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上之前,還能聽見她異常清晰的聲音傳出。
“是啊大師,此事之於郡主而言,可謂是一樁心事,若是不做點什麼,抹去些人和事,郡主怕是,覺也該睡不安穩了。”
被關在門外,站着不動的婢女,眸色微動,弓着身子,便小跑出了院子。
太子蘇堇,五王蘇安,以及代史李初然,皆安坐在大廳內,安平侯夫人微微啜泣着。
“也不知,到底是不是本夫人太造孽,十年來,竟沒有給姐姐上過一支香,只是遣人好生打理着,供奉姐姐牌位的地方。
如今,如今姐姐,在地底下怨起了本夫人,還想強行,將本夫人一同拖到地府去,本夫人,本夫人……”
話未說完,安平侯夫人又是一陣掩面而泣。
五王蘇安漆黑幽深的眼眸,微微眨動了一下。
他道,“這世間,怎麼會有鬼,定是夫人近日,過於勞累,這才產生的幻覺,夫人莫要太憂心了!”
安平侯夫人搖頭道,“我一把年紀,能做些什麼,終日不是在這養花,便是在那遛鳥,哪有勞累可言?”
太子蘇堇跟着出聲,“世上不可能有鬼的,夫人能看到的鬼,斷然是人爲,待本宮替夫人抓住此人,便交由夫人,好好懲戒一番,再關押大理寺,聽候問審。”
李初然脣角翕動,正欲開口說些什麼,大廳外卻忽然跑出一個小丫鬟來。
那丫鬟面色惶恐不安,氣息不穩,能看的出來,她適才定是劇烈運動過的。
她斷斷續續的道,“夫人,玥兮郡主,玥兮郡主好像要收買大師,繼續誆騙夫人,說華蘭夫人的鬼魂,還在這世上……”
“你說什麼?!”
安平侯夫人似是極爲震驚,她猛地起身,身旁的茶几都被她碰倒了一片。
那丫鬟面色慘白,重複道。
“夫人,玥兮郡主,想用金子買通大師,說華蘭夫人的鬼魂,一直一直,都跟在夫人的身邊,她還說,她就是不想讓您安生,郡主,郡主她那是想嚇死您啊!”
李初然的眸色,微微轉深了些。
太子蘇堇卻是道,“玥兮郡主還有此等心計,夫人才剛出事,郡主便想着怎般落井下石了,這很不符合,郡主的風格……”
安平侯夫人的視線,驟然落在了太子的身上。
似是有些意外於,他竟會幫林雪茶說話。
而五王蘇安眸色黑如濃墨,“去瞧瞧不就知道了,什麼真相,都能昭然若揭。”
這廂一羣人,聲勢浩大的趕往林雪茶的院子。
而林雪茶卻是好以暇整,笑容如初的,給驅魔大師泡着茶水。
指尖上傳來燙人的熱度,不知怎麼的,忽然間又想起了蘇南星來。
焚香,撫琴。
茶藝,品茗。
那是一個極爲悠閒快活,寧靜淡然的環境,然而如今,她卻用這樣的環境,去與人,做一些交易。
林雪茶給驅魔大師,倒了一杯香茗。
許是茶香勾人,驅魔大師也不多話,接過她手中遞過來的茶水,慢慢的品味起來。
屋外傳來細微的聲響,動靜不大。
林雪茶似是沒有任何察覺,面上依舊笑若如花。
她伸出手,給大師遞上了一條小紙條。
驅魔大師慢慢斟酌了一口後,接過她手裡的紙條。
他正想打開來瞧一瞧,卻是被林雪茶制止。
“爲了以防大師記不住,雪茶便將請求大師做的事情,都寫在了這小紙條上,待大師同意了之後,才能打開來看。”
驅魔大師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
“郡主給了賞錢,那便什麼都好說,答應郡主的事情,我定是盡力辦好。”
林雪茶對他搖了搖頭,聲音清雅寒冽。
“雪茶要的,不是大師盡力辦好,而是,一定會辦到。”
“這……”
驅魔大師略一沉吟。
“凡事都講究個可能,若是在我能力的範圍之外,要我如何能給郡主,一個交待?”
聽竹在一旁道,“此事之於大師而言,極爲容易,不過只是舉手之勞,動動嘴皮子而已,能有多難?”
驅魔大師微皺了眉頭,林雪茶又從袖口中,掏出了一袋金子。
從桌面上,推移到驅魔大師面前。
“若是大師能夠應允雪茶此事,雪茶必以重金,酬謝大師。
她話音未落,砰的一聲,緊閉的房門,立時被人踢開。
林雪茶循聲望去。
見是安平侯夫人,還有隨在她身後的太子,五王李初然他們,不由站起了身子。
她面色略顯慌色,“母親……”
似是想起了什麼,她忙俯身,給安平侯夫人和太子他們,一一行禮。
“雪茶見過太子,五王爺,代史大人,母親。”
聽竹也候在一旁,跟着行禮。
“奴婢見過太子爺,五王爺,代史大人,夫人。”
安平侯夫人想也不想的走上前,一把奪過驅魔大師手裡的小紙片。
將紙片揪在自己的掌心,她憤憤的瞪着林雪茶,用詞嚴厲。
“雪茶,你便是如此待本夫人的,本夫人哪點對不住你,你的衣着,你的起居,你的飲食,本夫人可有苛待過你的地方,你竟如此喪心病狂,如此忘恩負義,你安的什麼好心?!”
