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顏聽了覺得好笑,她靜靜地看着侯爺,她在看侯爺的反應,想知道侯爺對這件事的態度。司徒蘭的出身再高又如何,她只是個妾,哪有讓正室給小妾賠禮的道理?再說了,自己又做錯什麼了?憑什麼要自己去賠禮?
侯爺眼神凝重地直視着素顏,神情威嚴凜然,刀削般堅毅的臉龐略含冰霜,顯得冷冽而無情,但,他沒有說話,既沒有反對侯夫人,也沒有贊成,只是冷靜地看着素顏,似在也在看素顏要如何應對。
侯爺的這種態度無疑鼓勵了侯夫人,她笑着對素顏道:“兒媳,我也知道你委屈,不過,你可是葉家的宗婦,一切可得替葉家大局着想,葉家與護國侯夫乃是世交,如果在你手上給斷了這份情誼,那你可是葉家的大罪人了。”
素顏聽了緩緩轉過頭看着侯夫人,淡笑着回道:“母親此話說得素顏好生惶恐,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您爲何要說護國侯府與寧伯侯府關係若破裂便是兒媳的罪過,這頂大帽子太重了,兒媳擔不起呢。”
侯夫人聽和沉了臉道:“你怎麼揣着明白裝糊塗呢,纔不司徒家的這位媽媽也明說了,司徒姨娘受盡欺辱,被司徒夫人接回府去了,得您去賠禮,她才肯回來,不然,便要與紹兒和離,司徒家與葉家關係就會陷入緊張境地,這原就是我葉家的錯,葉家人去賠禮也是理所應當的。”
“她受了葉家人的欺侮?她受誰的欺負了?兒媳不知道,母親,請指教。”素顏湛亮的眼眸平靜而淡定,定定地看着侯夫人問道。
“你……你是故意的麼?紹兒要把人家好好兒的嫡長女賣到教訪去,這還不算是欺負她麼?”侯夫人被素顏淡定從容的樣子給氣着了,語氣裡,火氣實足。
“哦,原來是相公欺負她了啊,要說,相公應該欺負她很多年了啊,今天又不是第一次,不然,她一個侯門嫡長女,怎麼肯放下身段,丟掉顏面,委身給相公作妾呢?我原想着司徒妹妹是很喜歡相公欺負她的呢,不然,她也不會一直被欺負着,有葉家呆了兩年,如此忍辱負重,自然是對相公深情摯意咯,既然這是她與相公相處的方式,葉家又何必去道歉?護國侯府應該也是舉府該知纔是,不然,侯爺和侯夫人也不會捨得真將嫡長女送與相公作妾吧,這歉千萬道不得,不然,不是破壞了相公在司徒妹妹心裡的形像麼?”素顏聽了嘴角勾起一抹笑着,微挑了眉說道。
她話音剛落,就聽葉成紹噗次一聲笑了出來,眉眼間全是得意的笑,邊笑邊不忘瞪那婆子一眼道:“聽到沒,你家大姑娘自己骨子賤,喜歡爺欺負她,爺這麼着對她也不是一天兩了,她自己願意受,你們管得着嗎?要是捨不得送她來挨我欺負,那就別回來了,爺還不樂意見她呢。”
那婆子聽得啞口無言,這位寧伯侯世子夫人好生牙尖嘴利,說的話真讓人沒法反駁,而且,還讓她有點無地自容,先前的倨傲被素顏打擊得半點不存,連她也不明白,當年,葉成紹如此欺負司徒蘭,司徒家不但不發火,還將護國侯府的臉面全都丟棄,真將司徒蘭送進寧伯侯府當妾,連個平妻之位也沒掙着,當時,可是全京城的第一大丑聞加笑話啊,最讓她不明白的,自小孤傲自高的大小姐,竟然也真的就肯來了寧伯侯府,若換了別的心性兒高的大家閨秀,怕是三尺白綾,自盡也不會如此作賤自己啊,如今這些老事被這世子夫人掀出來,真是羞剎個人啊。
一時,這婆子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但她也是老於世故,在深宅大院裡修成爲精子了的,半晌後,回過神道:“世子夫人好生牙尖嘴利,我家侯爺和夫人是看在與寧伯府世代交好的份上,一讓再讓,當年世子爺爲了得到我家大小姐,做盡下做之事,侯爺和夫人爲了兩家請誼並不計較,還盡力如了世子爺的願,把大家小嫁過門來,原想着,世子爺和寧伯侯爺,夫人會好生疼愛小姐,沒成想,卻是一再的欺凌,過去兩年聽着還好,只是受些冷落,可自世子夫人來後,我家小姐不是被關小黑屋,就是被污辱賤踏尊嚴,要是不我家夫人親耳聽到,只怕小姐真的會被世子爺賣了……你們寧伯侯府欺人太甚了些。真當護國侯府是泥捏的麼?”
