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裡已是深夜,黎安坐在書桌旁隱隱有些不安。找了這麼久都沒有找到喬初,她一個姑娘家,又受了傷,除了長安城,還能去哪裡?
蘇靜憶端着蓮子粥推門而進。
“安。”
黎安擡頭看着蘇靜憶,蘇靜憶的肚子日漸大起來,自從下毒的事情以後,蘇靜憶的吃的喝的就都由黎安確認纔可以。
看見蘇靜憶挺着肚子來給他送粥,心裡一陣柔軟,連忙起身扶着她,半責備半寵溺的語氣:“怎麼這麼晚了還過來?”
蘇靜憶柔柔笑開:“見你這麼晚了還沒有睡,就給你送了蓮子粥過來,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也沒事,就是朝堂上的事,你不必擔心。”明明話到嘴邊,黎安卻突然改了個方向,說是朝堂的事。到底是什麼原因居然讓自己不想說出喬初呢?
蘇靜憶也沒再多問,笑着把蓮子粥放在桌上,“既然如此,你就更該早些休息,不然以後累壞了身體又怎能爲陛下分憂呢?”
黎安拉她坐到自己腿上:“好,聽你的,你也來吃,吃完就去休息,如何?”
“好。”
………………
蘇靜憶坐在桌子旁邊,玩弄着自己的指甲,一臉媚笑,卻掩飾不了眼裡的陰狠之色。
果然還是喬初嗎?
喬初啊喬初,你到底是哪裡來的本事呢?明明都走了爲什麼還是要牽動他的心呢?
真是,記不住教訓的小丫頭啊……
一股黑影破窗而入,帶動一片風聲,卻動作極快,沒有被人發覺。
黑影坐在椅子上拿起茶飲了一口,昏暗的燭火照映下,分明是一張男人的臉,只不過這張端正的臉上卻有一條疤痕。
“找我來有什麼事?”很年輕的嗓音。
蘇靜憶冷笑了一聲:“我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想好了?你可只有這一次機會。”
“我當然知道,不需要你提醒。”蘇靜憶口氣裡多了一抹憤恨。
這個男人當真以爲自己脫離了蘇家就能爲所欲爲了麼?若不是她當年幫他逃出蘇家,他怎能有今天?
如果那個人還活着,他們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黑影冷笑了一下,不安好意的笑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可怕。
這女人還真當自己厲害了麼?還是時間一久,就真的忘記自己是誰了?她是幫了自己一次沒有錯,可是自己的這張臉,也是毀在她手上。
愚蠢又可怕的女人。
這會是他最後一次幫她,從此以後,她就是死了他也不會管。
“我要你幫我殺一個人。”蘇靜憶手指點着桌子,靜靜地開口。
“誰?”
“喬初。”
黑影有些驚訝:“她?你該知道她的武功並不比我差。要我去殺她,還是想讓我們兩敗俱傷?”
“徐遠!”蘇靜憶怒吼了一聲,可是隨即卻覺得肚子有些疼。她不能生氣,她現在還有孩子,而這是她的籌碼。
抒了口氣,對着徐遠說道:“你放心,那丫頭自己斷了手筋,離開了將軍府,現在一定不是你的對手。這也算是天助我也。你儘管放心去,出了事我會負責。”
“好。”徐遠應着,“這是最後一次。”說完跳出窗戶。
蘇靜憶手指緊緊抓着杯子。
“該死
的東西!”
“砰!”杯子摔在窗戶上。
喬初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在哪裡了,四周都是村子了,脫離了繁華的街道和勾心鬥角,剩下的就只是寧靜和安詳。遠處的裊裊炊煙,偶爾的狗叫聲,小孩子的嬉鬧聲。
好一幅溫暖的農家畫卷。
喬初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天,累了就找個破廟休息,渴了餓了就就地找些東西吃,沿途也乞討過,也有人施捨過。風吹過,雨淋過。
戒空大師曾經說自己塵緣未了,這就是自己的紅塵因緣嗎?
而現在,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手腕的傷她沒有再去管,一切都是註定的,阿初啊阿初,你還是回到了最初。最初的狼狽。最初的不安。
只是你要記得,別再遇到第二個黎安了……
那麼,一切就這樣吧。隨緣吧。
“咳咳。”喬初乾咳了幾聲,扶在了一座茅草屋前,順着窗戶飄出了飯菜的香味。而喬初,已經好久不曾聞到這樣代表溫馨的味道了。全身的力氣像是突然被抽走,順着牆蹲下來,捂住嘴,竭力的忍耐眼淚卻還是落了下來。
“孃親,爹爹……”輕輕的呢喃,卻沒有人迴應。
“爹爹,明日要吃糖葫蘆。”漂亮的小姑娘拉着中年男子的手撒嬌。
男子親暱地揪了揪她的鼻子,笑答:“好好好,明日爹爹買糖葫蘆給你吃。今日,先回家吃飯,孃親做了好多你愛吃的飯。”
“好啊,孃親最好了!“小姑娘笑起來很好看。”
中年男子板下臉,佯裝生氣:“那爹爹就不好了嗎?”
