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說,這裡不好。
恰恰相反,這裡的兩位老人家,所擁有的,並讓她看見,明白的,是俗世衆人,極少能有的幸福。
這裡與世無爭,夫妻兩人每日拌拌嘴,給人瞧瞧病,偶然坐在一起,逗逗蛐蛐澆澆花,采采藥。
何其幸福安逸?
只是……
林雪茶垂下了眼瞼,只是,他們卻是不能多呆。
若是可以,他們應該,片刻都不能多留。
這樣平凡而又樸實的生活,只持續了三天。
然而,打破這份安靜的,卻是他們的爭吵。
……
三天後。
林雪茶將外敷的藥,盅好,準備給蘇南星送過去。
老婆婆看了她一眼,道,“小娘子,若不,你還是先包紮一下傷口罷,一個女孩子,手上留疤不好看,雖然你已是婦道人家。”
林雪茶低頭,望了一眼不久前,被樹枝刮到的傷口。
是右手的手肘上。
那個地方不好保護。
又是右手。
一個動作便會牽扯到傷口。
加之天氣炎熱,好在是在斷崖之下,溫度沒有那麼高,發炎纔沒有那麼嚴重。
如今爲了採藥,一個不注意,手肘上的舊傷又添新傷,還真是……
林雪茶皺了皺眉頭,擡眸望向老婆婆,“等替他上好了藥,我再來清洗傷口上藥罷,婆婆莫要擔憂。”
蘇南星不能有事,同樣她也不能有事。
這傷,還是要儘快處理爲好。
老婆婆點了點頭,“也行,快去罷,你家相公這幾日恢復的不錯,再堅持幾天,他也就能下榻,稍稍走動了。”
林雪茶回之一笑,掀開麻布做的簾子,進了竹屋。
她照常將藥放在一旁,俯身,開始脫蘇南星的衣衫。
卻在此時,有人猛地出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狹長的鳳眸眯起,那人冷抿脣道,“怎麼又傷了?”
男人的目光,直直的落在,她微微滲出血跡來的衣袖上。
林雪茶笑,她抽回了手,繼續給他脫外衫。
“剛剛穿過樹林的時候,不小心刮傷的,並無大礙,殿下莫要憂心。”
瞧她對自己的態度,當真是無所謂,男人的眉眼陡然一沉,再次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到了懷裡。
林雪茶沒有動。
不是她不想,而是男人環抱着她,身上又有傷,她不敢亂動。
男人的長臂,將她的身子牢牢按住,修長的手指,慢慢的挽起她的袖口。
一點一點。
不知怎麼的,林雪茶靜靜的看着,他的動作,忽然間就想起了,三天前老婆婆曾與她說的話。
有抹異樣的感覺,在心裡生根發酵,她卻是驟然慌亂,極其排斥。
待視線觸及到,她手肘上的那抹紅色傷口時,男人沉着眉眼,取過一旁乾淨的手帕,幫她處理傷口。
他的動作,輕輕地,淺淺的,也是小心翼翼的。
林雪茶盯着他的手看。
男人身上淡淡的藥香味,始終縈繞鼻尖,林雪茶呼吸一顫。
之於他的動作,陡然令她心中生出幾分,恍惚和不安來。
傷口上沒傳來多大的疼痛感。
但可能是樹枝的刺屑,刺進了傷口中。
男人給她處理傷口的時候,將這抹刺屑取了出來,突如其來的疼痛,林雪茶本能的倒吸了口涼氣。
“很疼?”男人開口問她,眉頭更加皺緊,手上的力道,卻是更加的輕柔起來。
如此暖心。
林雪茶的眉心突然一跳,猛地從他的懷裡跳了出來。
男人的動作,僵在了半空中。
他擡眸看她,慢慢的收回自己的手。
許是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些激烈,林雪茶牽了牽脣角。
她極力壓下心中,凌亂不堪不受控制的心跳聲,與他道。
“只是小小傷口罷了,殿下不必煩心。”
男人恍若未聞,“過來。”
“真的不用,雪茶謝過殿下了,雪茶還是先幫殿下上藥罷?”
“過來。”男人重複了一句,聲音陡然轉冷,“本王不想再說第三次。”
聞言,林雪茶的心忽然更亂。
她也不知道,她自己到底在抗拒着什麼,反正,心底突然冒出個聲音來,就是不行。
也是不能。
她不能和蘇南星有過多的接觸,堅決不能。
這是彼時,她唯一的想法。
林雪茶低着腦袋,努力委婉的道,“尊卑有序,殿下身份高貴,又是雪茶的師父,殿下這般做,不符禮數,還請殿下,莫要爲難雪茶。”
“爲難?”
男人冷肆一抿脣,狹長的眼眸危險的眯起,他凝着她,“你覺得,本王替你清理傷口,是在爲難你?”