侯爺聽了這話,臉色有點沉鬱,凌厲的眼眸又加了幾道寒芒,直射向素顏,素顏冷冷地看了回去,她並沒有欺負過司徒蘭,關小黑屋什麼的,是她咎由自取,而且,自己還幫她發現有人對她下毒,示警於她,她不感謝也就罷了,卻一再的把矛頭對向自己,是她在欺負自己纔對。
如果侯爺也要讓她去給司徒蘭道歉,那她藍素顏也不是好惹的,該力爭的會力爭,在侯府爭不了,大不了鬧到宮裡去,看誰有理。
“媽媽說來說去,好像忘記了一條最重要的,你家大小姐可是世子爺的妾,我可是世子爺的正妻,天下沒有正妻給小妾賠罪的道理,何況,我自認從沒有欺負過你家小姐,更沒有對不起你家小姐過,倒是你家小姐仗着出身名門,便一再的指着我的鼻子點名道姓的罵我,罵我家相公,如此不守婦道,沒有尊卑上下,實在無理之極,我若真去給她陪禮,全京城的正室夫人,全都會指着我的鼻子罵,會說我不懂規矩,有違倫常道德,本夫人也是出自書香世家,別人不知禮,不守禮,本夫人可不與她同流合污。”素顏冷厲地看着那婆子說道。
又轉而對侯夫人道:“昨日劉姨娘不過是不小心打翻了一粥,燙着了您,兒媳百般勸慰,您還是重打了劉姨娘一頓,您不覺得您也是在欺負劉姨娘麼?這會子父親也在,不若母親先做個典範,給劉姨娘賠個禮,給兒媳瞧瞧,且看母親的心胸,能寬容到何種地步去?”
侯夫人聽得一滯,沒想到素顏立即又彼之道還施彼身,拿自己的話來頂自己,她一時被頂得說不出話來,心裡一口氣就堵在了嗓子眼裡,上不得,下不得,又出不來,差點就要閉過氣去,半晌才指着毒素顏道:“你……你……你”
“我如何?母親,您也不願意麼?您也覺得這有辱您的正室身份麼?您也覺得這不合規矩麼?你也覺得這樣做會讓您這個正室夫人尊嚴掃地麼?俗話說,已所不欲,勿施於人,堂堂寧伯侯府,如果連這點子最起碼的卑上下也分不清楚,那也怪不得會被滿京城的大儒世家,名門望族嘲笑了。”
素顏着實從心底裡看不起侯夫人,說起來,葉家也算得上是百年大族,雖是以武起家,便大家族裡,百年底蘊,怎麼也得立下了不少嚴規纔是,可是,侯夫人真是既糊塗,又渾噩,只會耍些小手段,連個姨娘也治不住,外強中乾,誰善就欺誰,真是有辱她這個二品侯夫人正室的身份。
一番話說得毫不客氣,連侯爺的面子也沒留,侯爺聽得臉黑如鍋底,他怕是還沒有被個小輩當面如此指責諷刺過,但素顏又是句句在理,還真不駁斥不得,那雙精光如電的眼底卻是帶了一絲笑意,臉上卻是半點不顯,仍是沉如水,黑如鐵,渾身散發着一股威嚴的氣勢。
侯夫人被素顏說得啞口無言,平素素顏還會在她面前表現出表面的恭敬,方纔這態度裡可是帶了一絲譏諷和鄙夷,句句錐心,氣勢凌人,根本就沒拿她當長輩看,一時又氣又羞,擡眸看着侯爺道:“侯爺……你聽聽,這是一個做兒媳婦說的話麼?你書香門弟出身又如何了?你爺爺也不過是個大學士,你爹更只是個五品郎中,嫌侯府禮儀規矩不如你家,你就不要嫁進來啊。”
素顏聽了好一聲冷笑,看了葉成紹一眼道:“母親說得好,第一,當初並非是我這個五品小官之女強求着嫁入侯府的,第二,進門弟二天,我也自請下堂回家,自請和離,可是母親您親自上門接了我回來的,不過幾日時間,母親您不會就忘了當日之事吧。”
素顏這可真是比拿了巴掌扇侯夫人的臉,還要讓侯夫人難受,侯夫人那天在藍家可是沒少受氣,還被侯爺打了好一巴掌,雨雪之夜,不得不親自登門道歉才接了素顏回來……藍素顏,她這是在警告自己嗎?