小姑娘笑嘻嘻的回答:“不是啊,爹爹也最好了,爹爹揹着阿初回家嘛,阿初走不動了……”
男子失笑,彎下腰:“小懶豬,上來吧。”
小姑娘有些笨拙地爬上男子的背,唱着不成調的歌,一邊笑着喊“回家嘍。”
畫面漸遠。喬初臉上滿是淚痕。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孃親,爹爹,阿初在這裡,阿初是這個樣子了,你們,還愛阿初嗎?
若是愛,怎麼捨得離開?
茅草屋的門突然開了,走出一位老太太,佝僂着背,頭髮花白,卻是很慈祥的樣子。她是聽到門口有聲音纔出門看看的。沒想到居然是個小姑娘在這裡哭。
老婆婆大概也有自己的孩子,看見喬初覺得像是看見了自家的孫子孫女,心裡一陣不忍心。跨着小步子往前:“小姑娘怎麼了?爲什麼哭?”
喬初像是受了驚嚇,擡頭看看老婆婆,想起自己的狼狽樣子,抽噎了一聲,轉身快速的跑開。
“哎——小姑娘,小姑娘!”
老婆婆見她不迴應,轉身回到了家中。
“老伴,是誰啊?”
“一個奇怪的小姑娘。不說了,快來,吃飯吧,有你愛吃的魚。”
不知道何時下起了雨,喬初一直往前跑,卻根本沒有目標,直到被人擋住了去路。
“喬初,你也有今天。”陰森的聲音傳來,喬初低下頭,卻是看見了雨中閃着亮光的……劍。
“你……你是誰?”
“你不用知道我是誰,你只要知道,今日遇到我也算是你的命不好,只不過有人託我殺你,你最好不要反抗。”
………………
“蘇靜憶?”喬初問
他。
徐遠默然。可不就是她?除了她,還能有誰?
“爲什麼,還是不肯放過我?”
徐遠嗤了一聲,漫不經心的回答她:“大概你死了,大家都會好過。”
不,她不要死,不要死。喬初拿出全身的力氣,換了個方向使勁往前跑。徐遠在身後嘆氣。
不用跑,喬初,你該知道,跑多遠都沒有用的……
徐遠施展輕功追過去。
喬初到底還是沒有跑開,只是被逼到懸崖邊緣。喬初握了握手指,雨滴不斷地打在身上,卻還是沒有心裡疼。
徐遠的劍已經刺過來,在雨水的沖刷下更是發亮。喬初看了看身後的懸崖,狠了狠心,一躍跳了下去。
蘇靜憶,我要你知道,就算是死,也不要和你有一絲絲的關聯。而黎安,我不欠你了,再也不欠,就算有虧欠,也是你欠我了……
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和淅瀝的雨聲,喬初閉上眼,一點一點往下墜落。
……
隔日清晨,雨已經停下。樹葉翠得發亮,山谷裡的氣息很好聞。
一隻幼年白老虎甩着尾巴由遠處走來,忽然,小老虎眼裡發亮,撒着歡朝一個方向跑去。
有肉肉啊有肉肉!!!
小老虎跑到肉肉面前,使勁地拱了拱,伸出舌頭舔了舔,然後,張開口作勢要朝着自己眼前的肉肉咬下去。
“小白。”溫淡的聲音從遠處傳過來。
小老虎眼裡閃過委屈,停下了口,好吧,主人說過不可以吃人肉。
一抹白影閃過,山谷裡的樹移動了方向,幾片翠竹掩映其中。一抹白影一閃而過,越過叢叢樹木,最後落在躺在地上的喬初面前。
伸手摸摸小老虎的頭:“又貪吃了。”
小老虎輕輕叫了一聲,躲到一邊。
蹲下身子翻過喬初的身體,待到看清喬初的面貌時,眼神忽然一暗。“小白回去。”
吩咐了一聲,直接抱起喬初躍進了樹林。樹影幢幢,待到身影消失後,樹木又換了位置。這樣的情形,見識多一點的,都知道是護山陣法。
………………
“鳳肖!你給我等着,看我怎麼收拾你!”
“大嫂,你別啊,我又不是故意的,大不了我以後進門之前先敲門還不行嗎?”
“你還胡說!看招!”
“哇啊,公子救命啊……”夜南許回到谷中,便看到兩人的爭吵,搖了搖頭,這兩個人就不膩嗎?
“鳳肖,忘憂。”
不大的聲音,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鳳肖和忘憂同時恭敬地低頭:“公子。”
鳳肖眼尖的看了一眼夜南許懷中的人,受了重傷,卻看不見臉。但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鳳肖覺得自己被雷劈了:“公子?”
忘憂也是有些驚訝卻沒有出聲。
夜南許嗯了一聲,抱着喬初繼續往前走:“讓鳳凌過來。”
“是,公子。”
鳳肖看着自家公子的身影,有些結巴地開口:“大……大嫂,這……這是?”
忘憂沒好氣地打了他一下:“廢話,你問我我問誰?”
但是其實自己也很是驚訝,公子他老人家從來不讓人近身的吧。怎麼會……直接抱着別人?好吧,抱着別人就罷了,爲什麼這個人還是個髒兮兮的小乞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