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邁爾克一手按着牆壁,一手提着刀,痛苦地喘息着。
他的肋間,一道劃破衣袍的傷口正往外浸着鮮血。
“相信我,父親,”他的身前,克羅艾希一臉冷酷地抖掉劍上沾染的血跡,“我比過去二十年裡的任何時刻,都更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邁爾克咬緊了牙齒,按了按自己的傷口,眉頭緊蹙。
畢竟還是老了,也不再是一個白刃衛隊了。
刀法生疏,雙手滯澀,身體總是慢半拍。
而且沒有趁手的武器裝備……
邁爾克緩緩地離開牆壁,嘆了一口氣。
他反拿刀柄,用刀背護住小臂,橫攔在身前,彎腰做出一個保守的反擊式,沉聲道:
“你母親不會想看到我們刀劍相向的。”
女劍士臉色一變。
克羅艾希的表情很複雜,也很微妙,似笑非笑,執劍的手微微顫抖。
“難爲你還記得她,”克羅艾希的聲音裡包裹着慍怒:“當然,對她而言,她的男人,她的丈夫就是一切……”
“我們怎麼能做對你不利的事情呢?”
話音剛落,克羅艾希直步上前,長劍如毒蛇般,毫不留情地破空刺來!
邁爾克下意識地擡手,將劍尖格離頭部。
“我知道我不是個好父親,也知道你很好強,但如果這是爲了報復我……”邁爾克頂住克羅艾希的劍鋒,咬牙道:“這不值得。”
克羅艾希像是聽到了最大的笑話,她冷哼一聲,輕聲道:“別太自大了,父親,你還沒那麼重要。”
下一刻,只見克羅艾希毫不遲疑地縱劍下削,直取邁爾克的大腿!
邁爾克吃力地閃避開一步,卻又在肋部迎來一次刺擊。
面部、大腿、肋間、手腕,克羅艾希的每一記攻勢都像預知了下一次的進攻點一樣,不斷調動着邁爾克的動作,爲下一次進攻的有效前奏,節省出劍的時間、力矩、角度。
邁爾克知道,自己又一次陷入了對方預想的節奏裡——除非有出乎預料的變招,否則久守必失。
果然,下一秒,克羅艾希的劍鋒劃破邁爾克的左肩,鮮血淋漓!
邁爾克翻滾着避開下一劍,狼狽至極地退開五步之外。
克羅艾希點了點頭:可惜了。
本來,下一劍能夠毫不費力,直取咽喉。
該說不愧是曾經的白刃衛隊麼?
“那是爲了什麼?”
只見邁爾克面目猙獰地沐浴在鮮血中,怒道:“爲什麼站在叛徒的一邊,背棄你的君主,背棄北地人的信條?”
克羅艾希冷冷地望着她的父親,輕蔑地搖搖頭。
“我剛剛被大公閣下提拔爲親衛隊長,”她輕聲道:“當然要忠心竭力,恪盡職守。”
邁爾克目光一凝。
前國王從事官搖了搖頭。
“清醒點吧,”他緩緩地嘆出一口氣,看向克羅艾希的眼神裡盡是失望:“你以爲這是他賞識你?所以忠心回報?”
克羅艾希執劍的手不自覺地捏緊。
“倫巴不會平白無故讓一個小姑娘做他的親衛隊長,”只見邁爾克一字一句地道:“我在宮廷裡太多年,太瞭解他們了——他們看中的不是你的能力,只是你的身份和關係——無論是我還是終結之塔。”
克羅艾希的瞳孔慢慢縮小。
沉默。
“多謝提醒,父親,”克羅艾希吐出一口氣,輕輕咬牙,不忿地道:
“就像過去一樣。”
邁爾克皺起眉頭。
“在他的手下,你只是一次事件裡剛好用得上的奇貨,一件可資利用的工具,一個可以榨取價值的人,”邁爾克的話音繼續:“所謂親衛隊長,只是一個虛假的餌料而已。”
女劍士拉開雙腿,沉下腰部,嚴肅地將劍鋒舉到胸前。
像是在面對最可怕的敵人。
“別再沉淪下去了,克羅艾希,”邁爾克悲哀地搖了搖頭:“你母親肯定不想看見……”
“別再提她了,”克羅艾希斬釘截鐵地打斷他:“你不配。”
邁爾克臉色一黯。
但他隨即擡起頭來。
“那阿黛爾夫人呢?”