侯夫人的心裡好一陣發冷,強忍了心頭的那口鬱氣,瞪着眼睛一句話再也說不出來。
素顏說完便扶着葉成紹道:“相公,我腳痛,娘看着不也不胖,可是一腳踩下來,還真的是差點碎了我的腳骨呢。”素顏連最後的臉面也不想給侯夫人留了,人家總是一再的欺負她,再退讓,只當她好欺負,侯夫人這種人,就是同情不得,活該被人當落水狗打。
侯爺這才注意到素顏的腳受了傷,一聽又是侯夫人的傑作,狠兒女地瞪了侯夫人一眼道:“你倒是威風,打完姨娘打兒媳,這個家,你根本就沒本事當好,你就老實點坐着當婆婆吧,府裡的事情,再不許你插手了。”
侯夫人聽了頓時淚如泉涌,侯爺這是徹底奪了她的掌家權了,她辛辛苦苦在侯府幾十年,爲侯爺養兒育女,還抵不得這個才進門幾天的兒媳婦,那還不是他的親兒媳啊,他究竟有沒有心,紹揚不是他親生的麼?他就不想想,如今把掌家權全給了藍氏,將來紹揚娶了妻子,那個兒媳怎麼辦,紹揚被成紹壓了那麼多年,難道自己的親兒媳也要被藍氏壓着嗎?太不公平了啊。
當着護國侯府下人的面,侯爺算是半點面子也沒給侯夫人留,而司徒家的那個婆子此時也明白了寧伯侯的意思,她也是知道寧伯侯家的情況的,大房正經的主母就是侯夫人和世子夫人,二夫人,三夫人都是隔了房的,侯夫人被奪了掌家權,那接手的,自然就是世子夫人,寧伯侯雖沒有明說不讓世子夫人給自家小姐道歉,但態度也很明朗了,如此維護世子夫人,自然是不會同意她去賠禮了的。
果然,就聽侯爺道:“請你回去轉告護國侯夫人,我家兒媳乃世子夫人,皇上親封的一品誥命,斷沒有去給一個沒品沒及的妾室賠禮的道理,紹兒做錯了事,讓紹兒自己承擔,如果,司徒姑娘非要與紹兒斷絕夫妻情份,那我寧伯侯府應該補償的,一定會補償,讓世子夫人道歉的話,就不要再提了。”
那婆子聽得心頭一凜,寧伯侯世子夫人竟是皇上親封的一品誥命,舉朝上下,一品的誥命可是屈指可數,家她侯夫人也不過二品啊,大小姐還真是任性,真要逼了個皇上御封的一品夫人去給她賠禮,皇家貴罪下來,她可是受不起呢。
那婆子聽了,只好垂了頭應是,態度恭謹了很多,臨去時,改了口道:“先前不知世子夫人乃是一品誥命,言語不當之處,還請原諒小的,不過,侯爺,我家大小姐着實是被世子爺趕回去的,她受了不少委屈,世子夫人不敢請,那世子爺還是得親自去接她回來才行,小兩口吵架,總要有一方肯放低了態度纔好,您說是吧。”
“不用接了,司徒妹妹可是自行回家的,依大周律,妾室不經主母允許自行回家的,乃是不合禮法,相公的妾室可不止司徒妹妹一個,今兒若是接了司徒妹妹,那其他的幾個不都會有樣學樣,都不守規矩了嗎?那侯府妾室還不得爬到爺們頭上作窩去?夫命大於天,若司徒妹妹受不得相公的氣,那就另行再嫁好了,寧伯侯府絕不會干涉。”
素顏不等侯爺回答,截口道,她神情冷冽無情,雖是半靠着葉成紹站着,卻有股懾人的威勢。
侯爺沒想到素顏會如此大膽和嚴厲,竟自行作主,讓司徒自嫁,那同休棄司徒蘭沒什麼區別,這個……只所護國侯又要找自己的麻煩了,不過,府裡一直亂得很,倒還真要這樣一個殺閥果斷的女主母來整治整治了。
護國侯府那婆子聽了差點氣得吐血,但她畢竟只是一個僕人,就算代表護國侯府來送信,也不敢太過頂撞素顏,她強忍怒氣,禮也不行,轉身便走。
侯夫人有些發怔地看着素顏,如此強勢的素顏她還是頭一回見到,這個兒媳越來越脫離她預料,不是她所能夠掌控得了的,她終於不敢再多說什麼,只拿眼瞪着素顏。
素顏看了侯爺一眼,對侯爺和侯夫人行了一禮,扶着葉成紹道:“相公,我們回去吧。”
葉成紹聽了點了點頭,也給侯爺行了一禮,侯爺卻對素顏道:“你既敢做出此等決定,後面要面臨的困難,你就應該預想得到,也應該知道要如何解決。”
素顏聽了堅定地點了點頭道:“多謝父親成全,兒媳明白。”
