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胸衣,是素顏根據現代的胸衣樣試設計的,她現在雖然才十六歲,但胸前發育良好,她可不想年紀越大,那地方會越來越下垂,做個好點的,有託力的胸衣穿是很必要的,可是,她不是收得很緊的麼?這廝是從哪裡打出來的……
“娘子,你這是做的什麼?”葉成紹的眼睛眼底帶了絲戲謔,故意將那隻做了一半的碗狀物頂在手裡打轉轉。
“你給我,一個大男人,管這些個做什麼。”素顏臉一紅,過去就搶他手裡的東西。
滿以爲他在生氣,結果他滿不在乎,怕是對自己的安排很滿意,巴不得每月能有五個美妙少女陪他吧。
“不給,你告訴我了,我就給你。”葉成紹將那半成品舉得老高,素顏搶了幾下,沒搶到,氣得直拿眼瞪他。
“娘子好生大方,一下子就將相公我大卸了五塊,分幾份就送出去了,那幾個‘妹妹’應該很感激娘子你的哦。”葉成紹的臉垮了下來,眼神裡帶着一絲落漠和受傷,將手上的半成品放在了牀上,眼睛幽幽地看向窗外。
呃,以他的耳力,怎麼會聽不到方媽媽方纔在外頭的話,他應該明白自己的意思,知道自己的難處纔對啊,怎麼這會子又拈起酸來……
“可那些人,都是你名義上的妾室啊,你說我怎麼辦?”素顏心裡也有氣,當她說要葉成紹哪幾天歸哪個女人的時候,心裡也是一陣鬱堵,分明就是自己的丈夫,還要在口頭上裝大方,明正言順的送到別人屋裡去,與別的女人做他們做過的事,叫她心裡如何能舒服?可是,又不得不做,原以爲,他是會理解的,可是……
“你不是找到好辦法了麼?日子分得多公平啊,每人五天,不多不少,今兒就是十一,一會子我去長孫屋裡去就是,不在這屋裡惹娘子厭煩。”葉成紹的眸子沉了下來,眼裡泛起一絲怒意,冷冷地說道。
這是在鬧彆扭麼?素顏原本想進來哄他的,這時,心中的鬱氣便更堵得慌了,衝口便道:“那你快去啊,沒誰留你,就是我的那十天,你也去她們幾個屋裡好了,我不稀罕,別以爲,我會巴巴地等你來我屋裡,你最好給我快點消失,讓我看不到纔好。”
葉成紹聽得身子一滯,轉了身一步一步逼近她,漆黑如墨的星眼裡閃着兩族火苗,素顏毫微眯了眼,直視着他,連日來的爭鬥讓她疲憊不堪,他的情,他的信任和理解,是她堅持下去的最大動力,可是,他……他明知道自己的心意,卻要跟自己鬧彆扭,委屈和憤怒已經忍到了極限,鼻子一酸,眼圈就紅了,可是,她強忍着,一定不能在這個男人面前哭,一定不能哭給他看。
葉成紹確實是明白素顏的意思,知道她的難處,可是,他就是受不了,她那樣輕描淡定的就把他給當人情送出去了,一副大方賢淑的樣子,便是明白她是在作戲,他的心也感覺很酸,很難受,像是有人在拿着一把生了鏽的鐵鋸子慢慢的鋸着他的心一樣,很難見血,卻隱隱的痛,從出生起,他就是個不被人珍惜的,隨意送走的,任意丟棄的,原以爲,她是他最珍愛的,她也會以同樣的心思待自己,所以,當她高傲地斥責他說,葉成紹,我有潔癖,別人碰過的,我堅決不要。
葉成紹,你只能是我的,不許和別的女人拈三拈四。
葉成紹,你後園子的女人不解決,我不要你。
她的霸道讓他覺得很是甜蜜,感覺終於有人在乎他了,終於,有人將他當作珍寶,想要獨佔了,他不再是沒人要的陰溝裡的老鼠,也不再是那尷尬得,以皇子之身,連個侯爵世子之位都是被人的施捨的討厭鬼,別人怎麼看他,他不在乎,他只要她的珍視。
所以,哪怕她只是說幾句假話,他也受不了,會覺得心裡被人捅了大洞,那個洞空空的,涼嗖嗖的,會讓他無所適從,迷失方向。
