒,沒想到她就站在他身後等他。
“嗯,反正我什麼忙也幫不上。”她回了句,黯然轉身。
傅少錚回頭看她一眼,頓了一會兒,將文件保存好,合上筆記本電腦。
“怎麼突然不高興了?”他往牀的另一邊一躺,用胳膊支着腦袋問她。
“我想工作。”圍着一個人和他的家人打轉,完全沒有自我,容易胡思亂想不說,也容易跟這個社會脫節,“我想去賣場工作。”見識各色各樣的人,而不是把自己困於一方天地。
“賣場?”傅少錚皺眉,他不想她工作,更別說去賣場那種地方拋頭露面了。
不用猜,肯定是面子思想作祟了唄。
“我才二十出頭,不想活的死氣沉沉的,接觸的盡是些華而不實的東西。如果你真的愛我就應該給我尊重和自由,而不是浮於表面的奢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