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那邊兒的土層裡,可能埋了個上百年的陳屍。海二春嘬着牙花子,努力想把頭緒理清楚。按照他原來的猜想,廣洛門小區的這一系列事件就是惡靈襲人造成的,但他沒想到的是這惡靈居然不是現代人的靈體。一般上了年頭的靈體跟現世基本上不會再有什麼很深的糾葛,很少害人,而且更難見到連續害人的行爲。
赤足女鬼不斷襲殺建築工地的員工,這一點邏輯上是連貫的,讓海二春想不明白的是,她還襲擊了與工地毫不相關的王憶童,難道給鄒建義做法事的行爲得罪她了?就在海大師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王憶童。
“我這邊兒搞定了,警察同志還是蠻配合的,我把遺書拍了照,這就給你傳過去,我還打了一份複印件,現在去工地找你。”
“好,門口見。”
“嗯。”
聽聲音,王憶童應該在開車,估計已經在過來的路上了。海二春考慮了一會兒,決定暫時不把地庫隔牆外埋有陳屍的事情公開出去,按照通仙的說法,屍變最短需要百年,而王憶童回憶說赤足女鬼身上的服飾類似民國時期人的着裝,結合二者說辭,基本可以斷定那牆外土層中的屍體是民國時期的人。
依照現在的國家規定,一般情況下民國墓葬並不屬於文物,所以也談不上保護,一旦開挖出土,肯定是直接交給民政部門走流程了,除了火化也沒別的結果,但這赤足女屍戾氣未消,如果冒然挖出來燒掉,很可能捅出更大的簍子,到時候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海二春在工地門口等了兩根菸的功夫,王憶童開着她的馬自達姍姍來遲,二春很好奇,這女孩兒本來可以不問世事,風風光光在家裡當她的大小姐,到底是因爲啥跑出來一個人混,雖說自強不息的人有很多,不甘平淡的也大有人在,但身爲女生做到王憶童這個程度,也相當不容易了,畢竟風水行這碗飯不好吃。
“嘶......這字兒寫的也太......太好看了吧,真是人不可貌相,很難相信他以前是幹包工頭的。”
坐在車上,海二春捧着毛景龍遺書的複印件兒,看着他一手漂亮的行楷嘖嘖稱奇。王憶童在一旁搖着頭直翻白眼兒,心道海二春就是個屬狗的,注意力說分散就分散了。二春欣賞書法的同時一點兒沒耽誤正事兒,毛景龍這封遺書只寫了短短半面信紙,前後不超過兩百個字,雖然字體很漂亮,但是有不少話說的都不是太通順,也難怪有人說他的遺書都是胡言亂語。
刨去一些實在看不出價值的廢話,有一句倒是引起了海二春的注意,上面說:“......東西我換地方了,我託了大餅,讓他幫咱保管,寺裡安全,擱一段時間祛祛邪,取回來抓緊出手,哥,我先走,老父就交給你了。”
信到這裡就結束了,不難猜出來,毛景龍是在什麼人那兒藏了點兒值錢的東西,這東西還要祛邪,說明他在藏東西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這東西不太對,但估計是價值不菲,以至於連命都可以不再顧忌。王憶童說,警方對他提到的這個“大餅”做過調查,但無論是親屬,同學,同事,鄰居,甚至網友,都沒有叫大餅的人。
至於信中提到的“寺”,警方經過大量篩查,也沒有查出與“大餅”有任何關聯的寺廟。濱州市排的上名號的大寺有五十多座,無名無號的寺廟道館更是遠超這個數字,警方的排查工作進行得也是相當吃力,而最終也沒查出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我們就從寺廟下手。”
沉默了半天,海二春指頭在信上使勁點了點,很篤定的說。
“既然你決定了,那就這麼辦,但是就我們倆的話,真的是大海撈針,警察叔叔都一無所獲呢。”
王憶童的反應海二春能預料到,因爲如果當真全部篩查一遍的話,連他都覺得天方夜譚。其實不然,從赤足女鬼的表現看,如果毛景龍私藏的東西跟她有關,那麼她應該是還沒找到屬於她的這個東西,否則在殺死毛景龍,又整瘋毛景天之後理論上說她應該停手了,而事實上,在毛氏兄弟出事後,接手工地的廣興地產又連傷兩命,這足以說明問題。
“我大膽猜測一下,毛景龍應該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拿了赤足女鬼的東西,而後跟他的哥哥毛景天合夥將之藏匿,隨後遭到赤足女鬼的糾纏,最後慘死。”
這是目前最合邏輯的推測,但王憶童不是很明白,即便是這麼回事,對於他們調查寺廟的工作又會有什麼幫助。海二春故作高深的笑了笑,問她:
“咱們濱州,哪幾座寺廟的香火最旺,最靈驗?”