克羅艾希的表情變了。
邁爾克的聲音很平穩,很平靜,卻有一種別樣的哀傷:“你母親去世後,夫人她把你帶在身邊,撫養你,愛護你,視若己出……”
克羅艾希低下頭,把面孔隱藏在昏暗裡,她的左手緩緩握上劍柄。
“她出資送你去終結之塔,不是爲了讓你去給某個領主流血賣命,”邁爾克繼續淒涼地道:“成爲他們的工具而不自知……”
話音未落,克羅艾希突然暴起,一劍斬來!
“鐺!”
邁爾克左手按住刀背,硬生生地格住這一劍。
他的面前,女劍士神情瘋狂,雙手握劍,比以往更加勢大力沉!
“阿黛爾?”
“她是個好人,”克羅艾希咬牙切齒,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父親:“卻連自己都拯救不了。”
與女兒角力的邁爾克頓時心中一慟。
邁爾克也咬緊了牙齒,雙手開始顫抖。
“所以她送你去終結之塔,是爲了讓你有自保之力,不必依賴着他人,不必受制於他人,能自由而幸福地活下去,”邁爾克痛苦地道:“遠離……遠離她自己所面對的黑暗與不幸。”
出乎他的意料,克羅艾希聽見了這句話,居然緩緩地吸了一口氣。。
那一刻,她的臉上出現了不知是嘲笑還是不屑的表情。
“你從來沒有變過,不是麼,拜恩·邁爾克?”
只聽克羅艾希平靜而失望地道:“就像所有其他人一樣。”
邁爾克微微一怔:“什麼?”
下一刻,克羅艾希突然發動了終結之力,長劍突然一鬆!
在邁爾克覺得長刀失去阻隔,去勢難回的時候,克羅艾希的劍在他的刀上一絞,已經奇蹟般繞回原位,直取他的咽喉。
但就在此時,一柄寒光四射的長劍從邁爾克的身後探出!
不偏不倚地擊在克羅艾希的劍脊上。
“叮!”
邁爾克只覺得耳邊輕響,克羅艾希的劍鋒偏過了他的左耳,傳來絲絲涼意。
那柄長劍沒有停下,而是繼續進擊,直刺克羅艾希的手腕!
克羅艾希立刻收劍,連退數步,避讓開長劍的攻勢。
三人拉開了距離。
邁爾克驚疑不定地看向自己的身後。
“你?”他艱難地問道。
克羅艾希雙目冒火,死死地看着新來的攪局者。
來人挽了個劍花,輕聲開口。
“走吧,”米蘭達·亞倫德神色凝重地站在邁爾克的身側:“你去幫助其他人——敵人不多,但分佈很廣,試圖阻攔我們。”
米蘭達死死地盯着克羅艾希:“讓我來對付她。”
克羅艾希冷笑一聲。
邁爾克看了看自己的女兒,又看了看米蘭達,神色掙扎:“我……”
米蘭達打斷了他。
“你下定不了決心,更無法與自己的女兒爲敵,”她淡淡地道,眼神一直停留在克羅艾希的臉上:“在這裡只會讓場面變得更糟。”
“那就讓我來。”
邁爾克怔住了。
他看着自己的女兒,但克羅艾希沒有半分要理會他的意思,只是盯着米蘭達。
最終,邁爾克沉痛地嘆了一口氣,轉身離去。
邁爾克的身影越來越遠。
米蘭達輕輕向前一步。
克羅艾希也向她走去。
兩位女劍士默默相對。
“你變了很多,你們都是,”米蘭達打破了沉默,她輕聲呼喚着朋友的暱稱:“艾希。”
克羅艾希臉色微動。
“你,還有拉斐爾。”
克羅艾希靜靜地看着她的同期好友。
“並非所有人都像科恩一樣萬年不變,”過了好一會兒,克羅艾希才露出笑容:“米拉。”
米蘭達搖了搖頭。
“你錯了。”
“科恩過去是很開朗樂觀,”米蘭達淡淡地道:“但遠沒有現在這麼刻意和誇張,”
克羅艾希神色一怔。
只聽米蘭達繼續低聲道:“他也變了,試圖用那副沒心沒肺的笑容來隱藏和否認一些不願意面對的事情。”
米蘭達擡起眼睛。
“而你呢,艾希?”亞倫德家的女孩肅穆地看着好友的眼睛:“你又在隱藏些什麼,否認些什麼?”