可是,她眼裡有淚,他看到了她眼裡的淚,那倔犟的,強忍着沒有流出的淚水刺痛了他的眼,自己這是怎麼了,真混蛋,明知道她那麼辛苦,明知道她過得戰戰兢兢,明知道自己給了她一個多麼糟糕的家庭環境,不休涼,還怨責她,那一滴沒流出的淚,滾燙得像沸騰的熱水,立即澆化了他心裡的冰塊,更澆滅了他眼裡的火苗,讓他着慌起來,吶吶的,就不知道要怎麼勸她纔好,他說過,不會讓她傷心的,可是,自己這是做了什麼啊,娘子在哭,他把她氣哭了。
“娘子……你……你別哭。”他的聲音裡帶着一絲憐惜和悔意,更多的,是怯意,娘子不會真的不要他了吧。
伸了手,想去撫摸她的臉頰,又怕惹得她更生氣,手擡在空中,僵木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走啊,走啊,你不是說要去長孫屋裡的嗎?”葉成紹眼裡的怒火不再,換來的是憐惜和悔意,素顏倒不似先前那樣氣了,她也知道他的苦,知道他是被遺棄怕了,又太在乎自己,才鬧的彆扭,心也跟着軟了下來,心底的委屈便一股腦兒往外涌,強忍着的淚也噴涌而出,哽着聲堵氣道。
“娘子,不哭,不哭,我不走,哪兒也不走。”葉成紹笨拙的幫素顏拭着淚,心像被人揪在了手裡,搓揉成了一團,又酸又慌,又着急,素顏的眼淚像春雨,打溼了他的心,淋得他不知所措,澆得他心慌意亂,一把將她拉進懷裡,拿了帕子不停的拭着。
素顏原本就憋屈了很久,自嫁進來起,在寧伯侯府裡就沒過個一天安生日子,都是這男人的錯,好好的騙了自己嫁給他,嫁來了又不好好保護她,讓她時時受氣,還不時的挨打受罵,他還不休涼她,這麼多天來,她一直很堅忍,從來沒哭過,現在一哭發勢,淚水磅砣,哪裡還止得住,索性哭個痛快。
葉成紹哄了半天,不但沒讓素顏止住哭,還惹得她越哭越兇,一時急得不行了,將她緊緊抱在懷裡,讓她頭裡在他胸前,任那眼淚打溼他的衣襟,更讓他的心也變得溼漉漉起來,嘴裡來回就那幾句:“娘子,我錯了,你別哭,是我錯了,我不該氣你的,我再也不敢說那些話了,哪個屋裡我都不去,趕明兒一併都將她們送走,不讓她們再在府裡給你添堵了。”
又敷衍,能送走,爲什麼還要讓自己還處置這矛盾?葉成紹不說還好,越說素顏越氣,伸了手就往他軟腰入擰,葉成紹痛得呲呀咧嘴,心頭卻是一鬆,素顏更打他出氣就說明不會再哭了,難得的他這一次強忍着,任她揪住他的一塊肉,打着旋兒的不撒手,不用看,肯定紫了一大塊。
素顏狠揪了葉成紹兩把,纔算是出了氣,又想自己先前也有不對,若是事先跟他打了招呼,商量了,他也不會覺得受傷,於是止了哭,抽咽着,在葉成紹懷裡偷偷的擡起頭,淚眼朦朧的睃了葉成紹一眼,卻觸到他咧着嘴,皺着眉頭,卻滿眼欣喜和釋然的模樣,心一酸,淚水又涌了出來,這回不是委屈,而是爲他心疼,這個傻男人,小時侯受了太多的苦,所以,纔會那樣敏感,纔會脆弱,明明是被自己欺負了,還傻樂……
好不容易等到素顏收了哭,正暗自高興着,卻見她擡頭看了自己一眼,又哭了起來,葉成紹又慌了,忙又哄她:“娘子,我說真的,一定會想法子送她們幾個走的,你給我時間,我不騙你。”
“傻子!”素顏伸手去撫摸他皺成一團的兩道好看的劍眉,抽咽道:“很疼吧,怎麼不喊疼,你喊了我就會鬆了的啊。”
葉成紹聽得大喜,忙不迭的道:“不疼,不疼,只要娘子開心,再揪我幾下也不疼。”
素顏聽得心就更酸了,捧起他的臉,踮起腳尖來,梨花帶雨的小臉就湊了上去,緊挨着葉成紹的臉側,柔聲說道:“傻子,你這個傻子,笨蛋。”