這個老濱州人都知道,王憶童幾乎是張口就來:
“排第一的肯定是皇極寺咯,常年香火超旺,過年期間人推人。其次就該是武陽區的玄雲寺,也是不相上下,第三嘛,我認爲該是灤安區的廣洛寺......廣......廣洛寺,不會這麼簡單吧!”
王憶童眼睛一亮,但眼神很快暗淡下去,他們這麼輕易的想到,警察不可能想不到,肯定是第一時間就去排查了,並且什麼也沒查到。
“肯定不會輕易被我們找到,但是廣洛寺是最具備藏匿條件的寺廟,首先,它香火很旺,護寺罡氣極爲充沛,有本事闖進去搞事情的靈體絕對是鳳毛菱角般的存在。那麼只要將東西藏匿在寺內,赤足女鬼這種檔次的靈體就只能乾瞪眼,這也是爲什麼她不斷殺人卻始終找不回自己東西的原因。”
海二春說話的時候,王憶童已經把車開上了前往廣洛寺的岔道。
“其次,廣洛寺距離小區工地最近,離毛景龍租住的地方也不遠,無論是從家還是從單位,對於沒車的毛景龍來說,去廣洛寺是最方便的選擇。最後,有一點你別忘了,就是因爲警方沒辦法查,纔會有我們發揮的空間,所以他們排除掉的地方,並不意味着我們也可以排除掉。”
王憶童聽着海大師的分析,只覺得他幹算命先生實在屈才了,不去弄個刑警噹噹着實可惜。實際上海二春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沒什麼把握,這些推測都是自己的一面之詞,實際情況什麼樣他也是一頭霧水,但既然寺廟要查,肯定是從最顯眼的地方查起,除去那些平日幾乎沒什麼像樣香火的小廟小觀,從高到低慢慢篩的話總有收穫。
廣洛寺在灤安區的西南部,順着幹道再往下走就進了武陽區,所以說這裡的人口密度很大,前來上香拜佛的人整日絡繹不絕。大抵是經費充足的緣故,寺廟經過不斷修繕,如今即便用金碧輝煌來形容也毫不誇張。二人泊好車後買了門票,而後隨着人流進入寺院。
院內煙氣瀰漫人頭攢動,有遊客,香客,來趕水陸道場的信徒,還有三五成羣的居士。穿過兩個小的殿堂,擡頭望去便是氣勢雄渾的大雄寶殿,殿廳飛檐斗拱瑰麗雄奇,十足的四平八穩之象。此刻,大殿內羣僧和居士們正在修持,外圍安靜的站了一圈信徒,當然也不乏天不怕地不怕的拍照遊客,肅穆的誦經過程中不時傳來猥瑣的相機拍攝聲。
王憶童一進寺廟就直奔住持的禪房,雖然很多問題警方已經來問過,但她還是想以同道中人的身份再跟老和尚聊聊,死馬權當活馬醫。海二春則是走走停,東瞧西看,在大雄殿外拜了四方後,便開始有目的的觀察起來。從進寺院正門的那刻起,他就已按《問星決》套路將念力注入雙目,這如同“開天眼”般的能力讓他能輕易辨識陰陽,洞悉氣運。
此刻,在海二春的眼中,四周不再是花花綠綠的普通世界,進過公共浴室的人都知道,尤其是在冬天,浴室中霧氣繚繞,滿眼縹緲的感覺,眼下二春看到的正是類似場景,不過,他身邊瀰漫的不是白色霧氣,而是一團團金黃色的絮狀團霧。
這是典型的佛家氣運,是至剛至陽的浩然正氣。這種佛家正氣在香火的滋養下形成宛若實質的團霧彌散於整個廣洛寺。不遠處的大雄寶殿內更是正氣翻涌,那場面如金黃色的瀑布自殿內奔騰宣泄而出。感嘆之際,海二春才察覺到,通仙已經在不知道什麼時候躲入他心神深處了,看來無論多強大的附靈,在佛家正氣面前都會本能的露出怯意。本來還想跟通仙商量商量對策,眼下看來是得完全自己拿主意了。
就在他頗爲感嘆的四下觀望時,右側天王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疾步走到殿中,殿內不少信徒正在排隊跪拜祈福,殿上供着持國,廣目,多聞,增長四大金剛。此時四天王渾身金霧繚繞,威風無比,只不過海二春卻看到那“萬金從中一點紅”。
就在持國天王立像正下方某處,一團極爲醒目的猩紅色氣運在佛家正氣的金色包裹中,忽明忽暗的閃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