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蟬呆呆的看着賢妃那帶笑的臉,感受着她溫柔的撫摸,但內心卻極盡茫然。
黑貓本身與賢妃的應答這三天她見的多了便見怪不怪,但突然而來的聲音卻令她這點魂魄都差點震出了貓身。
“你是誰?”她在心裡問着,可卻沒有應答之聲,只有賢妃的愛撫與銀鈴那略帶擔憂的眼神。這樣的安靜讓她疑心是不是自己弄錯了,可這個時候腦海裡卻似一聲淡淡的嘆息外加一句淡淡的問句:你甘心嗎?
柳玉蟬聞言下意識的就想尋找,這黑貓的身體早被她寄魂,當下便是扭着小小的腦袋左看右看。
“你在找我?”腦海裡的聲音雖然很輕,但那帶着江南軟糯的語氣聽着卻更多的如春雨的綿延,柔婉中帶着一絲冷意。
柳玉蟬錯愕的不知該如何是好,而這個時候黑貓卻是一掙身子,從賢妃的懷裡跑出帶着柳玉蟬的孤魂野魄上了條几從窗戶裡跑了出去。
“誒!這貓!”銀鈴不滿的叫着大約是覺得這貓真是來去的太自如了,而賢妃卻笑看着那隻貓輕言:“姐姐一定有事要忙……”
銀鈴的眼裡擔憂瞬間更盛。
柳玉蟬現在是寄魂於貓身,聽力自然同貓,賢妃和銀鈴的話飄在空氣裡,她聽的真切,此時忽的靈光一閃,想起昔日紀嬤嬤和雲衣講的許多,當下反應了過來,心中大驚的問着:“你,你是董貴妃?”
黑貓沒有停下它靈巧的步伐,它急速的在宮牆角落裡奔跑跳躍,也沒有回答柳玉蟬的問話,只急速的跑着,直到一座雄偉而輝煌的金殿出現在貓眼裡的時候,這隻黑貓纔算慢慢的停下了腳步……
巍峨的寶殿在光照下泛着它金色的輝煌,只是寒冬給了他更多的冷漠,叫人敬畏不已。
“你別問我是誰,我只問你,你甘心嗎?這樣的結局……”
那聲音輕如飛絮卻對柳玉蟬來說,字入千斤。
“我,我不知道……”她怎麼會甘心?含恨而死的她,魂魄都瞬寄貓身,而令牛頭馬面未曾來拘。如今她在宮裡看着她的姐姐翻手雲覆手雨,借她而弄死了淑妃,眼下她的姐姐可以順當的奪了皇子不說,還用她的死爲柳家謀取一片蔭澤。
黃貴妃的追封,諡號的籌劃,柳家的輝煌將用她的死做了臺階。若是淑妃不點破的讓她恍然大悟,這會她都是心感自己是死了值得的,可如此恨歸恨,真的看到柳家因此而風光起來,她倒有些遊弋不定,不知道自己是該恨還是不該恨……
“你不知道?那末我便帶你去看看吧!”輕輕的聲音裡似乎摻雜着一絲憐憫,黑貓當即跑到殿角,藉着頂柱上了角樑,便順着那些彩繪的樑柱往殿的正中大殿而去。
“你是黑貓還是別人?”柳玉蟬好奇着,三天了,黑貓可隨她的意思,但也有和她扭着的時候,所以她本是簡單的以爲只是寄魂而已……
“我和你一樣,是借靠在這黑貓上的一縷冤魂……”這是腦海裡的回答,但柳玉蟬卻沒時間去消化,因爲她已經被黑貓帶進了大殿,而此時正是午間,正是皇上每日裡休眠不被打擾的時候。
金色的大殿裡空無一人,只有堆滿奏章的龍亭和輿臺。柳玉蟬從來沒進過這屬於帝王的承乾殿見過這般輝煌之景,一時有些錯愕,但那黑貓卻帶着她悠哉似的進了偏殿,繞過一扇屏風後,纔看到了落下金帳的龍牀。
耳朵的靈敏傳遞着極有規律的呼吸聲,那是從龍帳裡傳出來的。柳玉蟬立刻就明白,皇上在裡面午睡。她的心才隨之一慌,黑貓卻帶着她跳上了一旁的桌椅看着那張桌几上擺放的筆墨與些許畫卷。
輕筆勾勒,水墨渲染將荷韻飄香裡一抹抹背影勾勒的如此惟妙惟肖,她們錯落有致的模糊如煙雲送上一派千嬌百媚,而畫卷的中間,那被一羣若有若無的纖細所圍的正中,卻是一位女子手持一把洞簫對月而吹。
絹衣長長華錦廢,玉指纖纖弄月吹,半面紅妝洞簫麗,竹音青荷夢裡醉。
錦衣看着那畫中最清晰的弄蕭女子,纖細身影絹衣迤邐,只被筆墨點出的半邊側臉,卻是工筆細細描繪,與一身渲染模糊如雲的周遭截然相反。
“這……”錦衣有些迷糊,這畫裡的女子眉眼看着竟有些似賢妃,但卻手持洞簫,衣着樸素,似乎又不是賢妃……
她急忙的尋着提款,可畫卷上端卻並未展開,她便有了衝動想要打開,可那桌上鎮紙壓着畫卷之身,頂端卻是筆洗,硯臺與筆架堆滿,就算她想推,卻也無處推開……
“你想知道這是誰?”腦海中的聲音帶着一絲淺笑一般,不等柳玉蟬回答,由自言到:“我帶你去看個東西,但你一定要小心,別弄出動靜。”話音落,小小的貓身帶着柳玉蟬到了那被龍帳圍住的龍牀跟前,而後爪子一探,貓頭一伸倒是整個都縮進了龍帳裡,龍帳裡的金牀外只有一層薄紗,但柳玉蟬卻看到奇觀,帝王正睡的香甜的大牀頂上竟吊着一副畫!
