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天舒下了轎輦信步在安坤宮裡轉了起來,反正皇后還沒過來,在主殿裡坐着也是無聊,他便先去看那海棠花去了。而王公公陪着笑在跟前伺候着,卻偷眼在院落裡瞧着,終於看到廊前探出頭的雲衣,便小心地衝她點了點頭,雲衣便縮了腦袋退開了。
她急忙回到偏殿,將聽說皇上來有些忐忑不安的柳玉蟬拉起:“主子,皇上在花園裡賞花呢,你還不趕快過去。”
“啊?我去什麼啊,這是姐姐的寢宮,要陪也是姐姐啊。”柳玉蟬還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僭越去做冒犯她姐姐的事。
“主子,皇后娘娘現在不在,您總不能讓皇上一人在安坤宮裡賞花吧,不如這樣,您隨奴婢到院中去與皇上來個偶見不就成了,等到皇后娘娘回來,您便退去,又不會讓皇上一人孤單,也不會有僭越之嫌您看可好?”
雲衣的建議在柳玉蟬聽來自然能成,本來她就不是太清楚的,有一個曾在皇后跟前伺候的丫頭給自己建議,她自然是照着做,當即抓着一把團扇跟着雲衣出了殿,一路繞過花枝秋葉,到了涼亭廊下。
“主子,您就在這裡靠着柱子看池中蓮蓬便是。”雲衣說完就跑了。
柳玉蟬手抓着團扇十分緊張,心想着等會遇見皇上自己該怎麼說,又說些什麼纔好,卻不知此時皇上已經在王公公刻意的引導下已經走進了長廊,遙望到她的背影。
“誒,這是誰啊,怎麼不知道退讓的。”王公公口中小聲嘀咕着,卻並未高聲唱諾令其退開,倒是讓已經看到這背影的龍天舒一笑說到:“轉了半天彎,不就是要朕見她嗎?還在這裡嘀咕什麼?你下去吧。”
王公公聞言立刻是低頭退去了,龍天舒則慢着步子一點一點的靠近,就看到那絹裙紗衣在風的吹動下將纖細的身子勾勒而出,只可惜那身子似是不安與躊躇的擺動着,並未成一副靜派的仕女圖呈現在他的眼中,倒是看到一個女子不安的緊張,因爲那一雙藏於裙下的秀足都時不時會因爲她的不安而在裙襬下露頭。
龍天舒的臉上漾起了笑容,他輕輕地走到她的身後,擡手便抱住這個不安若小兔的少女。
“誰?”正在不安的想着要如何做的柳玉蟬被這突然而來的臂膀一抱,下意識的回頭質問不說,手就握着拳頭朝後打去。
“唔!”一聲悶哼中,龍天舒有些吃驚的捂着額頭看着面前同樣呆住的少女,此刻她手中的團扇已經落地,只一臉驚色的看着自己,連句話都沒有。
“你!”龍天舒呆住了,他不是痛,那小小粉拳能有什麼力氣打痛他,他只是驚愕竟有人敢打他!而這個人還是故意等在這裡要見自己的小丫頭!
“啊,皇上,我,我不是故意的啊!”柳玉蟬總算是回過勁來,她沒像別人那樣這個時候是忙着下跪磕頭以求饒恕,而是十分惶恐的一邊擺手說着不是故意的,一邊踮着腳伸手去抓皇上的手,務必要看看自己有沒把皇上的頭打個包出來。
“你到底想怎樣?”龍天舒看着這個小丫頭,一時有些無語,他知道這丫頭沒規矩,卻沒想到她這麼沒規矩。
“我沒想怎樣啊,人家等在這裡而已,誰會想到你從後面出來還突然抱着我嘛,我還以爲是哪個壞人呢,就……哎呀,對不起嘛,我又不是故意的。”柳玉蟬的口中嘟囔了一頭子的話語,全然是委屈。
龍天舒一聽這話,氣倒是消了,卻也覺得有些哭笑不得:敢情錯在我不該從後面抱住她了!
“皇上您沒事吧?”柳玉蟬小心地看着皇上的額頭詢問着,那裡好像沒有什麼紅腫的跡象。
“沒事!”龍天舒無奈的嘆口氣,正要問她是誰讓你站在這裡的時候,卻注意到了那長長地流蘇步搖,當即住口。他已經明白,爲什麼王公公要他來此,爲什麼這小丫頭會不安的站在這裡等着自己。
原來她是希望我這般眷顧啊!
龍天舒嘆了一口氣轉身就走,柳玉蟬倒是以爲皇上生氣了,直接不顧儀態的跑到皇上跟前,伸手相攔:“哎,等等,皇上您可別生氣啊,我真不是故意的!我……”
柳玉蟬認真的澄清自己的無辜,可是頭搖擺的太勤快,那流蘇步搖本就不適合這樣劇烈的搖晃,當即滑出了髮髻掉在地上。
龍天舒嘆了口氣從地上拾起了步搖,捏在手中對着柳玉蟬說到:“你不適合帶這步搖,回頭朕送別的給你。至於你是不是故意的,朕已經不在乎,這事對誰也不要提了,包括你的皇后姐姐。”龍天舒說着,伸手捏了一下柳玉蟬的臉:“你呀,看來朕要叫人給你好好規整下禮儀了,若是就這樣去做個貴人,惹人笑話是小,給你姐姐惹上麻煩那就苦了她這份心了。”說完,他便大步的去了。
柳玉蟬傻站在廊裡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嚇的不敢言語,急忙低着腦袋順着來時的路跑去偏殿去了。
而這邊龍天舒捏着步搖纔出了後院,就看到皇后進了宮門,正詢問着王公公,他便走了過去。
“皇上,臣妾來遲……”柳玉蝶帶着笑容相迎,可話還沒說完,卻看到皇上捏着那流蘇步搖在自己的面前晃了晃,輕言到:“皇后啊,你何需如此,倘若你有此心,與朕明說就是,難道那金鐲的暗示還不夠嗎?”
