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葉一曲成名,衆人都道泰王府有位丫鬟容貌和歌聲都驚爲天人,而四葉本人卻是異常煩惱,眼看着“普通人”的標籤離自己越來越遠,心中無限悔意。
平日裡就看她不順眼的丫鬟嬤嬤們更是直接給她小鞋穿,連帶着小綠都有些受到排擠,徐嬤嬤年高位重還沒人敢在她面前放肆。
這幾日,冷懷意也是成天不見人影,四葉起先還樂得清閒,但時間一長也開始覺得無聊了,每天陪陪玉麒下棋便無所事事。
第三次“不小心”路過冷懷意的漪瀾院,四葉探頭從門縫中望了望,就聽身後一聲輕笑:“看什麼呢?”
四葉猛然回頭,就見冷懷意一臉笑意,有種幹壞事被抓包的感覺頓時耳朵有點燙,於是強裝鎮定道:“哦,玉麒吵着說想你,我便來看看。”
“哦?”冷懷意一挑眉,推門道,“既然來了,就進來吧。”
四葉本能地搖搖頭,“不了,你有空去看看玉麒就好,我先走了。”
冷懷意也不挽留,他神色複雜地看着四葉離開,轉身進門,突然身形一個不穩,他連忙扶住牆,臉色異常蒼白。
“主子!”暗一連忙現身扶住冷懷意。
“暗一。”冷懷意勉強站穩了身形,但臉色還是有些蒼白。
“屬下在。”
“從現在起,你時刻隔壁院,不能讓人傷害他們一分一毫。”
“主子——”
冷懷意神色一冷,“照我說的做。”
“……是。”暗一無奈領命。
推開暗一的手,冷懷意步履不穩地走向房中……
四葉往回走着,心裡卻有些疑惑,按照以往的經驗免不了受到冷懷意一番調笑糾纏,今日倒有些反常,而且……回想起他的臉色,似乎有些差……
正想得入神的四葉冷不丁被人撞了一下,她身量輕又沒反應過來便蹲了個屁股墩,擡頭一看,幾個小丫鬟柳眉倒豎指着她的鼻子罵道:“你個不要臉的,就知道勾引人!”
四葉眨眨眼,心說我勾引誰了?
那幾個小丫鬟將四葉的沉默理解成了挑釁,便更加大聲地叫嚷:“你個狐狸精,也不看看你的樣子,冷爺怎麼也不會看上你的!”
四葉一聽樂了,她起身,拍拍身上的土,道:“各位妹妹,我就是個打醬油的,與你們天神一般的冷爺毫~無~瓜~葛~”
說完,四葉繞過她們準備走,誰料其中一個丫鬟伸手一把拽住她的頭髮,疼的她一個激靈。
隱在暗處的暗一正猶豫自己要不要出手時,就見四葉略微放低身子,旋身一個手刀看向那個丫鬟的腰部,那丫鬟“哎呀”一聲鬆了手。
奪回自己的頭髮,四葉揉着自己頭皮,臉色不是很好,要知道她平生最寶貴她的長髮了,這丫頭竟敢拽她的頭髮,真是死催的。
將四葉的一系列動作收入眼底,暗一暗暗叫了聲好,這一套動作下來一點都不拖泥帶水,果斷乾脆。
那幾個丫鬟見四葉竟然還手,更加氣不打一處來,正想來個魚死網破,就聽冷懷意冷冷的聲音傳來:“你們這是做甚麼?”
幾個丫鬟立馬拿出川劇的絕活——變臉,轉身一個個都裝出一副溫順乖巧的樣子齊聲柔柔道:“冷爺。”
四葉忍不住抖了抖,心說聲音用不用這麼百轉千回啊。
冷懷意的目光越過那些小丫鬟看着有些狼狽的四葉,冷道:“發生什麼事了?”
四葉就聽那幾個丫鬟倒抽一口冷氣,頓時起了壞心眼,她轉臉換上一副哀慼樣子道:“她們……”
那幾個丫鬟霎時臉白如雪。
故意停頓了一下的四葉柔柔弱弱地撲向冷懷意,嘟嘴道:“人家摔倒了,這幾個姐妹不過好心扶了我一把,你幹嘛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
暗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說聖人誠不欺我,當真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那幾個丫鬟鬆了一口氣連忙慌慌張張地離開,生怕四葉反悔。
“鬧夠了沒?”冷懷意淡淡道。
四葉從他懷中退出,臉色不善道:“你的傷是怎麼回事?”
