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峰的手在洞裡摸來摸去,突然感覺到手被什麼硬東西紮了一下,有點兒疼。
原來這是一塊石頭,而且是一塊有棱有角的石頭。心中一陣狂喜,立即就想把他摳出來。
怎奈這塊石頭露出的部分太小,太短,大概只有一個指甲蓋那麼多,摳不出來,因爲根本捏不住。
至於整個石頭到底有多大,不得而知,也許有雞蛋大,也許有西瓜大。
但現在,這塊小石頭成了最後一線希望,他必須把它摳出來。一下摳不出來,就摳一百下;一百個摳不出來,就摳一萬下。
起初他還邊摳邊數數,漸漸地,大概數到一千一百多少的時候,他的腦子有些糊塗了,不再是摳一下,數一個數,而是摳一下,數十個數;後來乾脆變成摳一下,數一百個數……
手被硌得生疼,肚子裡涌過一陣陣咕嚕聲,但石頭只是略有一點點鬆動。
他又加大了力度,但讓他意外的是,“咔嚓”一聲,石頭被他掰斷了!
掰下來的那一小截石頭,又尖又薄,像一個西瓜籽那麼大;而斷掉的茬子,縮在水泥上那個小坑裡面,只能用小姆指摸到,卻根本不可能捏住,更不可能摳出來了。
凌雪峰氣哼哼地把那塊石頭扔掉,又把拳頭砸在了自己腦袋上。
狂呼亂叫了一陣子,忽然又想,那一小塊石頭,說不上還有點用處。於是又在地上摸了一氣,才把它找到。
他拿着它,來到鐵門跟前,石片劃在鐵欄上,發出嗞啦嗞啦的銳利聲音,卻根本沒有出現“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效果。
他氣急敗壞把石片扔了出去,石片飛到洞壁上,又彈了回來,落在地上。
凌雪峰一屁股坐在地上,自己的大便旁邊。
他忘記了臭味,把手指頭插入頭髮中,他抓住自己的頭髮往上拔了幾下,嘴裡發出野獸一般的嘶吼。
吼了一陣,覺得口乾舌燥,他就停了下來。
“上帝啊!上帝啊!”
他想禱告,卻連一句禱告詞都想不出來,那些詞兒,秦沐恩教過他好幾次,但是關鍵時刻,他的記憶卻都斷電了。
不是記憶在和他開玩笑,而是他自己壓根兒都不相信有神,既然沒有神,對神禱告,豈不荒唐至極嗎?
若不是嘴幹,嗓子冒煙,他罵上帝的心思都有。
然而,罵也是荒唐的,罵一個不存在的東西,和向一個不存在的東西禱告,是一樣荒唐的。
這些紛亂的思緒還沒有整理出個眉目,隱隱從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好像是兩個人的腳步,一個人的腳步聲音沉悶,一個人的腳步聲音清脆,對,那是女人高跟鞋的聲音。
除了腳步聲,他還聽到一男一女兩個人在說話。
他趕緊把身子往後一閃,貼到洞壁上,屏住呼吸。
腳步聲越來越近,凌雪峰看到有一道雪亮的光柱照了過來,他緊張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兒裡。
這兩個到底什麼人?是來給他放風,還是來給他送飯?或者是來釋放他?也許,他們是來想把他殺掉?
他起初還想喊一嗓子,但想到一個“殺”字,突然決定完全不要吱聲,先偷偷聽聽他們在說些什麼。
兩個人走着走着突然腳步慢了下來。
“桃子,小心腳下。”一個年輕小夥的聲音。
“嗯,謝謝大龍哥。”一個更年輕的姑娘的聲音。
“我給你講個故事。”
“什麼故事?”
“你猜。”
“我猜不出來。”
“那我講了哈。從前呀,有個名叫張三的人走夜路,經過一片墳地,突然看見前面有一個人,那個人沒有頭,他把頭抱在自己手裡,還給自己梳頭髮,這是鬼呀!張三一看,魂都快要嚇飛了,他趕緊就跑。跑、跑、跑,不知跑了多久,這纔看見前面有燈光,一羣人在那裡站着,他們非常好奇地問張三:你爲什麼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張三說:剛纔看見鬼了,一個人沒有頭,他把頭抱在手裡,還給自己梳頭呢。那羣人哈哈大笑:這有什麼了不起的?這種事我們每個人都會,不信你看。於是,這羣人都摘下自己的腦袋,抱在手裡,給自己梳頭……”
“大龍,你故意嚇人家呀,你壞死了……”
“哈哈哈哈,別怕,無論是人是鬼,誰敢傷害你,龍哥保護你!”