兩人同時停下了腳步——再向前一步,就是攻擊範圍了。
克羅艾希沒有回答。
“或者我換個方式問,”米蘭達表情平靜:“你爲倫巴效力,到底是爲了什麼?”
“別告訴我什麼‘榮譽’‘忠心’‘報答’‘野心’,”米蘭達在對方開口之前,就果斷的搖頭道:“以我的瞭解,這些東西都不足以讓你背叛朋友,背叛信念,背叛身爲北地人的驕傲。”
克羅艾希看着舊日好友,神色複雜。
幾秒後,埃克斯特女孩冷笑一聲:“這可不是問問題的正確姿勢。”
米蘭達挑起眉毛。
她看了一眼對方的左手腕——上面是被自己劃出的傷口,纏着繃帶。
而自己的腹部,被克羅艾希擊傷的地方也還在隱隱作痛。
“很好,”米蘭達輕笑一聲,“那就讓我們談談吧。”
在克羅艾希的面前,米蘭達臉色一肅,甩開長劍,眼露冷光:
“用劍士的方法。”
————
詭異的窸窣聲傳來。
“惡魔的血肉,”卡斯蘭皺着眉頭,看着從地上奮力掙扎起來的拉斐爾,目光停留在他不懂涌動的雙臂上:“果然一如傳說,恢復得如此之快。”
拉斐爾緩緩地呼出一口氣,甩了甩自己的雙臂:“準備好下一輪了嗎?”
卡斯蘭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一定不好受吧,孩子,”半晌,老頭嘆了一口氣:“和那些不屬於你的肢體共處一身,總是有代價的。”
拉斐爾臉色一動。
下一刻,年輕人突然暴起!
鏘。
金屬聲響,長劍出鞘!
速度之快,幾乎難以反應。
但卡斯蘭根本沒去動他的戮魂槍,任由它靠在牆上,冷冷地看着敵人的劍鋒離他的面部越來越近。
下一刻,老頭突然頭部一偏,身體一側,向着一邊閃過劍鋒刺來的軌跡。
拉斐爾在心中冷哼。
那一刻,他體內的終結之力與那東西同時被激發,爆發出不同尋常的力度和速度!
在尋常人察覺不到的間隙裡,拉斐爾渾身的肌肉和骨骼都在痛苦地呻吟,承受着巨大的壓力。
也在那個瞬間,拉斐爾的身體速度和力量都提升到了極致,完成了不可能的變向,劍鋒急轉!
務求趕在卡斯蘭的閃避路徑上,一舉斃敵。
這是他從天馬樂章中得到的靈感——逼出敵人閃避的路徑,然後用他獨特的終結之力與身體優勢,在不可能變招的瞬間硬生生地轉向,意想不到地斬殺敵人。
簡單,直接,往往也很有效。
但下一秒,卡斯蘭面無表情地輕輕甩動腳步,踢向了牆上的戮魂槍。
戮魂槍一晃,隨即滑落。
在摔落的過程中,它以槍身三分之二處爲軸心,慢慢旋轉。
拉斐爾卻臉色大變!
原因無他:戮魂槍的槍刃,正倒在他變向後的路徑上!
按照這個軌跡——拉斐爾心中驚懼莫名:在擊殺卡斯蘭之前,衝勢難停的他,就會被槍刃擊中。
那可是……
戮魂啊。
那個瞬間,拉斐爾已經發動的終結之力再度扭轉回來,和體內的東西強行衝撞。
拉斐爾痛苦地踏出兩步,硬生生地剎住了身體變向的趨勢。
慣性折磨着他的骨骼,拉斐爾幾乎要吐出一口血來。
槍刃劃過他的一片衣袖。
但卡斯蘭的拳頭已經到了他的胸前!
拉斐爾知道這是生死關頭,他體內的那東西前所未有地配合起來,不惜代價地爆發出能量。
他的右手在詭異的窸窣聲裡膨脹了一圈,血管賁張,死死攔住卡斯蘭的拳頭。
咚!
但拉斐爾的臉色又變了——卡斯蘭的拳頭輕飄飄的,毫無力道。
果然,下一刻,卡斯蘭單拳化掌,抓着拉斐爾的衣袖,把他朝着原來的方向,猛然一推!