葉成紹的心快融成水了,娘子不生氣了,娘子還是心疼他的,娘子不會不要他,“娘子,我只作你的傻子,只要娘子不嫌棄,我就做一輩子你的傻子。”
素顏的淚水打溼了葉成紹的臉,她心疼的勾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脣上輕輕吻了一下,用仍有些抽泣的聲音說道:“我之所以會那樣安排,就是因爲相信你,相信你不會背叛我,不會跟除我以外的女子好,你這傻子,想到哪裡去了,你是我的相公,是我的夫,我們要在一起生活一輩子的。”
“嗯,是我不好,我不該鬧脾氣的,我明白的,方媽媽的話我都聽見了,只是……心裡會莫名的惶恐,就是怕你會離開我,會……以後,我不會再這樣了。”葉成紹捧着素顏的臉,細細的輕吻着,將她臉上的淚水允幹,嘴裡有些不自在的說道。
“我也不好,事先應該同你商量的,嗯,一會子,你要不要去上朝,會不會太晚了啊。”素顏看着葉成紹那小意的模樣,破涕一笑,轉了話頭。
“嗯,是要去的,晚了就晚了吧,娘子,我們說好,以後不堵氣了好麼?”葉成紹摟着素顏捨不得鬆手,含淚而笑的娘子如雨後的幽蘭,空靈中,又帶了股令人陶醉的嬌美,膩在她身邊就不想動,解開心結,相知相融的感覺很好。
“皇上不是今天要下旨封你爲欽差大臣麼?你怎麼能不上朝呢?快去吧。”素顏在他懷裡拱了拱,把一臉的眼淚鼻涕都擦在他那身藏青色織錦直綴上,一雙大眼笑如彎月,帶着報復後的狡黠和得意。
葉成紹寵溺的捧着她的臉,又在她額頭親了一下,拿了帕子小心地幫她拭着臉上的淚漬,苦着臉道:“娘子,你通共也就給我做了幾件衣服,我都捨不得穿呢,你看,弄成這樣了,你也不心疼麼?”
素顏聽了臉色一僵,訕訕地笑了笑,眼神躲閃着不敢看他,這件衣服雖是她陪嫁過來的,可不是她親手做的,她大小姐的手藝可真拿不出手,她又仔細瞧了瞧,只見胸襟上繡着雙絲竹紋,還挑了暗花,手法精巧,針腳勻密,應該出自紫睛的巧手,紫睛這丫頭,最近也不太做針錢活了,常神神叨叨的一個人坐在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嗯,這廝既然喜歡她做的衣服,明兒讓紫睛再做兩件就是了。
“那換朝服吧,換了朝服好上朝,雖是晚了些,但你在宮外候着,皇上找你也方便。”素顏推託地說道,她心虛,不敢直說那衣服不是自己做的,雖然也不怕葉成紹怪她不會女紅,但哪個做丈夫的不想穿上自家娘子親手做的衣服啊,就是前世時,衣服全是買現成的穿,有的男人若是穿上自己老婆親手織的毛衣,也會在同事面前好生得瑟一番的。
葉成紹又膩歪了一陣,素顏沒法子,好哄了他一回,幫他拿了朝服換了,送了他出門。
葉成紹走後,陳媽媽一臉擔心地走了進來,看着素顏紅腫的眼睛,心裡就酸,顫着聲喚道:“大少奶奶,你也別太委屈自個了,有什麼不開心的,直接跟爺說,男人的心思粗,有些事情不一定能想得那麼周到,你不說出來,他就不明白,可千萬別悶着了自個兒。”
素顏聽得鼻子一酸,靠在陳媽媽懷裡,眼淚又差點流出來,頭埋在陳媽媽勁窩裡,“奶嬤,我其實好想離開這裡,離開這個世界,這裡讓我活得太壓抑,太辛苦了。”
陳媽媽聽得大慟,以爲她想要自盡,眼淚汪的一下就出來了,摟緊了素顏道:“說什麼傻話呢,日子正往好裡過呢,怎麼就……這府裡頭的水是深了點,奴婢也知道大少奶奶辛苦,可是,好在爺的心是向着您的,這深宅大院裡頭,哪一家不是這麼過着的,只要是女人多的地方,爭鬥就沒少過,您要想,至少,爺不像大老爺,當初,大夫人可是比大少奶奶您過得更難啊,她不也挺過來了麼?”