“皇上!”柳玉蝶當即就要下跪,卻被龍天舒拉了起來,動手將那手中的流蘇步搖插上了柳玉蝶的髮髻中:“這是朕給你的,自然是你戴着,她也自有她的,你有求,言便是,但不可代朕而選,可明白?”
“臣妾明白。”皇后半低着腦袋,眼中含着淚。
“玉蝶啊,朕明白你的心思,你處處爲朕想,朕懂,既然你希望如此,那朕就遂了你的願,不過,再不許委屈了自己。好了,既然你來了,那就陪朕去看看你院裡的海棠吧,一個人賞花未免孤單了些。”說着龍天舒拉了皇后的手便要邁步,卻在此時對着身邊的王公公說到:“你去叫他們擬詔吧,將昨夜侍寢的柳玉蟬封爲貴人,就宿在隔壁的朝陽宮吧。”
“奴才遵旨。”王公公立刻是退去了。
“臣妾代妹妹玉蟬謝……”
“別代不代的了,陪朕去看看吧。”龍天舒拉着柳玉蝶就去了後院。
當龍天舒與皇后說笑着賞完海棠乘上轎輦回承乾宮處理政務的時候,轎輦中的他伸手輕輕地摸了下額頭,眼前倒顯出那個不安的背影來。
玉蝶,玉蟬……朕的皇后啊,你到底是想朕看到她的時候想到你而眷顧她呢,還是怕朕會遺忘了你而提醒朕你的存在呢?
龍天舒心中疑問着,想着那小丫頭今日的表現與昨夜的懵懂來,當即無奈的搖搖頭:哎,還是尋個人過去教導下吧,免得日後被人挑刺啊!
就在龍天舒想這些的時候,柳玉蝶已經到了偏殿去問這步搖是怎麼到了皇上的手裡,不過就在推門的時候,倒聽到柳玉蟬正在責怪着雲衣。
“你看吧,非要我去,若是姐姐知道皇上把那步搖都拿走了,一定會誤會我的。怎麼辦?皇上不高興,姐姐也不高興,我,我怎麼那麼倒黴!”柳玉蟬的責怪聲聽的柳玉蝶一笑,倒是轉了身去了。
她已經知道沒必要問了,妹妹能去自然是雲衣明白該怎麼做,而她還這般質問,顯然她根本不明白什麼叫機會,又怎麼抓住機會?而聽她的言語,自然是皇上一見那步搖便生氣的抽了去,那麼她的目的倒也達到了,既讓皇上知道她希望妹妹被眷顧,又會讓皇上心疼着自己,那麼妹妹以後的榮寵也不過是因爲自己而已,而她堅信,以後當妹妹被皇上寵信時,也會惦念着她,她的妹妹只能做她的替代品,來爲她的膝下填補一個皇子而已!
站在宮殿前的漢白玉圍欄前,柳玉蝶眯着眼看着那一溜泛着黃綠之光的琉璃。
妹妹啊妹妹,你可別叫姐姐我失望啊!
紫衣袍,疊紗帽,烏拂塵。手執着聖旨的太監出現在安坤宮門口的時候,柳玉蝶笑了。她邁步下了臺階迎面而去,卻口中招呼着身後的秀兒:“咱們走吧,太后那裡我不放心,咱們還是過去陪着的好。”
“皇后娘娘,奴才捧詔而來,不便行禮,這兒給您問安了。”來的是司禮監太監馮德,說話間就打了個千兒。柳玉蝶掛着笑十分客氣地說到:“免禮吧馮公公,來宣詔啊!”
“是啊,皇后娘娘,奴才先恭喜皇后娘娘了,您的妹妹柳姑娘被封……”
“噓!”柳玉蝶伸出一指做了噤聲的姿勢:“您是來宣詔的,就快去宣吧,我還要去伺候太后呢,詔書旨意的,哪有我先聽的道理。”說罷也不等馮德反應,就轉頭對秀兒說到:“咱們走吧!”
馮德趕緊讓了道兒,心中略有些納悶,再一頓之後,明白了過來:這位皇后還真是人精啊,明明她關照的自家妹子,現在倒裝着不知道,還真是一點也不讓人抓個話柄。
想明白怎麼回事,他也趕緊去了偏殿宣詔。柳玉蟬叩謝之後,就只看着聖旨發呆,身邊的雲衣忙是給馮德塞了賞銀,送了馮德出去。
柳玉蟬看着那硃筆紅印中,她被封爲貴人的消息,忽就想到了雲衣夜裡恭喜自己的口氣。
原來姐姐真的這麼厲害,後宮裡還真是她說了算呢!此時的柳玉蟬並未看到這份“料事如神”的背後蘊藏的力量與陰謀,只是簡單的相信着,她的姐姐真的在照拂着她,眷顧着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