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月大軍已行軍至烏恆與碧月交界的一座城, 這座城可以說是碧月對抗烏恆的第一道防線,站在數十米高的城牆上看見的是一望無際的草原以及隱隱相對的烏恆城牆,烏恆屬於遊牧民族, 並沒有固定的城池, 那樹立在百里之外的城牆也僅僅是劃分地界只用, 越過那道城牆, 均是簡易的白色帳篷散落其中, 唯有位於玉立城中王族與貴族才擁有自己的房屋,而普通的老百姓則是隨着牧草而遷移,如果那年牧草長勢不佳, 到了冬季缺少儲備,烏恆則會對碧月的城池發動攻擊已掠奪食物與用品, 而今年這場戰爭則主要是因爲新王上位, 想給碧月個下馬威。
碧月昡坐在主帳前批閱從王都快馬加鞭送來的奏章, 雖然王都有越王碧月昀坐鎮,但有些文書必須由他過目, 自從四葉走後他幾乎是十二個時辰不停歇,生怕自己一停就會亂了心神,四葉走了多久他便吃了多久思念的苦。之前的那三年他幾乎也是這樣過來的,忙着立君威,忙着收拾老七的叛軍, 忙着……總之他將一切事情都攬在自己肩上, 以減輕自己對她的思念, 那些日子他也漸漸開始明白孃親對於那個男人的感情有多深, 才知道世上有這麼一個人值得等待, 有這麼一份情值得珍藏。
停下筆揉揉有些痠痛的肩,想着這時的她在幹什麼?旋即一笑, 此時已然子時,她和她懷中的孩子一定已經入睡了,想了想,他從書桌的暗格中拿出一件物什,是一枚碧綠的鏤空的玉佩,中間恰嵌着一個“麒”字。看着那枚玉佩良久,鳳眸中淡淡笑意,等到凱旋那一日他親自去接她。
……
而此時,玉立城中的逸王府卻是燈火通明,無他,只因它的主人——烏恆二王子赫連樊自屬地回京。
王府門口,身爲大管家的烏木兒早早便帶領着一干奴僕在門外等候,他這個主子向來喜怒無常,可得小心伺候,之前收到的傳書中要他收拾出一座幽靜的院落,並且要挨着主子的院子,難道主子此次是帶着女人回來的?若當真如此,那這個女人絕對不可以怠慢,從來不把女人放在眼裡的主子這次能有如此囑咐,可見這個女人在王爺的心中必是佔了一定的分量……在心底暗暗揣摩的烏木兒聽到一陣馬蹄車輪聲,連忙直起身,喝道:“都給我精神點,王爺回來了!”
逸王府所有的奴僕分列兩邊迎接他們的主子回府,有不少新入府的小丫頭偷瞄着漸漸駛來的烏木雕花金頂馬車,都說這逸王乃是烏恆第一美男子,不知今日能否窺見其容。
厚重而奢華的馬車漸漸駛到王府門口,烏木兒連忙帶着兩三人走到馬車前,恭敬道:“恭迎王府回府。”身後一干奴僕同聲重複道:“恭迎王爺回府。”
雕花車門緩緩打開,衆人首先看見的是一雙烏色鑲金邊靴子踩在了腳踏上,待赫連樊踏出馬車後,奴僕中一陣抽氣聲,烏木兒連忙回頭呵斥道:“都給我安靜些!”
赫連樊微挑劍眉看着那些小丫鬟,勾了勾脣,也並沒有說什麼,烏木兒卻是出了一頭冷汗,心說主子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錯,竟然沒有發怒?想着他躬身道:“王爺,奴才已將一切準備妥當,您一路風塵,洗洗先歇息吧。”
赫連樊卻是沒有應他,只是回身向車門裡伸出一隻手,烏木兒詫異,難道車中還有一個人,王爺最忌諱與人同乘一輛車,難道……看着搭在他家主子厚實手掌中的白皙小手,烏木兒微微一怔,女人的手?
合攏手掌微微一使力,赫連樊半扶半抱地抱下一個人,烏木兒定睛一看,是個嬌小的人兒,整個人裹在雪白的狐裘中只露出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臉上似乎還隱隱帶着睡意。
攔腰將那名女子抱起,赫連樊柔聲道:“可是沒睡好?等會兒到房裡繼續睡,嗯?”