素顏一想也是,大老爺那人還好色,一個又一個的小妾往屋裡拉,還捧出了個二夫人那號利害角色,差點沒害死大夫人和小弟,還有老太太,也是個厲害心狠的人,相比起來,侯夫人雖然也狠,但手段卻是簡單多了,心思也沒有老太太那麼深沉,葉成紹身邊的小妾雖多,但他的心在自己身上,並沒有寵得哪個妾室爬到自己頭上來欺負自己,便是司徒如此背景強硬之人,也被他用盡乎無賴的手段給逼走了,如此一想,心情也就好多了,正像陳媽媽說的,深宅大院裡頭,哪家哪戶都是這麼鬥着的,在這個社會裡,女人若想要好好活着,生活得好,就必須鬥。
陳媽媽看素顏像是想通了,便親自去打了熱水來,給素顏重新梳洗了一番,又勸道:“幾個管事娘子都在偏廳裡等着,大少奶奶去看看吧,如今白媽媽……病了,不能理事,你身邊也得有個能掌舵的媽媽管着,奴婢知道你請了方媽媽回來,就是想要她擔起那份職責,不過,您可是看準了?要不要再觀察些日子?”
素顏聽得心頭一震,陳媽媽是她的奶孃,要說最信任的,自然非陳媽媽莫屬了,可是,自己初來乍到,又是初掌家權,身邊這個得力的人,不僅是要忠心,更重要的是要對府裡熟悉,瞭解,還能服衆,陳媽媽雖然可以慢慢熟番情況,但若說到服衆,怕是不行,寧伯侯府的下人向來眼高於頂,陳媽媽纔來,根基不穩,很難讓人家信服,真要用陳媽媽,保不齊,那些子喜歡興風作浪的,又弄什麼妖蛾子出來給自己添堵呢,可是,聽陳媽媽這意思又好像……她一時猶豫起來,畢竟是自己的奶嬤,某種情況下,是比親孃還要親的存在,素顏很怕傷了陳媽媽的心。
見素顏半晌沒有說話,陳媽媽莞爾一笑,摸了下素顏的頭道:“大少奶奶可是在擔心奴婢?”