她哪裡不知道,自己作主休掉司徒蘭的後果有多嚴重,但是,她不得不作,既然下定了決心要與葉成紹相親相愛的過下去,那些個花花草草,她就必須得一個一個親自動手鏟除,就算因此,她會得個悍婦,妒婦的名聲又如何,她只是在悍衛自己的生活罷了,不過,她會盡量用平和些,不沾血腥的手段,將那些小妾們擺平,她不好鬥,但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她不介意與人鬥,也更不害怕與人鬥。
回到苑蘭苑,葉成紹又給她按摩着傷腳,其實,經過幾次按摩,她的腳也好了很多,葉成紹拿來的藥也很有效,腫消得很快。
“娘子,這事你不用怕,是我做出來的,我就會想辦法解決,明兒我就親自去找護國侯,我知道他想要什麼。”葉成紹輕撫着素顏臉側的一縷髮絲,語帶歉疚地說道。
“嗯,我的腳好些了,我就進宮去找皇后娘娘,如果娘娘能幫我們,應該事情也能好辦得多。”素顏點了頭道。
第二天,葉成紹果然去了護國侯府,而素顏的傷腳也好多了,她處理完府裡的一些鎖事後,就帶着青竹進了宮,牌子遞進去不過兩刻鐘的樣子,皇后娘娘就派了張嬤嬤來接她,張嬤嬤見過素顏一次,也算是相熟了,這會子見到素顏的腳有些行動不太利素,眼裡就露出一絲厲色來,很隨意地問道:“世子夫人的腳……有些不便麼?”
素顏聽得微怔,她已經很小心,很努力盡量使自己行走如常了,怎麼張嬤嬤還是看出來了,她不自在的一笑,腳步放慢了些,“無事的,只是不小心扭了,養了兩天,好得差不多了,我……沒有影響儀態吧。”說到後頭,大眼裡閃過一絲俏皮,有些擔憂地問道。
張嬤嬤不禁莞爾,知道她是不想談及侯府裡爭鬥之事,很溫和地笑道:“世子夫人風華照人,儀容很端方。”
素顏聽了眼睛笑成了一個小彎月,高興地與張嬤嬤閒聊了幾句,張媽媽卻是告訴素顏一個令她震驚的消息:“娘娘早就知道你會來,護國侯夫人昨日已經進了宮,那事已經鬧到慈寧宮去了,娘娘正有事要問夫人呢。”
素顏聽了心中一緊,司徒蘭果然不肯就此離開,不過,她也不怕,只要抓住了理,就是護國侯權勢通天又如何,只要葉成紹的心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就行。
皇后宮裡,皇后娘娘正懶懶地歪靠在軟榻上,一雙豔麗撫媚的眸子半睜半閉,眉頭微微蹙着,紅脣輕啓:“那丫頭應該來了吧。”
一旁的趙嬤嬤躬身回道:“快了,只是聽說她的腳有些不便利,所以走得慢了些。”
皇后娘娘聽了豔眸睜大了些,眼裡泛起一絲庸懶來:“哦,看來,是又吃了侯夫人的虧了,她不會連侯夫人都擺不平吧,本宮那大嫂可不是個太聰明的人。”
“或許世子夫人心存善意,又尊着孝心,不好與長輩頂撞吧。”趙眸眸面色平靜的說道。
“她倒是個良善的,不過,太過良善,在那種地方,時間長了,怕是連骨頭渣子都能得剩下呢。”皇后娘娘的聲音輕柔似水,眼波轉動間,風情萬種,語氣裡,不含半絲情緒。
趙嬤嬤聽得臉色一整,躬身道:“娘娘說得是。”
說話間,有宮人來報,說是世子夫人來了。
皇后微揚了手道:“讓她進來。”
素顏在張嬤嬤的帶領下,走進坤寧宮,低着頭,恭敬地給皇后行了個大禮。
皇后坐起身來,擡手道:“平身吧,讓本宮看看,你回家這兩日可有長水靈一些。”說着,還真的起身,蓮步輕移,曼妙玲瓏的身子事着一股幽然的魅惑,但那雙靈動又略顯率真的大眼卻使得她顯出幾分飄逸來,這是一種撫媚與出塵的奇怪結合氣持,但偏生在皇后身上卻顯得那樣的融洽,半點也不突兀,如此豔絕天下的尤物,就連向來美貌自信的素顏也自嘆不如。
皇后含笑轉着素顏轉了個圈,眼睛上下打量了素顏一番道:“還好,雖沒有變得更水靈,但氣色還不錯,沒有讓本宮失望。”
wωω¸тт κan¸¢ Ο
在皇后面前,素顏還真的感覺有些壓抑,皇后太過精明深沉,她不敢胡亂揣測皇后的意圖,也更不敢隨便說話。