女子點點頭,埋進赫連樊的懷中。
烏木兒已經吃驚地說不出話了,他家主子何曾這麼溫柔地對一個女人說話,那個詞怎麼說來着,呵護備至?對,呵護備至,看來這個女人便是王爺特意囑咐他要小心伺候的人,這樣看來他可得把這個女人當主子一樣伺候了。看着抱着女子大步走近王府的赫連樊,烏木兒趕緊小步跟上,輕聲道:“這位姑娘的房間奴才已派人收拾好了,被褥都是新換的。”
赫連樊頓了一下,淺淺一笑道:“是夫人。”
烏木兒瞬間石化,當然石化的不止他一個,在王府工作滿一年的人均愕然地睜大了眼,他們看見他家主子的冷笑、邪笑、飽含譏諷的笑,卻從沒見過他如此發自真心的笑,在這一刻,所有人的心裡都是一句話——王爺帶回來的這個女人不簡單。
赫連樊帶回來的女人是誰,自然是失去記憶的四葉,原本他打算與四葉一起住在屬地的,但他王兄卻下詔將他招了回來,至於招他回來所爲何事,他心知肚明,碧月大軍緊鄰城下,他那個有勇無謀的王兄定是讓他回來督軍的,看了看在他懷中沉沉睡去的四葉,他不禁感嘆這場戰役來的真不是時候啊。
一邊抱着四葉往房間走去,赫連樊一邊頭也不回地吩咐道:“給我準備最好的營養品,還有,將城中最好的穩婆在王府待命。”
烏木兒再一次石化,這意思是……難道,那個女人有身孕了?
……
東方漸漸露出魚肚白,碧月昡放下手中的筆,看着帳外已然開始訓練的士兵微微一笑道:“又是一天過去了,很快,我就會去接你了。”
“皇上,冷爺回來了。”一個士兵在帳外稟報。
碧月昡點點頭,“我知道了。”起身,整了整衣衫,他大步走出主帳,臉上隱隱帶着一絲欣喜,不知道她可好?
下馬便入賬換洗衣服的冷懷意冷不丁看見一個人立在他帳中,那人緩緩轉身,正是梅冷笙,但他此時的眉宇間卻帶着一絲憂慮,他看了一眼冷懷意緩緩道:“你信中說的可屬實?”
自責的情緒一閃而過,冷懷意麪如沉水道:“屬實。”
梅冷笙嘆了口氣,他原以爲這兩人終於可以在一起了,卻誰知……
“都是我的錯,如果我——”冷懷意痛心道,卻被梅冷笙打斷,“不管你的事。”
“可是……”冷懷意低聲道,“如果我當時早察覺軍中有異,可能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走上前,輕輕將手搭在冷懷意的肩上,梅冷笙柔聲道:“這一切都與你無關,你爲了我們已經犧牲太多了,包括你的孃親,你的自由……其實我和昡最虧欠就是你!”
冷懷意搖搖頭,語氣中帶着一絲苦澀,“我要的不是虧欠。”
梅冷笙沉默,冷懷意悽然一笑道:“我知道我再奢望,可是我還是禁不住……我……”
“我明白,我都明白,”梅冷笙低醇的聲音帶着一絲堅決道,“等一切結束,我們——”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們誰給我解釋一下?”碧月昡冷冷的聲音讓兩人均是一驚,兩人看着隱隱散發怒氣的碧月昡,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難以掩飾的不知所措。
“你、們、誰給我解釋清楚,到底該死的出了什麼事?!”碧月昡一雙黑眸帶着怒氣盯着兩人,他原本想去找冷懷意卻被告知他回了帳,等他到了帳外卻聽見了小舅舅的聲音,他知道意心底隱藏着對小舅舅的心意便不想打擾兩人,但那一句“如果我當時早察覺軍中有異,可能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卻讓他停住了腳步,壓抑着心頭的不安他聽了下去,道最後他忍不住掀簾闖入問個明白,當他看見兩人遮遮掩掩的神色時,心中猛然一驚——難道她出事了?
冷懷意看了看梅冷笙,張嘴準備說但卻被梅冷笙搶先,“昡兒,你先冷靜一下,我再慢慢告訴你發生了什麼事。”
看着梅冷笙略帶沉重的神色,碧月昡心中的不安漸漸擴大,他帶着壓抑道:“我很冷靜,你可以說了。”
還有些擔心的梅冷笙看了一眼碧月昡,緩緩將事情的情況說了一遍。
從頭到尾碧月昡都神色如常,唯有泛白的指尖泄露了他絲絲縷縷情緒,說完事情經過的梅冷笙不無擔憂地看着他道:“昡,你……”
搖搖頭,碧月昡悽苦一笑,“小舅舅,你說的對,不能怪意,要怪就怪我,我當初爲什麼就沒有把她留在身邊,哪怕死也死在一起。”
“昡,休要胡說!”梅冷笙喝道。
無所謂地笑了笑,碧月昡腳步不穩地離開,梅冷笙看着他的背影眉頭緊鎖,冷懷意在一旁也是一臉凝重,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已出乎他的意料,他沒想到會被昡聽見,是他疏忽了,如今大戰在即,不知……
碧月昡出了帳,看着整齊劃一訓練的士兵,腦中徘徊的卻是她……爲什麼,爲什麼,初次遇見你的時候是在湖邊,如今失去你仍然是在湖邊,這是老天在作弄你我?還是老天在懲罰我?告訴我,我該怎麼做,你才能回到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