素顏被說中心事,不好意思的垂了眼,陳媽媽輕輕喟嘆一聲道:“我的少奶奶,你是吃奴婢的奶水長大的,說句不知輕重的話,您就跟奴婢親生的沒什麼兩樣,只要大少奶奶好,奴婢怎麼着都無所謂的,奴婢只有幾斤幾倆重,奴婢自己掂量得清楚,這府裡水太深,不是奴婢能掌控得住的,奴婢只幫您管着這院子裡頭的事,讓您沒有後顧之憂就好了。”
素顏聽得心頭暖暖的,鼻子酸酸的就想要哭,陳媽媽忙笑道:“可別,奴婢纔給您梳洗的呢,這一哭鼻子,又弄壞了妝了,都這點兒了,您還是快些去偏廳吧,完了還得去侯夫人屋裡打個轉,別讓人家說您掌了家就眼裡沒長輩,失了孝道了。”
素顏聽得這才展了顏,起了身,心情輕鬆的往外走,方媽媽正恭敬地站在門外頭,見素顏帶着笑出來了,似乎也鬆了口氣,親自幫素顏拿了錦披,幫她披上,柔聲道:“大少奶奶,爺有時像個小孩子,會鬧些彆扭,您稍微哄哄他,他會明白您的心的,難得的是,爺的心裡只向着大少奶奶,您早上的決定若是換了別的男主子,只會誇您大方賢惠,爺生氣,說明他心裡只有您,怕您不在乎他呢。”
若是這番話是陳媽媽說的,素顏不會覺得如何,畢竟陳媽媽是自己的奶孃,心向着自己是正常的,可方媽媽如此冷靜深沉的一個人,肯說這掏心窩子的話來勸她,她聽得便有些感動了,擡了眼,深深地看着方媽媽,好半晌才道:“嗯,我知道了,謝謝媽媽。”
一般男方的奶孃,心思是向着男主子的,那便巴不得自已主子能多妻妾,多子多福,方媽媽卻好像不是,她似乎更願意看到葉成紹與素顏夫妻和睦,哪怕葉成紹因此專寵素顏,冷落妾室,她也贊成,那她應該除了忠心,還很瞭解葉成紹,明白他的心意。
如果真如表面這樣,那方媽媽便能成爲自己身邊不可多得的一個助力,自己在侯府也能輕鬆很多。
偏廳裡,府裡的管事娘子都靜靜地站着,大氣也不敢出的等着素顏的到來。
方媽媽陪着素顏進來時,有幾個人見了,臉色就變了變,立即垂了頭去,不敢多看,方媽媽待素顏坐好後,便開了口道:“大少奶奶說了,府裡頭這幾天亂得很,不是這裡出了蔞子,就是那裡出了漏洞,得好生整治整治了,現在,大家夥兒先把手裡的差事先回了,一會子再泊大少奶奶的訓導。”
幾位管家娘子一聽這開場白,心裡便在打突突,昨兒她們也聽到信了,侯爺可是明明白白的擼了侯夫人的掌家權,她們這些個人裡頭,可有不少是侯夫人的親信,以前貪拿慣了的,大少奶奶這下怕是要燒上幾把火,全正兒八經的搞清查了,以前的那種好日子,只怕會一去不復返了啊。
這裡頭,倒是揚忠家的反而腰桿子挺得直,她家楊忠雖是被打被貶了,但大少奶奶看在揚得志的面上,一直沒有擼她,更沒有難爲她,揚得志可是侯爺的人,大少奶奶已經將揚忠擼了,就不會將事情做得太絕,將她也擼了,所以,她心裡倒是踏實得很,一點也不擔心。
但方媽媽第一個,就是點了她的名:“揚忠家的,今兒的採買單子可是擬好了。”
揚忠家的聽得微怔,但很快鎮定下來,大大方方的將自己擬好的單子呈遞了上去。
素顏細細地看了一遍,見仍是和以前一樣,一日的伙食開銷達到了三百兩之多,心頭一陣冷笑,將單子遞給方媽媽看,方媽媽看了臉色很平靜,她便明白,這府裡頭,可能一直就是這麼開銷着的,還真不知道侯爺擔的是什麼職務,能將金山銀山往府裡搬,任得這些人給揮霍。
“這單子,得改上一改了。”素顏拿着單子,淡淡地說道。