此刻的角度,她只能看到掛着畫卷,但其上的內容卻看不清楚,但黑貓卻輕車熟路的挑簾而入,當柳玉蟬靈醒過來的時候,她卻發現自己竟是坐臥在皇上的身邊,而她的貓頭卻正對着那副畫卷!
震驚是柳玉蟬的第一感覺,那是一張極其細膩的工筆畫,整個人像的上半身清晰的連發絲都是根根描繪一般而她的下半身卻如先前所看到的畫卷一樣用筆墨渲染進一片留白裡似是和什麼融在了一起……
柳玉蟬的震驚不是在畫卷的這種反差,她震驚的是那畫卷中女人的眉眼,細而淡的眉似靜湖裡的一葉扁舟美好而嫣然,那一雙豔瀲之眸,水氣煙霧一般的繚繞,再配上那鼻那脣,好似一位謫仙降臨人世,帶着超出凡塵的氣息不食煙火的靜望着自己……這還不足夠,偏那嘴角還掛着一絲淺笑,雖是淡若煙波卻偏偏勾魂攝魄!
“那張畫畫的不像,這張纔像,現在你看的清了嗎?”腦海裡的聲音清晰的提醒着柳玉蟬,她小心的看那提款處:雪夜戲珠錦瑟凝眸圖。
錦瑟?柳玉蟬立刻身子一抖:董貴妃!
許是黑貓身子的顫抖引的牀榻上的皇上擺了下腦袋,黑貓瞬間縮在角落裡,待皇上依舊沉睡不查,便立刻出了帳子,繞過屏風,幾番縱躍潛出了承乾殿後,便是一路撒野似的奔跑,直到跑出了內宮倒了外圍東宮院前,這隻黑貓才終於尋了一角涼亭大搖大擺似的坐在了亭裡石椅上目看遠方。
柳玉蟬從未到過東宮,這在內宮右邊的獨立宮院是屬於太子的宮殿,只要哪位皇子被立了太子就會被下旨搬到這裡。而這裡因爲目前還沒有主人,所以諾大的宮殿裡幾乎瞧不見人,偶有兩三個打掃的粗使也因爲沒人住而有些心不在焉的湊在一起,遠遠的在一道爬山廊裡聊天說話。
柳玉蟬有些茫然,她不明白黑貓帶自己到這裡來做什麼,可是她只是心裡有疑問,腦海裡的聲音就自己慢慢的講了起來:“我來帶你看看這裡,看看我以前的生活。”
“你,你真是董貴妃?”
“是,曾有過貴妃的封號……但是,我更喜歡還是董溫儀的日子,在這裡的時光倒是我最愜意的日子。”
腦海裡的回答雖是溫婉的,但卻讓柳玉蟬不自覺的炸起了渾身的毛,但隨即這一身的毛卻軟了下去,伴隨其的是那溫婉帶笑的聲音:“你何必怕我,我們現在還不都是一樣,都是兩隻遊魂罷了……”
“你……”
“怎麼?難道你不知道我?又或者你沒想到我會和你一樣?”那聲音帶着一點笑意溫和備至,叫柳玉蟬的警惕和緊張都有所緩和,最後倒是柳玉蟬問了起來:“我喊冤而死做了遊魂,你怎麼也會……是了,你被嚇死的……可你的魂怎麼……”
“我和你一樣都是冤魂,其冤不雪,其怨不散,魂魄便強留於世……”
“你冤?哦,是了,你被賢妃嚇死也算冤死吧……”柳玉蟬喃喃着,心裡有點空。
“誰告訴你我是被賢妃嚇死的?你姐姐嗎?”腦海裡的聲音陡然有了些激動,柳玉蟬急忙否認:“不,不是姐姐,她從不和我說這些,是,是雲衣和紀嬤嬤告訴我的……”
“紀嬤嬤?”腦海裡的聲音有點空,隨即卻是一聲冷笑:“竟然還有她?我以爲只有你姐姐呢……”
柳玉蟬又不知道當年的事,所聽也不過是紀嬤嬤和雲衣所講,聽見董貴妃這般說,當下也暈了,自然問到:“什麼只有我姐姐?”
“害死我啊……”
“我姐姐害你?”柳玉蟬驚住了,當下反駁:“怎麼會呢?嚇死你的是賢妃啊,皇上不都查清楚了嗎?”
“賢妃是被冤枉的,嚇死我的是你姐姐布的局!”董貴妃這些年寄魂與貓,看的到,聽的到,她早已清楚不是賢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