“謝娘娘關心。”
“說吧,特意進宮來找本宮,所爲何事!”皇后回到軟榻上坐了,很隨意地問道。
“臣婦想要休了司徒氏。”素顏儘量使自己鎮定一些,不受皇后氣勢的影響,她深吸了口氣,堅定的說道。
“你敢休她?果然好膽色。”皇后聽了一點也不奇怪,臉上還漾開一絲笑容來,“本宮原還怕你太過良善,優柔寡斷,容易受人欺負,沒料到,你的第一刀,就朝鐵板上砍,還真讓本宮意外呢。”
素顏聽了擡起頭,勇敢地直視着皇后道:“其實,臣婦的意思,也不是要休了她,畢竟當初相公對她做得有些不妥當,毀了她的名聲,如今再休她,對她也太過殘忍了些,臣婦的意思,是想還她一個好名聲,恢復她的自由身,從此與相公斷絕關係,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皇后聽了眼神凝了凝,皺着眉頭,有些失望地看着素顏道:“才本宮還誇你殺閥果斷呢,你立即就露了本性,太過良善了,於你可沒好處。”
素顏一聽,立即跪了下來,很誠懇的對皇后道:“娘娘,人性本善,臣婦自小便信奉這一點,臣婦也深知自己生活的周遭有很多對臣婦不利的人,但臣婦想要活得自在一些,就必須用些非常的手段,但是,不到迫不得已,臣婦不想看到血腥,想盡量做到與人爲善。”
“你要趕她出寧伯侯府,不管你用什麼樣的法子,她心裡還是會恨你,你何必不用些厲害的手段,讓她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更無力再與你爲敵呢?”皇后冷冷地對素顏說道,紹兒的身邊,不能是個太軟弱太善良的女子,將來她是要成爲紹兒堅強有力的後援和支持的,太軟弱,只會給紹兒拖後腿。
“娘娘,她會不會恨我,臣婦不在乎,臣婦只要對得住自己的本心就成,相公對她並無感情,她便是再在侯府呆下去,也只是浪費青春,磋砣歲月,那樣對她,反而更殘忍,如果,娘娘能替相公彌補些過錯,給她一個相對好的歸宿,她幸福了,臣婦與相公纔會過得更心安,臣婦不希望與相公在以後的日子裡,因爲她而感覺心愧,因爲她而影響了臣婦與相公的感情。”
шωш● ttκǎ n● ¢ Ο
素顏定定地看着皇后說道,皇后在宮裡血雨腥風的爭鬥了很多年,怕是早就心硬如鋼鐵了,自己這一番話,怕是難以打動皇后,可是,不管如何,她都要試上一試,徹底地解決司徒,不是隻將她送走就可以了,而是要讓葉成紹從此以後,不會再對她有半絲的歉疚,將她從葉成紹的心裡消除,那纔是真正的解決了司徒蘭。
“幼稚!”皇后一甩長袖,惱怒地喝道。
果然皇后沒有爲自己這一番話所打動,素顏向前跪移了幾步,眼裡泛起一絲水霧來,小聲道:“臣婦知道娘娘心疼相公,希望相公好,臣婦不知道娘娘對相公的期望究竟是什麼,但臣婦希望娘娘能真心爲相公着想,相公他,其實過得很累,很悲哀,臣婦不希望想公在外面辛苦一天後,回來還要面對妻妾之間的爭鬥,要面對來自家庭的紛憂,臣婦想給相公一個溫暖寧靜的家,請娘娘成全。”說着,她納頭便拜,頭重重的磕在了光滑華麗,卻又冰冷堅硬的大理石板上。
“快拉住她,磕壞了一會紹兒又跟我急。”皇后有些氣急敗壞,慌張地說道。
張嬤嬤一直就站在素顏身邊,見此忙拉住素顏,不讓她再磕頭,素顏也沒下死力磕,不過做下樣子,但她皮膚細懶光澤,輕碰一下就會起紫,皇后等她擡起頭來,一看那紫印子,就哼了一聲道:“是你自己磕的啊,本宮可沒強迫你。”意然是一口的孩子氣,像是耍賴推卸責任一般,素顏聽了不覺好笑,忙道:“嗯,是臣婦自己磕的,娘娘並未威逼。”
皇后此時心中翻江倒海,素顏的那番話深深地觸動了她的心靈,一股愧疚和無奈涌上了心頭,她從素顏的話語裡聽出了真誠,聽也了素顏對葉成紹的真情,的確,紹兒過得很累,也很苦,這些年來,圍在他身邊的全是陰謀與爭鬥,有幾人是真心爲他着想?