揚忠家的聽得微怔,不解地看着素顏,單子裡雖然明着是開的從食材,其實,有很多隱形的開銷在裡頭的,侯府人,二夫人,三夫人,可都有一筆開支算在裡頭,每月都要結算一次的,大少奶奶不會連這點子內情也不知道吧,她眼珠子轉得習快,突然便恍然,這裡幾位大主子都有了份,但大少奶奶卻沒抽一分銀子,自然是要改了,她不由大悔自己的遲鈍,怎麼沒想着提前去孝敬了大少奶奶呢,也是侯爺那話說得太突然了,揚忠又被打了,她心裡對大少奶奶有氣,還沒轉過筯了,這會子纔想起,後悔好像有些來不及了。
但她也是個人精子,立即便訕笑着道:“奴婢雖然是按着往日慣例開的單子,但也保不齊有錯漏的地方,大少奶奶您要是看出來了,指點指點奴婢,奴婢立馬就按您的意思改。”
素顏一看揚忠家的,便知道她是個機靈的,更是個見風使舵的,素顏也着實如揚忠家的所想,不想將她這一家子得罪死,差事還是會給她留,但事情,卻不能照原先那樣子辦了。
“你且將府裡一日吃食用度按實了給我算出來,一點虛的也不許摻了。”素顏將單子往地上一扔,冷着臉說道。
照實了列單子,那不是會要了好多人的命嗎?揚忠家的當時臉就黑了,但一擡眼,看到素顏臉色冷靜而凝重,神情威嚴凌厲,一旁的青竹冷峻如一把鋒利的刀,立在那便有一股肅殺的氣勢,她張了張嘴,卻是半句話也不敢多說,老實地撿起單子,往偏廳邊上小几子上縮着重新列單子去了。
揚忠家的先被開了一刀,其他的幾個掌事的,手裡也有油水的管事娘子就更是大氣都不敢出了,廚房裡正管事已經被葉成紹給打斷了兩個肩膀,如今還關在黑屋子裡頭,沒吃沒喝,凍了兩天了,也不知道還剩得有一口氣不,臨時頂上的管事娘子,以前是廚房裡的內管事,這會子戰戰兢兢的,拿着自己的對牌上來,將列好的事務遞給方媽媽。
方媽媽先粗略地看了一遍,再遞給素顏,素顏看了,倒沒說什麼,廚房裡無非是再要採買些油鹽醬醋,外加消耗些小配料,金額倒不大,但是,最要防的,就是她們將食材貪了拿回家,若是轉而再賣了,以前在藍家也不是沒出過這種事情,有劣奴不敢偷主家的首飾衣服,因爲那都是在冊有記錄的,容易被查出來,但食材這種消耗品,便是最好偷,偷了拿出去賤賣給小家小戶,能賺好一筆錢呢。
廚房裡的人,該換一換了,那是最容易出事的地方,素顏淡淡地看了那副管事一眼道:“這兩日倒是辛苦你了,你還是擔着你原先的差事吧,我眼下便派個總管事去,有一總管事,你也辦事也踏實一些。”
那副管事聽得眼神一黯,她當然是想要上一位的,但是,大少奶奶的心思她還沒摸清,也不知道怎麼做,才能合她的心意,總管事那位置,也不是誰都能坐穩的,她擦了把汗,老實地退到了一邊去。
素顏便揚了聲,讓王昆家的進來,王昆家的自跟素顏陪房過來後,也着實老實肯幹,與顧餘氏呆在小廚房裡,兩人合作,將苑蘭院的廚房打理得井然有序,素顏好生觀察了她一陣子,覺得她是個實誠人,便打算着,將她好生起用了。
王昆家的進來先給素顏行了一禮,便老實地立在堂裡,低眉順眼,不見有半分驕橫,很得素顏的心,素顏朗聲道:“王昆家的,以後,你就幫我將大廚房給擔起來,這裡,我列了個章程,你拿去看看,讓廚房裡的所有人跟着學學,以後,就按我列的章程辦事。”
侯府家大業大人也多,一個廚房相當於素顏前世呆的一個小公司,裡面也管着二三十幾號人,廚娘打手採買雜役七七八八的分工也細,若沒個合理的章程,合裡的規範,她們很容易在食材上動手腳,更容易做小動作,素顏也懂得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會給她們一個適當的度,讓她們有小利可貪,卻無大利可圖,只能好生地辦差。