“傻樣兒,你猴急什麼呀?這地方好臭啊,大龍啊,咱們能不能換……”
“臭,可能是狼糞……管他呢!我實在太想你了。”
……
兩個人的說話聲停了下來,忽然又變成了親吻的聲音。
原來不是那夥工人一起的,而是一對談戀愛的男女,凌雪峰決定向他們求救。
“啪啪!”他使勁拍了拍手。
那對男女吃了一驚:“什麼聲音?是人是鬼?”
“是人,請你們幫個忙。”生怕嗓門太大,嚇跑了他們,凌雪峰刻意把嗓門壓低。
大龍牽着桃子,戰戰兢兢打着手電走了過來,他們這才發現鐵門和鐵門裡面的凌雪峰。
大龍咕噥着:“奇怪,這裡怎麼有個鐵門?以前怎麼就沒發現呢?”
明晃晃的手電照到凌雪峰的臉上,凌雪峰被刺得眼睛都睜不開。看清楚凌雪峰不是壞人,更不是鬼,大龍把手電光從他臉上移開,照在他的膝蓋上。
“你是誰?爲什麼在關在這裡?”
“我是大學的教師,被壞人鎖在裡面了,請你們幫個忙!”凌雪峰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木棍一樣,大聲叫着。
大龍拉着桃子走到鐵門跟前。
“你是誰,到底怎麼了?”
“我是大學的老師,去金屬製品廠辦事,正趕上工人鬧事,把我當成廠長的兒子綁架了,關到這裡了……”
“還有這種事?”大龍點上一根菸,噴雲吐霧起來。
“千真萬確。”
“麻煩你們給我家打個電話,再去派出所報案……”
桃子看了看大龍,又同情地衝凌雪峰點了點頭。
大龍卻還遲遲不肯挪窩:“給你幫忙,你給我多少錢?”
凌雪峰撓了撓頭,他在身上摸了摸,他摸到了四張十元紙幣。
他從中間抽出一張:“我給你十塊錢,謝謝你!”
大龍看了一眼,想伸手接,但很快又把手縮了回去。
“這點錢咱們就別談了,你還是在裡面一個人呆着吧。”他鄙夷地說了一句,說罷,拉起桃子,扭頭就走。
凌雪峰急得大叫:“來來來,二十,給你二十塊!”
大龍頭也沒回:“好歹也是一條人命呢,怎麼才值二十塊?一頭豬也能賣個一百多啊!”
凌雪峰想了想,竟然覺得這話特別有道理。
“我身上沒有那麼多錢,我只有四十塊……”
“四十太少,連半頭豬都不夠。”
“求求你們,無論如何救救我!”
凌雪峰不知不覺跪了下去,他跪在了自己的大便上,但他顧不了許多,手抓住鐵欄晃盪起來。
大龍回來了:“沒錢不要緊啊,你沒有錢,可是你家裡人有啊。”
凌雪峰急了:“你這不是敲詐勒索嗎?”
大龍說:“你這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啊,你這種人真不能救。”
凌雪峰冷笑道:“見死不救,你安的哪門子好心?”
大龍生氣了:“他媽的,你還有理了?人不是我綁的,就算死這裡,也不是我殺的,你倒還訛上我了?”
凌雪峰說:“就算你跑了,我死在這裡,可是你到過現場,將來也逃不了干係,誰能證明你不是兇手……”
這話讓大龍一愣。
桃子撲閃着大眼睛,看了看凌雪峰,又看了看大龍:“要不,咱們就給他幫個忙吧。”
大龍遲疑了一下:“我給他幫忙,誰給我幫忙?”
凌雪峰口氣緩和下來:“不都說我爲人人、人人爲我嗎?只要今天幫我一次,你們的大恩大德,我會永遠記住,我是大學老師,也做一點生意,擡頭不見低頭見,再說了,我老丈人是大學校長……”他刻意省略了個“副”字。
桃子點着頭:“那你有找工作的門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