當然不是爲難。
不對。
其實也算是在爲難。
但不是他口中的那種爲難。
而是,他在爲難她的心。
他對她實在是太好太好。
若是,萬一,她對他動了情,那該如何是好?
情動不過就是一瞬間的事情,她又不是冷血無情之人,人類該有的情感,她自然會有。
可,他心裡卻已經是有人了的。
林雪茶一時間不知怎麼答話。
她咬了咬脣,轉移話題道,“雪茶,還是先幫殿下處理傷口罷。”
說着,她便上前一步,伸出手,欲要將蘇南星的外衫脫去。
蘇南星卻是再次扣住了她的手,拿開,聲音沉冷,“出去。”
林雪茶微微一怔。
蘇南星這是……
她不動,男人的聲音更是冷了幾分,“你連自己都不好好照顧,談什麼照顧本王?”
“可是殿下背上的傷,比雪茶嚴重的多,雪茶自當照顧殿下。”
男人輕笑薄脣輕啓譏諷輕嗤。
“那若是本王好了,你卻病倒了,是否要本王照顧你,然本王照顧你,你卻又在遵循什麼尊卑有序,以此推拒本王,屆時,如此以來,你更是重病纏身,動彈不得,到時,你又當如何?”
林雪茶一時語塞。
想了想,她道,“雪茶自有人照應着,但不論如何,殿下是萬萬不能屈尊,這般對雪茶的。”
有人沉默良久。
氣氛有些凝滯。
“如果眼下,是代史幫你清理傷口,”男人拿着手帕的大手,力道收緊,問她,“你還會不會抗拒?”
代史大人,李初然?
關他什麼事?
林雪茶一頭霧水的看着蘇南星。
只是,眼下除了蘇南星,應該,誰都可以爲她處理傷口罷?
她點點頭,正要說些什麼。
男人卻突然開口,一雙危險至極的黑眸,沉冷的驚人眯着,“日後,本王亦毋須你替本王上藥,出去!”
“可,若是殿下不上藥的話……”
“那就死了算了。”
他冷聲打斷她的話,林雪茶的臉色陰暗下去,幽深的眼眸深黑如無底洞,深不可測,“殿下就是這麼對自己的麼?!”
“那你就是這麼對你自己的麼?!”
她問,他反問。
兩句話說出來,氣氛忽然間,劍弩拔張。
林雪茶抿着脣,胸腔上不知名的怒氣,彷彿在一點一點的凝聚。
她這幾日,三餐一過,都不停的在爲他找草藥,盅好藥材,然後伺候他更衣,上藥。
幾日忙碌,爲的不就是他能趕緊好起來。
他呢,他卻在想什麼?!
林雪茶的眼裡蹭着怒意,話一出口,語調有點控制不住的冷,“殿下到底明不明白,朝堂的事情,皆是瞬息萬變!
我們在外面的時間,加多一日,便多加一份危險,且,殿下與雪茶同時不見多日,你教天下人如何想,流言蜚語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只有殿下身體趕快好起來,我們才能立刻趕回帝京,解釋清楚事情的經過,或許還能補救一點事情,殿下受傷,便已經失去胡來的資格,憑何不準雪茶爲殿下上藥?!”
蘇南星怒焰倏起,壓着聲音道,“你替本王上藥的初衷,只是想要本王快些好起來,方便你回京解釋清楚,好挽回你的名譽,是麼?”
“殿下!”林雪茶咬牙。
他說的這是什麼話?
她是那樣以利益爲重的女人麼?!
好,她承認她是那種人。
可,此次替他療傷,雖然有考慮到回京的事情,但她卻還是以他的身子爲重。
不然……
憑她唯利是圖的心思,將他撇下,交於兩位老人家,自己回京求救又何妨?!
反正他死不了不是?
而她,也不會落得什麼不好的名聲。
可……
她卻還是留下來了。
然,他卻是這麼想她的。
林雪茶的眼睛,似是快要噴出火來了。
她咬脣,狠狠的道,“殿下,你莫要太過分了!”
她在不甘。
不甘自己的心意被曲解。
“過分?”蘇南星伸手,猛地扣上她的手臂,往自己身邊帶。
對上她噴火的視線,他一雙眼睛危險的眯起,“你知道,什麼才叫過分麼?”
林雪茶的臉色難看,她試圖甩掉他的手,此次卻是根本無法掙扎的開。
情緒一下子失控,她心裡那堵住的怒意,突然就控住不住了。
“不知道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你要上藥還是不要上藥,要生還是要死,我都不攔你,誰叫我是一個一心只爲自己考慮,從不爲旁人着想的人,誰叫我是自私自利唯利是圖的惡人,行,我出去,我走,我不礙你的眼,我唔……”
她的話尚未說完,身子便猛地被人一拉,脣,驟然被人封住。
她掙扎,手用力的推拒着,豈料,下一瞬她便被人強行拉到了男人的懷裡,腰身被人緊扣住,動彈不得。
吻的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