皇上疼他,自己也疼他,可是,他們的疼愛,只能是用物質和權力去彌補,很少在感情上去呵護他,所以,紹兒纔會覺得辛苦,覺得孤獨,甚至想要一走了之吧。
這個藍素顏,她似乎很瞭解紹兒,知道紹兒的痛,也好像猜到了紹兒的身世……也許,紹兒與她在一起,真能得到些許的安寧和幸福吧,算了,就如她所說,讓紹兒在外頭辛苦一天後,回到家裡,有片刻的寧靜和溫暖吧。
“你起來吧,讓本宮想一想,用什麼法子才能彌補司徒家的那個丫頭。”皇后沉吟了半響後,才說道。
“當年,相公不過是惡作劇罷了,司徒姑娘雖然進入侯府兩年,但仍是完壁之身。”素顏小心地提醒道。
皇后聽得一滯,想想這個她就有點惱火,衝口就對素顏道:“你可別告訴我,你也還是完壁,不然,本宮今晚就要你們在本宮宮裡圓房。”
素顏聽得滿臉通紅,吶吶着,不知道要如何回覆纔好,一旁的張嬤嬤就笑了,對皇后道:“娘娘放心,奴婢看得出來,世子夫人與世子爺夫妻和諧着呢,她已經是正正經經的世子夫人了。”
皇后聽得大喜過望,美麗無雙的大眼又一次膠着在素顏身上,半晌才嘖嘖道:“嗯,腰窄臀寬,是個好生養的。”
素顏真被皇后的無厘頭鬧得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纔好,她們現在是在商量司徒蘭的去處問題好不好,話語能不能不要圍着自己是不是處子打轉啊,還好生養,我又不是母豬……
“娘娘……”素顏有點無語了,語氣裡帶了絲嬌嗔。
“好,好,不說這個了,還害羞了呢,不過,本宮總算放心了,紹兒那孩子,快氣死我了,後園子裡那麼多女人,他竟是一個也沒碰,害得本宮還以爲他不行呢,這下好了……呃,素顏啊,你可得多多努力才行,早些給本宮生個孫子抱抱。”皇后笑得花枝亂顫,又圍着素顏打了個轉兒。
素顏垂下頭,徹底無語了。
“完壁的確是要好辦一些,嗯,就這麼着吧,一會子本宮下詔,封司徒蘭爲寧安縣君,就說她與紹兒的那段婚姻純屬兒戲,乃是紹兒胡鬧所致,派宮裡的燕喜嬤嬤親爲她驗明正身,點上守宮砂,並詔告天下,爲她正名。”皇后終於收了笑,對素顏道。
素顏聽得大喜,若是由宮裡的嬤嬤爲司徒驗身,又點上守宮砂,那司徒蘭的名聲也算是徹底挽回來了,要知道,葉成紹可是京裡出了名的花花太歲,荒滛無道的名聲早就傳遍京城了,以前素顏在閨閣時,還聽聞他有龍陽之好呢,與一個如此荒滛的人在一起兩年時間,司徒蘭還能保持玉潔之身,不是更能說明她的高潔與聰慧麼?只怕由此一來,司徒的名聲比起出嫁前更要好一些呢。
總算解決了心頭大患,素顏的心情也變得輕鬆了起來,笑着謝過皇后娘娘,就想辭行,去拜見太后娘娘,皇后卻是不肯放她,揮了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道:“難得進宮來看本宮,怎麼只坐一會子就要走呢,來,陪本宮聊聊天。”
素顏無奈,她着實不太喜歡和皇后呆在一起,這個看似率真的女子渾身都透着股神秘色彩,又太過深沉機警,與皇后在一起,素顏感覺很壓抑,不敢隨意放鬆片刻。
但她還是笑着走到皇后身邊,在皇上腳踏邊坐下了,皇后似乎很不經意的說道:“如此處置了司徒,倒是讓你除了心頭憂患,可卻是給紹兒帶來了麻煩呢,你可知道?”