剛纔她撲向他的一瞬間感覺到他肌肉的僵硬,而且如此近的距離,探查到的呼吸和脈搏也有異,足以讓她確定他身上有傷了。
冷懷意一愣,沒想到她剛纔撲過來竟是爲了這個,心中有一絲悸動,但面上卻無所謂地笑笑,“不礙事的。”
四葉心裡清楚他是不想多說便也不再多問,他的傷勢並不樂觀,脈象時有時無,怕是傷了心脈了,雖在上學時學過一點中醫,但她也知道自己幫不上什麼忙的。
“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養着吧。”
“嗯。”冷懷意點頭,看着四葉回到院中,這時暗一現身將剛纔發生的事簡單地說一下,他越聽眉頭越緊,沉吟片刻道,“記住我的話,不能讓任何人傷害她一根毫毛。”
“屬下明白。”
冷懷意再一次看向那緊閉的院門,轉身離去。
四葉回到院中,抱起飛奔過來的玉麒,道:“怎麼這麼開心?”
“大叔來了。”玉麒笑眯眯道。
四葉一愣,側頭就見生哥站在後面,臉帶笑意道:“四葉妹子,好久不見。”
好一會兒四葉才反應過來,忙道:“生哥,你怎麼來了?”
“我的事處理完了便想着看看你們,”說着,生哥接過玉麒,“呦,小傢伙重了不少,看來是長個兒了。”
玉麒開心道:“大叔,我還會舞劍呢?”
“哦,真的嗎?”
見大叔似乎不信,玉麒連忙跳下來拿起他的小寶劍舞了起來,生哥看見那把匕首時明顯眼神一變,但他隨即掩飾起來以至於四葉沒發現。
“呵呵,等你長大了就可以保護你娘了。”生哥摸摸玉麒的頭,笑呵呵道。
小傢伙一聽誇獎連忙挺起自己的小胸脯道:“嗯,麒兒以後長大了要保護娘娘,不讓任何人欺負她。”
四葉一聽頗爲欣慰,果然沒白養他,但一想到小傢伙口中的“娘娘”並不是她又有些傷感……
生哥似乎注意到了她情緒上的波動,便道:“四葉妹子,可還住的習慣?”
四葉微微一點頭,“還算習慣。”腦中冷懷意的臉一閃而過,四葉連忙甩頭。
生哥笑了笑,道:“我可能在城裡待一段時間,你若有什麼事儘管找我。”
“嗯,”四葉下意識地點頭,忽然想到一事,“生哥,我現在就有一事相求。”
“你說說看。”
“我想請生哥幫我找孩子他爹。”說出這番話的四葉可是下了大決心,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冷懷意的受傷讓她有了一絲絲危機感。
生哥一愣,“孩子他爹?”
“嗯。”四葉點頭。
生哥略微沉吟道:“可有何線索?”
四葉搖頭。
“姓誰名誰可知?”
繼續搖頭。
“相貌身形?”
再次搖頭。
生哥有些無力,“你竟沒有一絲一毫的線索?”
四葉猶豫了片刻道:“不瞞你說,我並不是這孩子的親孃。”
生哥一驚,視線在四葉與玉麒之間轉換,“那你……”
玉麒的突然放聲大哭打斷了生哥要說的話,四葉連忙抱起來他哄道:“麒兒,乖,怎麼好好的哭了?”
玉麒抽抽噎噎道:“娘娘不要拋下麒兒,麒兒會乖乖的。”
四葉心一揪,方反應過來剛纔的話可能傷害了玉麒,但這一天總會到來,長痛不如短痛,於是她柔聲道:“麒兒,我不是你的娘娘。”
玉麒一聽愈發不可收拾,“你是,你是,你是麒兒的娘娘,麒兒知道娘娘最喜歡吃一種叫巧克力的東西,麒兒也知道娘娘怕熱,夏天總嚷着要空調,麒兒還知道娘娘叫歐陽……”
四葉一把捂住玉麒的嘴,心中翻江倒海,不可能啊,這種事不可能也沒有理由發生的,但,她看着只掉眼淚的玉麒,口氣盡量緩和道:“麒兒,你告訴娘娘,你的名字是誰起的?”
“是,是娘娘起的,娘娘十分喜歡一種叫麒麟的東西,麒兒是男孩所以叫玉麒,娘娘還說以後麒兒的妹妹就叫玉麟。”玉麒抽抽搭搭道。
這話卻如晴天霹靂一般,生生將四葉劈了個裡焦外嫩,她記得看十二國記時曾與自己的老媽開玩笑說“若生男娃便犬麒’字,若生女娃則犬麟’字”,當時老媽還笑話她,誰知道今日卻成了真。
緩緩蹲下身仔細看着玉麒的眉目,四葉想從中看出是否有與自己相似的地方,卻怎麼看也覺得不像……
生哥在一旁不出聲也在暗自打量着玉麒,越看越覺得還是跟那個人像一點。
思維飛躍的四葉此時卻想到了若她真是玉麒的孃親,那她豈不是,豈不是跟王爺有一腿?哦買噶!佛祖你降個雷把我劈死吧!