林雪茶撲通一聲便是跪下。
“母親此言,說的會不會太重,雪茶做錯了什麼,竟然母親如此氣惱?”
“你還敢狡辯!”安平侯夫人鳳眸冷寒一片,她面上怒氣太重,想來心裡也是極怒的。
“你若不是要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何至於大白天的關上房門,你名聲雖說不好,卻也是我安平侯府的嫡長女,怎能隨隨便便的,讓一個大男人進你的院子,進你的屋,你真是下,賤!”
林雪茶清亮的眼眸,倏地滑過一絲冷意,稍縱即逝。
略一垂眸,她卻是低聲開口,語調染着濃濃的失望之意。
“一個驅魔大師,在世人的眼裡,便算是半個和尚,大師早已看破紅塵,七情六慾揮斷,雪茶與大師,何談男女之防?!”
“且,屋裡尚還有個聽竹,屋子裡並非只有雪茶與大師,孤男寡女二人,雪茶雖名聲敗壞,好歹也是自尊自愛的女子,沒有做過半絲不妥之事,而母親,母親身爲雪茶的母親,卻是是非顛倒黑白不分,道雪茶,下,賤……”
她的話,並沒有完全說完。
但,她的言外之意,卻是傳達的很清楚。
安平侯夫人,在睜眼說瞎話,敗壞她的清譽。
且,她身爲林雪茶的主母,就算真的是林雪茶做錯了事情,都該是以教導爲主,而絕非是,賤罵與林雪茶。
從這一點來說,安平侯夫人在衆人心中的形象,便已是一落千丈。
安平侯夫人面色一冷。
從來都知林雪茶不愚笨,卻不知,她竟是如此的伶牙俐齒。
反駁起來,讓人啞口無言。
安平侯夫人,亦不是個沒有頭腦的人。
只是昨夜,實在是被嚇得不輕,加之今日,林雪玉又與她道,昨夜出現的人,可能是林雪茶。
多少年來,她都不曾對區區晚輩,卑躬屈膝過。
而林雪玉的話,她當真是信的,心下就是認定,昨夜那抹白影,必定就是林雪茶,她心裡芥蒂,惱怒。
這才急火攻心,想將林雪茶,一舉拿下。
沒想到,林雪茶卻是借這個漏洞,反將了她一軍。
安平侯夫人手裡緊緊捏着,林雪茶遞與驅魔大師的小紙片。
“適才有人,同本夫人說,你在你的院子裡,用重金收買大師,想着法子來對付本夫人,本夫人也氣急了,這才說錯了話,就算大師,是紅塵之外的人,可,眼下既然有人說了你的不好,你便先來解釋一下,大師,爲何會出現在此?”
這麼快,就反應過來了……
林雪茶脣角勾着點點笑意,眸裡卻是沒有絲毫波動。
她低着眼眸,旁人看不到她眼裡的情緒,只能看到她緊抿着脣,姿態卑微。
“此事雪茶,雪茶不想多說,還請母親,莫要爲難雪茶。”
“爲難?!”
安平侯夫人冷冷的哼了一聲。
“你不願說出緣由,是因爲,你本來就是在做些見不得光的事情,你想害我,是不是,你的心胸,就這麼狹隘,就是因爲,昨日本夫人罵了你幾句,說你出門不打傘病了怎麼辦,你就懷恨在心,忍不住要對本夫人下手了,是不是?”
“雪茶沒有!”
“沒有!”安平侯夫人正欲發怒,卻是李初然出聲,截斷了她的話。
“凡事都講求一個證據,夫人,還是先拿出證據,再與玥兮郡主,一一覈對罷,畢竟,玥兮郡主身份高貴,夫人口下,需得謹言。”
五王蘇安眸色微動。
他望向身旁站着說話的男人,見他面色清風如玉,不見一絲陰霾,但若細瞧,他眸底卻是疾速的掠過一絲冷意。
五王蘇安微微挑了挑眉,並不言語。
倒是太子蘇堇,看了看林雪茶,又看向安平侯夫人,淡聲道。
“話亦不能這麼說,郡主院子裡,無緣無故出現了一個男人,問郡主緣由,郡主又不願多說,夫人自該氣惱的,何況,又有婢女告發郡主,說郡主連同大師,密謀迫害夫人,夫人氣急攻心,說錯了些什麼,亦無可厚非不是?”
李初然的視線,凝在林雪茶的身上。
“若是郡主並沒有做什麼,不該做的事情,太子爺此話,不覺得,委屈了郡主麼?”
太子似是一窒,並未答話。
林雪茶幽深的黑眸微閃,也沒有開口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