那章程說來也簡單,主要是加強了監督,廚房裡每日所需食材,不再是一股腦兒直接進廚房,而是設了庫房,專設了一個倉庫保管員,每日廚房裡想用多少食材,得拿了單子去庫房裡領,領物件的人,拿了什麼,拿了多少都得在單子上標明,而且要簽字畫押,這樣,責任就到了人,又跟每日菜單子聯在了一塊兒,只能消耗多少食材,倉庫那都有數,多領是不行的,這樣,既很好的杜絕了廚房糟踏,貪沒食材的行爲,每日倉庫盤底點數,若是餘了食材,第二日的採買還能削減,不用重複多買,如此算得上是兩邊監督,從內由外的控制了採買上的油水。
倉庫裡的人,兩班輪換制,一天一休息,當然,素顏讓方媽媽選了兩個精明又靠得住的婆子擔着,由方媽媽直接統管,每日的帳目都要方媽媽親自過目把關,出了什麼蔞子,素顏直接找方媽媽就是。
方媽媽因此也更加對素顏貼心了,纔不過進門兩天,大少奶奶就給了她最大的信任,她的權勢和地位,儼然要超過白媽媽了,但她很低調,神情淡然鎮定,當有管事娘子用熱烈而討好的眼神看過來時,她平靜以對,親和中,帶着淡淡的凜然,給人一股不敢靠得太近的疏離感。
王昆家的大喜,沒想到大少奶奶真的會如此重用於她,一時心頭激動,當時跪下就給素顏磕了三個響頭,素顏笑着讓她起來,又勉勵了幾句,她便退到了一旁去。
柳大嫂子當初因爲園子裡花草壇石修輯一事被素顏擼了差事,但她還是擔着一等管事娘子的職,如今看大奶奶要對府裡大動干戈了,她大氣也不敢出,老實地站在最後面。
素顏也沒理她,接下來,管茶水點心的,管灑掃衛生的,管房屋修膳的,管門房客往園門看守的幾個管事娘子一一回了事,素顏又讓幾個掌着大錢的管事娘子重新回去列單子。
揚忠家的見廚房裡的總管事換了,又加了一個倉庫庫房,她徹底蔫了,本是磨磨蹭蹭的想再玩些花樣,或是盼着幾位夫人會來個把人壓服壓服大少奶奶的,這下知道沒戲了,只好老實地照實列了單子出來,素顏再見之下,不由笑了,一天全府伙食,連着奴才們一起,所須不過六十兩,比之過去,竟然少了五百四十兩,那些人,還真是膽大。
素顏笑着又在那六十兩上頭,添了十兩打拋數,總不能讓將這些管事娘子的手掐得太緊了,不然,她們會生出逆反心理,自己能用的人並不多,不可能將全府的下人全換成自己的,得拉攏一批才行,揚忠家的見素顏批的回單,臉如鍋底的臉,這纔有了絲笑意,心裡打着算盤,一會子侯夫人,二夫人,三夫人那裡的人來了,得好生跟她們結算了,以前該給的,給她們,以後想要,讓她們找大少奶奶去,她這裡可是半分油水也擠不出來了。
其他幾位見揚忠家的一下砍了那麼多用度,大少奶奶批過後,她也沒鬧,心裡更不敢再有別的心思,便都老實地算了用度,府裡的開支,一日下來,竟是減了近九百兩,那可真是個天文數字啊,可以供十幾戶中等人家過一年的開銷了。
柳大嫂子被素顏貶了,擼了她的一等管事,但也不是將她一擼到底,讓她去了後院的浣洗房,管着全府的浣洗衣服,她心裡雖不樂意,但也還慶幸,大少奶奶的話頭很鬆,那意思是要看她的表現,看她認不認得清形式,拿誰當正主子,她老實的應了差事,退到了一邊。
以前浣洗房的管事娘子姓劉,她男人會些石料木工活,她自己也懂些花草園藝,以前也曾管過府裡的園林子的事,只是被劉姨娘想法子給換走了,她沒想到會被被大少奶奶起用,心裡自是對素顏感激涕零,更是回了十二分的小心去辦差。