拉斐爾失去平衡,倒向一側。
讓他驚駭莫名的是:卡斯蘭把他推向了戮魂槍倒下的方向。
槍尖正對着他。
而拉斐爾已經毫無支撐,已經不可能閃避槍刃。
戮魂槍的猙獰槍頭越來越接近他的面部。
那個瞬間,拉斐爾果斷地鬆開了左手的長劍,左臂的血管賁張之餘,更是變得深黑!
他的左手瞬間回抽,一拳擊在戮魂槍上。
趕在槍刃劃破他的鼻尖之前,把這兇名遠傳的武器擊飛!
撲通!
拉斐爾倒在地上,痛苦地咳出又一口血,但他不敢停留,狼狽地向着後側滾了兩圈,避開卡斯蘭的攻擊範圍。
噹啷!
戮魂槍這才摔落地面,不住響動。
金屬聲迴盪在走廊裡。
卡斯蘭嘆了一口氣,搖搖頭:“我看到你的表情了——你大概每時每刻都在痛楚中煎熬,感受着它們對你的排斥和否定。”
冷汗淋漓的拉斐爾死死咬着牙,感受着體內那東西的暴動,一雙手顫抖不已,痛入心扉。
他的紅眸盯着卡斯蘭,表情難以置信。
不可能。
這一次,居然連一絲機會都沒有嗎?
難道真如老師所說……
卡斯蘭·倫巴——是無法被正面擊敗的?
“你自以爲可以駕馭得了它們,以爲它們對你而言,不過是微不足道的點綴,不過是無關緊要的添加。”
“但是……”
“它就像永不平息的叛亂,”卡斯蘭臉色黯然地繼續道:“當你變得虛弱,當你開始妥協,它們就大舉來襲,反噬自身。”
卡斯蘭擡起頭,踢起地上的戮魂槍。
他在自己的胸口上捶了兩下,一邊咳嗽着,聲音嘶啞而哀傷:“我也試過……咳咳……我知道。”
“當你拋棄純粹的自身,向現實妥協,接受本不屬於你的東西,”卡斯蘭痛苦地擡起頭,“這就是後果。”
“或遲或早,你會變成連自己也認不出來的非人模樣。”
老頭看着拉斐爾在地上掙扎和呻吟,哀傷地道:“我替邵,替終結之塔向你道歉,孩子。”
拉斐爾臉色一變。
“向我道歉?”他默默咬緊牙齒。
“自以爲是的老頭,”拉斐爾顫抖着,勉力擡起頭,冷汗不已,卻冷笑不止:“無知如你,又知道些什麼呢?”
卡斯蘭嘆息着搖搖頭。
“我瞭解邵。”
“他是個好人,總想着爲他人揹負錯誤,彌補過失,”卡斯蘭黯然地看着他的對手,咳嗽了一聲:“但很多時候,最殘忍的決定都是由好人們做出來的。”
拉斐爾神色怔然地看着老頭。
“放心,”卡斯蘭緩過氣,他拉起槍頭,一步一步走近拉斐爾,語氣裡充滿了歉意:“你很快就不用受罪了。”
老頭舉起戮魂槍,對準了地上的拉斐爾。
就在此時。
踏!踏!踏!
急促的腳步聲從卡斯蘭的身後傳來。
越來越近。
“呼!”
隨之而來的是利刃破風聲!
卡斯蘭神色沉着,他猛地回過頭,長槍急掃!
“砰!”長槍擊打在一側的牆壁上,碎石飛濺。
卡斯蘭皺起眉頭:他沒有擊中敵人——偷襲者早已仰頭滑鏟而來,避開戮魂槍的橫掃半徑,滑到他的身側!
身經百戰的老頭立刻臉色一肅,雙腿迅速後撤,接連避開地上的兩記刀光。
敵人在逼退卡斯蘭後沒有繼續進擊,他半跪在在地上,緩緩地站起身來。
拉斐爾看清了來人的樣貌,瞪大了眼睛。
“你怎麼來了,那些追兵呢?”
