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男一女走後,老黃默默在心裡打了個叉。這兩口子,他也是通過熟人剛認識不久,本來之前交流的時候還不錯。但今兒這事兒一出,那以後儘量少打交道吧!
餘耀和沈歌離開他們之後,沈歌突然笑道,“你的表現我很滿意!”
“滿意什麼?你滿意什麼?”餘耀一時心血來潮,學着某綜藝節目某指點演技的女導師來了一句。
“切!”沈歌白了他一眼,卻又道,“有氣度。”
“裝的!你不知道,剛纔老黃來,我也想趁機發揮一下打他們的臉來着,可在你面前,又忍住了。”
“哈哈哈哈。”沈歌大笑,“你都裝得很有氣度了,咋還說出來?”
“這種事兒,就和‘萬惡淫爲首’一樣,論跡不論心,能控制住就很好了。”
沈歌聽了,若有所思。
萬惡淫爲首,論跡不論心,論心天下無好男;百善孝爲先,論心不論跡,論跡世上無孝子。
老話總是有道理的。關於惡念,人人難免,但只要沒有付諸行動,那就可以;而善念,心裡能保持就不容易,因爲有時候不能有善舉,並非不想,而是出於無奈。
餘耀轉而說道,“這玉兔,攤主是當成明代的了,其實應該是唐代的。”
“其實我也覺得是明代的,因爲感覺雕工有點兒粗,粗大明嘛。”沈歌輕聲應道。
“粗大明只是籠統的說法,明代還出了個陸子岡呢!而且,這玉兔的雕工不是粗,而是線條簡潔,同時造型也不馬虎,透出了寫實的一面;而明代的玉兔,圖案化傾向比較嚴重。不過,唐代的玉兔確實比較少見,這隻的風格又有所創新,確實比較難斷代。”
共同語言是很重要的,沈歌聽得津津有味。若是找個不喜歡古玩的女朋友,就算能一起逛市場,也肯定不會如此自然貼合。
兩人繼續逛着,大致逛完了地攤區,卻再也沒有遇上閤眼合價兒的東西。
眼見着快中午了,地攤區的人開始漸漸少了。在地攤區邊緣的一個攤子上,一個黑黝黝的小夥兒,開始吃飯了都。一手攥着個抹了老乾媽辣醬的大饅頭,一手端着碗牛肉湯,吃得那叫一個香,看得餘耀都有點兒餓了。
在這個攤子前緩了幾步,餘耀發現了一件東西。
一件青花大筆筒,裡面杵着兩支老的竹製筆管,筆毫基本都禿了。
另外,還有一根深綠色的和筆管差不多長的錐形器,有點兒青石的感覺。
主體四棱,一端是縮小的榫頭狀,還穿了小孔;另一端在筆筒底部,看不到,但根據四棱的收斂弧度,應該是個“尖兒”。這很像一根加粗加大的帶棱的縫衣針。
“耽誤你吃飯了啊!”餘耀蹲下身來。沈歌一看餘耀停了,便也停了步,不過她沒蹲下,循着餘耀的目光看了看筆筒。
“不耽誤不耽誤。”小夥兒放下湯碗,一手仍拿着饅頭,“看上什麼了?”
餘耀指了指筆筒。
小夥兒點點頭,“自己拿着看吧,我手上有油。”說着又啃了一口饅頭。
餘耀小心端起筆筒,不過並沒有取走裡面的東西,而是一手把住筆筒,一手扶住裡面的筆管和錐形玉件,看了幾眼之後,又翻底看了看,底款是“大清康熙年制”。
這個青花筆筒的畫片,是江邊數人釣魚的場景。
“怎麼賣?”餘耀接着問了一句。
“筆筒和裡面的東西可不是一起的啊!”小夥兒先解釋了一句,而後才道,“這筆筒仿得不錯,給三千塊錢吧!”
此言一出,餘耀不禁愣了一下,他當然知道這不是真康熙,但他是買家;可這小夥兒自己居然直接說“仿得不錯”,這很出乎他的意料。哪有賣家主動說自己的東西是仿品的呢?
小夥兒看了看餘耀,居然又解釋了兩句,“就這筆筒,我要當真康熙開價兒,不懂行的哪會出這麼多錢?懂行的一看畫片,就知道不是真康熙啊!我進了五個,就剩這一個了,乾脆點兒吧!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嘿!餘耀一聽,這話還真有道理。
同時呢,這小夥兒直接點出畫片,說明他確實也是個懂行的。
康熙瓷器上的畫片,幾乎沒有釣魚的,都是捕魚的,拿着網也罷,拿着罩筌也罷,主要在追求魚獲。從乾隆以後,釣魚的才佔據主流。
這是社會形態的變化導致的。康熙年間,天下初定,還不安穩,會有一種緊迫感,所以是“捕魚”;乾隆年間,社會穩定了,心態平穩了,追求的是一種樂趣,所以是“釣魚”。
延伸一下,康熙和乾隆年間的瓷器上的畫片,很多都是迥然不同的。再比如獸類,康熙年間都比較威猛兇狠,而乾隆年間,則變得放鬆恭順。
餘耀點點頭,轉而問道,“那這兩支老筆管和這根大號石針怎麼賣?”
說出“大號石針”,餘耀自己也不由笑了笑,他也沒找到什麼更合適的形容詞。
“兩支老筆管都是紫竹的,就是筆毫禿了,你一共給六百吧!”小夥兒卻一本正經,“至於那一支,不能說是石頭的!應該算是青玉的,只不過不是名種,地方玉吧!也不能是石針啊,石針得磨圓了,哪有帶棱的?”
“那你說是幹什麼用的?”
“這我也說不好。筆管和玉件,都是在同一戶人家收來的,這玉件據說是他們家老爺子原先在沙子上練字兒用的。別看玉質一般,但肯定是高古的啊,你看,上面有細線陰刻呢!雖然玉質透點兒石性,但估計也能盤出來。”
這錐形玉件上,的確用極細的陰線刻着紋飾,只不過比較抽象,有圈兒有直線有曲線,不是常見的吉祥紋飾、或者獸形紋人面紋什麼的。
餘耀笑了笑,剛要接口,小夥兒又道,“行了,我看出來了,你就是衝着這玉件吧?我也不坐地起價,頭前有個人也看上了,我都讓到八千了,他還不樂意。你要想拿,還是這個價兒。”
沈歌此時也蹲下身來,從筆筒了拿起了這件錐形器,仔細打量起來。
餘耀順勢放下筆筒,“我也是有點兒猶豫的。就算年頭兒夠老,但玉質確實差,而且紋飾也沒什麼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