四葉又想到泰王對她的殺意,難道當時是她霸王硬上弓,阿彌陀佛,上帝救救我!
思維已經出現重度混亂的四葉根本沒想過自己纔來這個世界一年多再怎麼也不會有一個四五歲的孩子的。
玉麒已經停止了哭泣,他用小手摸摸一臉苦相的四葉,奶聲奶氣道:“娘娘,你跑不掉的。”
四葉瞬間炸毛,吼道:“我不是王妃,我是出來打醬油的!”
生哥一愣,難道她已經知道了,還是說有人告訴她了?想到這兒,他眼神一黯,看向四葉目光略顯凌厲。
仍自怨自艾的四葉絲毫沒有察覺,只摟着玉麒哀聲唱道:“我沒那個命啊,輪也不要輪到我,英雄和美人是一國的……”
暗一在暗處看着這一幕鬧劇,摸摸下巴,別說,那小孩正經挺像的,難怪主子這麼在意他們,只是那個醜女人真是王妃嗎?
這場鬧劇在半個時辰之內就突然結束,四葉停止自怨自艾,轉身進屋,留下一大一小在院中乾瞪眼,片刻就見四葉揹着小包袱款款而來。
生哥一臉不解道:“你這是做什麼?”
四葉一瞪,心說這你都看不出來,這叫攜款潛逃,不對不對,是亡命天涯。
哭笑不得的生哥道:“你以爲你能逃出這個王府嗎?”
四葉心中已有些泄氣,但嘴上還逞能道:“不試試誰知道?”
伸手拿下四葉肩上的包袱,生哥笑道:“你也別試了,好好在這裡呆着,出去未必有這裡安全。”
察覺生哥話中有話,但四葉卻百思不得其解,按說她不過是個路人甲乙丙丁有人會惦記她這幾兩肉嗎?
生哥搖搖頭,道:“我想你也察覺出麒兒身份不普通了,你覺得你們在外面能安全嗎?”
四葉立馬想到玉麒上一次的失蹤,連忙摟緊了他,緊張道:“上次到底是誰想抓玉麒?”
生哥嘆了一口氣道:“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你只要乖乖和玉麒待在這裡就行。”
四葉冷笑一聲道:“乖乖的?憑什麼?”
“你……”生哥有些惱怒道,“你可知我們爲你們做了多少事?”
“別忘了,是誰把我們捲進來的?”四葉不怒反笑,心說你以爲老孃這麼容易受你們擺佈?
四葉的反問讓生哥啞口無言,將他們母子留下來到底是爲他們好還是自己的私心,這時候也說不清楚了。
見生哥沉默,四葉也知道自己說的話有些重了,以她的性格忍到現在已是極限了,怪只怪他自己撞槍口上了。
嘆了口氣,生哥苦笑道:“我知道我把你拉進來時不對的,但這也是爲了玉麒,你明白嗎?”
四葉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她是明白的,若玉麒真是皇家血統,皇家是不可能坐視他流落在外而不管的。
“我們是有苦衷的。”生哥看了一眼臉色緩和的四葉緩緩道。
四葉點了點頭,對玉麒道:“麒兒,今天的功課寫完了嗎?”
玉麒猶豫了一下,道:“我去做功課,娘娘不要走哦。”
“嗯,娘不會走的。”四葉摸摸他的頭,看着小傢伙頻頻回頭不捨地進屋,轉身面對生哥,道,“不管你信不信,我的確不是麒兒的孃親,我是在路上撿到他的。”
生哥看着四葉肅穆的神情,心中一動,難道她真的不是,可是……
“我就知道你不會信。”四葉自嘲道,“說實話,有時候我都有種錯覺,感覺玉麒就是我的孩子,但他的的確確不是我的孩子,或許,你們應該找找這孩子的生母,我不會在這裡停留很長時間的。”
生哥一愣,四葉落寞的神情讓他呼吸一窒,一瞬間他有一種將這個女子擁入懷的衝動,但最終他忍了下去,他知道這個女子不屬於他,甚至不屬於這裡。
“她真的這麼說?”冷懷意看着生哥問道。
生哥點點頭,面色有些凝重。
“你信了?”
“是,我信了。”
冷懷意意義不明地笑了聲,道:“我可不信。”
“她不適合。”生哥略帶警告道。
冷懷意一挑眉,“小舅舅,你動情了?”
生哥面無表情道:“滑稽之極。”
冷懷意不言語,端起手邊的茶盅,繚繞的霧氣模糊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幽深。
“我不想她成爲下一個姐姐。”生哥眼露痛楚道。
冷懷意手中的茶盅微微顫了一下,他擡頭冷聲道:“舅舅,你阻止不了我。”
生哥無奈地嘆口氣,他的恨已深入骨髓了,誰能救贖可憐的他,姐姐,願你在天之靈保佑他不要被恨意矇蔽了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