“娘娘是說護國侯嗎?如此對司徒蘭,不是比以前更好嗎?護國侯也應該更有臉面纔是,難道,他還會遷怒相公?”素顏有點想不通。
皇后聽了眼神又變得凌厲了起來,“有什麼比聯姻更能穩固力量的呢?若是司徒蘭還在寧伯侯府,護國侯怎麼都要顧及一二,紹兒只要一天是他的女婿,他就會一天站在紹兒身後,扶持紹兒。”
素顏不敢在皇后面前說什麼不想葉紹走上那條路的話,她便是再笨也明白,皇后的心思是什麼,這個時候忤逆皇后,只會讓皇后立即反悔,而且,也會給自己遭來殺身之禍,宮裡頭,母以子貴,有兒子的皇后,才能將位子坐得穩,素顏聽說,二皇子是皇后養大的,但卻並不是皇后親生,但卻是名正言順的皇上嫡子,如今與貴妃所生的大皇子都是皇位的最熱門人選,但是,誰也不願意真將那個位子給一個不是親生的人坐,她怕到時候,皇上崩了,自己這個太后位子不穩,如果是自己的兒子上位,那就不用有這種擔心了。
所以,現在要皇后娘娘打消這個念頭,幾乎是不可能的。
她只是不明白,如果葉成紹真是皇后所生,爲什麼她又不認他,還把他放在寧伯侯府,如此就算想讓葉成紹參與爭奪皇位,也名不正,言不順啊……
見她半天沒有回話,皇后秀眉一皺道:“你沒想過,要如何幫助紹兒嗎?”皇后有點後悔自己剛纔的一時心軟,當初,把司徒蘭嫁入侯府,皇后是極力支持的,更是幕後推手之一,爲的,就是幫葉成紹拉攏護國侯,而護國侯也正是暗中知道了葉成紹的身分,才甘心情願寧可丟面子,也送自己的嫡長女給葉成紹爲妾。
“相公如果真心想要成就大事,有些事情,就應該他自己解決,臣婦來時,相公去了護國侯府,而且,民婦認爲,聯姻並不能成爲唯一聯合力量的方法,決定政治的,從來就是利益二字,政治從來只有利益之爭,而無感情可言,如果相公有絕對的優勢和能力問鼎某個位子的話,想信護國侯爺會懂得審時度勢的。”被問到鼻子尖上,素顏不得不回答,但她決不會再同意將司徒蘭弄到府裡來。
皇后聽得眼睛一亮,她沒想到,素顏小小年紀,見識倒是非凡,還知道政治只有利益可言,也算得讓有些遠見和卓識,皇后的心又活泛了起來,說道:“歷來,世代皇子上位,都會有強大的外戚相援,唉,可惜紹兒不是皇子,若是紹兒是皇子,你家的家世,還真是提不上臺面啊。”
素顏聽着皇后這欲蓋彌彰,故意試探的話,不由微蹙了蹙眉,她的家世,就連洪氏也曾經譏諷過,大周以武建國,以武強國,很是看重武力,所以,貴妃的孃家,陳閣老,靖國侯,都是武將出身,而寧伯侯,護國侯,也是武官,文官在朝裡相對較弱,所以,才一再的看不起自己這個大學士的孫女。
“娘娘此言差矣,文主內,武抗外,朝庭重武,但更應該重文,要統治好一個朝代,最重要的就是思想的統治,是民心,而民心何來,民心是從統治者的施政措施中來,而這些措施的施行,宣傳,乃至教育,都是由文官來完成的,一位皇帝,如果想要流傳青史,斷斷少不得文人的記傳,宣揚,以往爲何有成王敗寇之說,完全是成功者,讓文人寫成的,那些失敗者難道就真的是十惡不赦的壞人嗎?成功者,就都是聖人了嗎?不見得吧。”素顏冷靜的說道,
“臣婦的祖父雖然只是個大學士,但在文官和清流這一派裡還是有些影響力的,娘娘可不能小看了清流的力量,那是輿論的導向,文官有時能將黑的說成白的,白的,能說成黑的,還有本事讓武官想反駁都無從下口,他們,更能影響民心。”
皇后娘娘那雙漂亮的眸子睜得越發的大了,不可置信地看着素顏,紅辰微張成一個“哦”字,半響沒有說話。
“哈哈哈,好,朕今天算是聽到了一段精闢的治國之論。”殿外突然傳來幾聲爽朗而又渾厚的笑聲,皇上龍行虎步的走了進來。
素顏忙跪下給皇上行禮,皇上大手一揮道:“平身!”