總算將府裡的鎖事都分派完畢,素顏心裡鬆了一口氣,她下一步,便是要整理帳房,帳房是一個府裡頭最重要的地方,若是帳房不清,她這個掌家的主母,很容易遭人攻訐,好在她前世便學過財務,只須好生教出一兩個心腹徒弟來幫她看着就是,而這個徒第,她頭一個想到的就是春紅,那丫頭機靈穩重,又識字,學起來也容易上手,打好了這個主意後,她便帶着方媽媽和青竹兩個往侯夫人屋裡去。
她在府裡大動了刀,將好些人的財源給堵死了,只怕沒多久,就有人會跳腳鬧起來,她得先做好準備纔是,要讓那些人鬧也鬧不起來。
走到路上,方媽媽附近素顏身邊小聲道:“大少奶奶,還有一項最重要的東西您沒掌着,您得儘快拿回來纔是,那可是整個府裡頭下人們的喉嚨眼兒,沒抓住那個權柄,您在別的地方用再多心思,也難得到下人們的擁護。”
素顏聽得眉頭微蹙,說道:“媽媽是說月例錢的分派吧,府庫鑰匙還在侯夫人手裡,我明着暗着討了兩回了,白媽媽好生厲害,總是推託着不肯交,而侯夫人又總是病着,我也不好逼得太過,不過,今兒這鑰匙,一定得拿到手,侯府的家底子,我到現在也還不知道呢,總不能只管着出,不知道進項吧,那算管什麼家啊。”
方媽媽見素顏一點就透,欣慰的笑道:“大少奶奶您也別怕,一會子去了只管直說了就是,如今,一時侯爺親自下了令,這家由您管,二是您是世子夫人,是葉家的宗婦,又是一品誥命,誰敢不聽您的,您只管發威就是,只要侯爺是站在您這邊的,您就不要有什麼顧及。”
素顏聽了心裡稍安,只是她也明白,侯夫人的心結在哪裡,侯夫人最恨的就是葉成紹搶了葉紹的世子之位,定然是死死地要守住侯府的財產,不肯讓自己沾手的,其實,她和葉成紹都對這財產不是很在乎,而侯爺更加明白,侯府的這點產葉在葉成紹眼裡算不得什麼,葉成紹的身份擺在那,皇上就是不給那個大位給他,再如何,也不會少了他的錢財用度的。
只是,侯夫人怕是不明白這些,她眼皮子太淺,不然,也不會爲了個世子之位一直陰害自己和葉成紹了。
到了侯夫人院裡頭,侯夫人新配的丫頭晚霞正俏生生的站在穿堂裡,見素顏來了,笑吟吟的上前行禮,素顏說明來意,晚霞便笑着請素顏稍等,她進去稟報。
素顏在外頭等了好小半個時辰,都沒見晚霞出來,也沒人給她打聲招呼,素顏不由皺了眉,方媽媽的臉色也很不好看,對素顏道:“怕是知道您的來意,不想見您呢,奴婢親自去吧。”
素顏聽了點了點頭,侯夫人想賴着總帳和庫房,還想繼續管着整個府裡頭上上下下的月錢,那便是隻將半個家給自己當,她自己仍是霸着最重要的,如此自己便很難在侯府裡頭建立威信,想要在這府頭過好,就必須手中有權,不然,以後的路仍是很艱難。
今天,也算是到了與侯夫人衝突得最利害的時候了,以往,她並沒有真觸及到侯夫人的本源利益,所以,還真算是小打小鬧,今天侯夫人怕是不會輕易的善罷干休了。
方媽媽走到侯夫人的裡屋門口,也沒硬闖,只在外頭靜靜的聽了一陣子,然後突然伸手掀了簾子,裡面白媽媽正綁着繃帶跟侯夫人說話,侯夫人則坐在牀邊聽,方媽媽便揚了聲道:“大少奶奶給侯夫人請安來了,侯夫人萬福。”
素顏一聽這話,便明白,侯夫人其實並沒有睡着,也沒有生病,立即快速的順着方媽媽掀起的簾子,低頭走了進去。
侯夫人好一陣愕然,沒想到素顏會硬闖她的屋,臉色立即就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