卡斯蘭也看見了來人,老頭神色複雜,喉頭聳動。
“我運氣好。”來人甩了甩手上的刀。
“而你,一看就沒上過幾次戰場,”來人冷冷地對拉斐爾道,毫不客氣的話語讓人憑空不爽:“連怎麼殺人都不懂。”
“還有,不用謝。”
拉斐爾嘆了一口氣,顫抖着撐住地面,站起身來。
“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秘科的年輕人不快地道。
來人冷哼一聲,轉身面向卡斯蘭。
“滾吧,荒骨小子。”
拉斐爾揚揚眉毛:顯然,這傢伙完全沒有要“好好說話”的意願。
“隕星者”瑟瑞·尼寇萊勳爵——原本應該在宮門處擋住追兵的白刃衛隊指揮官,孤傲地站在卡斯蘭的面前,眼神中滿是怒火與恨意。
“現在開始,這是白刃衛隊的內務。”
卡斯蘭和尼寇萊四目相對。
一方複雜微妙,一方冷漠憤恨。
都彷彿要從對方的眼裡看出什麼來。
拉斐爾撿起自己的長劍,微微蹙眉:“你一個人能搞定他?這傢伙很難……”
“得了。”尼寇萊不耐煩地冷哼,打斷了他。
“一個六七十歲,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死掉的破老頭,”在拉斐爾奇異的表情下,隕星者不屑地道:“會輸給他的人,大概都是些笨蛋吧。”(龍霄宮的某個角落,一位戴着斗篷的矮個子一邊咬着雞腿,一邊狠狠地打了個噴嚏。)
聽着對方刻意的挖苦,拉斐爾的眉頭越皺越緊。
卡斯蘭看着他們的互動,露出一個苦笑。
那小子。
一如既往地欠揍啊。
拉斐爾咳嗽了一聲。
“我猜,”他不動聲色地提醒着尼寇萊,同時巧妙地還擊:“年輕勇武的佩菲特大公,在跟年老力衰的努恩王決鬥之前……”
“也是這麼想的。”
尼寇萊回過頭來。
隨之而來的還有殺人般的目光。
“那好吧,”拉斐爾舉起雙手,退後兩步,挑起眉毛:“你們聊,不打擾了。”
秘科的年輕人消失在走廊的迴轉處。
走廊裡只剩下卡斯蘭和尼寇萊。
耳邊傳來隱約的打鬥聲。
尼寇萊默默地回頭看向卡斯蘭。
他張開嘴,想要說話,卻最終無力地合緊。
卡斯蘭也在同一時刻欲言又止。
白刃衛隊的兩任指揮官,就這樣在奇怪而緊張的氣氛裡對峙着。
終於,尼寇萊咬緊牙齒。
“好久不見啊。”隕星者率先開口,聲音裡有着奮力壓抑的怒意。
他艱難地叫出一個多年未曾喊出的稱呼:
“頭兒。”
尼寇萊磨着牙齒,眼神複雜。
二十年的時間裡,從來只有別人這樣叫他。
都快忘了自己這樣稱呼別人的時候了。
頭兒。
卡斯蘭嘆了一口氣,低下頭。
“是啊。”
“我還想着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你呢,”卡斯蘭溫和地開口,同樣叫出一個多年未有的稱呼:“你遲到了,刺頭。”
尼寇萊的表情微微一動。
他冷哼一聲。
“在宮門前耽擱了一會兒,”尼寇萊搖搖頭,看着卡斯蘭的眼神越發不善:
“可惜,你不能再罰我跑圈了。”
那個瞬間,卡斯蘭看着眼前的尼寇萊,有些恍惚。
彷彿回到了過去。
“宮門前?”老頭微微一動。
“你擋住了那些士兵,是麼?”
“你用了斷魂之刃的那個能力……”卡斯蘭微微嘆息,帶着深意,一語雙關地道:“你知道,‘你逃不掉了’。”
尼寇萊緩緩點頭。
“是啊,”隕星者臉色蒼白,表情冷漠,同樣用斷魂的能力名稱迴應他:“‘你逃不掉了’。”
尼寇萊踏前一步,面若寒冰:“‘撼地’,努恩陛下的前親衛隊長,白刃衛隊的前指揮官。”
“卡斯蘭·倫巴閣下。”
兩人又沉默了一秒。
無言的悲哀襲上卡斯蘭的心頭。
“刺頭,”卡斯蘭長嘆一口氣,表情孤寂而哀傷:“你是來質問我的嗎?”
尼寇萊冷冷地看着他。
看着自己的前指揮官。
“不。”
隕星者簡短而有力地道:
“那是陛下才要做的事情。”
卡斯蘭眉頭微蹙。
“放心,頭兒,”尼寇萊冰冷地道,眼神裡混雜着沉痛與憎惡:
“我這就送你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