在這個氣勢威嚴,渾身散發着王者霸氣的男子面前,素顏再沒有方纔侃侃而談的從容與淡定,她老實地垂着頭,連呼吸都放平穩了,儘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皇上怎麼突然來了,也不讓人給臣妾打聲招乎,好讓臣妾出去相迎啊。”皇后嬌笑着上前給皇上行禮。
“先打了招呼,朕還能聽到方纔這段精闢的言論?”皇上臉上的笑意不減,又看了素顏一眼道:“是叫素顏吧,你不必拘束。”
“皇上來得正好,這孩子膽子可真大,竟然要休了那司徒家的姑娘,臣妾正在問她原因呢。”皇后娘娘看了素顏一眼,笑着對皇上道。
素顏聽了心裡一咯登,怎麼皇后這話聽着像是要反悔,是要把決定權交給皇上嗎?那先前應了自己的,不算數了?
“哦,着實大膽,護國侯可是很疼那個嫡長女的,她都已經屈居你之下了,你竟然還容不下她?”皇上的眼神果然變得凌厲了起來,素顏不敢擡頭與他對視,若是仔細看,定然可以看到皇上眼底的一抹戲謔和笑意。
“臣婦確實容不下她。”素顏很談定的說道。
皇上聽得一楞,這藍氏還真不是一般的大膽,竟然敢在自己面前直承不能容人,紹兒可不能只有她這一個女人,如此無容人之量,實在不合適。
不過,倒是坦誠得很,並沒有虛假僞應自己,這女子,上回看着還沒發覺她與衆不同,如今看來,差實有點意思。
“你可是犯了七出,紹兒能夠以此休了你哦。”皇上不露聲色地說道。
“臣婦爲了維護相公的尊嚴,維護侯府的規矩,非要休了她不可,第一,她對臣這正室不敬,多次辱罵於臣婦,臣婦倒是能忍,但她多次辱罵相公,臣婦可不能忍,第二,她一生氣,就衝回孃家,還提出要讓臣婦這個正室給她賠禮道歉,這很不合道德規範,第三,是相公自己要賣了她,臣婦也是爲了救她,才說要休她的,休她回家,總比賣入教坊要好吧。”素顏硬着頭皮,對皇上道,皇上既是在這個時候到來,定然是得到了一些消息的,她必須得據理力爭,皇后的態度很明確,那是站在葉成紹這一邊的,但皇上卻不一定,素來聖心最難測,她還是先佔住個理字再說。
“真的休了?那你不是給紹兒添了個大麻煩麼?護國侯,可不是好惹的啊?”皇上又似笑非笑的說道。
於是,素顏將皇后娘娘先前對司徒蘭處置的話說了一遍,然後,靜等皇上的意思。
“所以,你就在說,藍家也能幫到紹兒嗎?所以,你就淡到,文官在朝政上的重要性了嗎?”皇上對那個建議不置可否,聲音變得很威嚴了起來,連聲問道。
素顏聽得背後冷汗直冒,嚇得忙跪下來,歷來帝王最不喜後宮淡論政事,自己可是犯了大忌了啊,都是皇后,沒事引自己說那麼一大通做什麼?
“你說得,也有幾分道理,朕準皇后所奏,明日便下詔,封司徒蘭爲安寧縣主吧,再給她招個好女婿,護國侯應該不會再有意見了纔是。”誰知,皇上話鋒一轉,突然說道。
皇后聽了眼中明滅不定,而素顏則是大喜,納頭就拜,皇上金口開了,司徒這下再也翻不了身了,而且,自己也差實對得起她了,就算她現在想不通,將來,應該也會明白自己的這番苦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