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素顏正跟葉成紹解說着幾何算式,說實在的,她也是個半吊子,前世她是個醫生,但這些土方計算,容積大小設計,工程運算,很多知識都是上中學時就學過了的,好在她還沒有忘記,重新撿起來,用在當世,倒成了稀罕了,這就是穿越女不可戰勝的優勢啊。

她之所以要加試這一場考試,便是因爲自己對興修水利並不很在行,只是能夠將前世看到的,瞭解的一些先進些的知識運用到現世來,而真正做實事,還是得靠那些專業人材,自己只能提些先進點的建議。

葉紹平素看着嘻嘻哈哈,腦瓜子卻是很靈光,很多東西一教就會,而且,記性又好,還懂得舉一返三,不過,學着學着,他就擡起了眼,漆黑如墨的眼眸既亮又迷惑,深深地看着素顏,帶着一絲的不解和探求。

素顏心裡咯登了一下,這傢伙不會對自己的來歷產生懷疑吧,這眼神,看得她心裡發毛啊。

果然,葉成紹突然扔了筆,一把將素顏抱進懷裡,長臂箍得密密緊緊的,像是要將她嵌進骨子裡去似的,聲音裡,竟然帶了一絲的怯意和恐慌:“娘子,你……你怎麼會這麼多……會這麼多我根本就沒聽說過,沒有看到過的東西,你的那唱的曲子,你時不時冒出來的一兩句莫名其妙的話,還有,現在,你做的這些試題,你……不會是仙子下凡吧,我可不想做董永啊,你跟我說過,那個七仙女的故事,我不要你是七仙女,若真有王母娘娘,我就是打到天庭去,也要把你搶回來。”

素顏被他抱得骨頭都生疼,但她滿胸腔子裡都洋溢着小幸福,那種被人愛憐,被人需要,被人寵溺的幸福,這傢伙還真是敏感,怕是心中早就有了疑問,只是一直沒有問出口吧,在他懷裡掙了掙,仰起頭,伸了手去點葉成紹挺翹的鼻尖,俏皮地挑了挑眉,笑問道:“若我不是仙女下凡,是鬼魂附體呢?相公,你怕不怕,會不會請道士來捉鬼,把我驅趕出去?”

葉成紹聽得一滯,卻是將她抱得更緊了,小聲地,緊張地驚訝問道:“你……你真是鬼魂附體麼?或者是狐狸大仙變化人形?呀,小聲些,別人聽見可就不得了了,人家會對娘子不利的。”

“人家對我如何我纔不管呢,相公不怕麼?”素顏見他一副小心謹慎的樣子,生怕自己的話被別人聽了去似的,不由好笑,繼續戲虐地看着他道。

“怕什麼?管你是什麼附體,就是魔鬼變的,你也是我的娘子,我決不放你走,娘子,不管如何,就算是……就算是你那來的地方……要召你回去,你不能丟下我,好嗎?”葉成紹聽得越發的緊張了起來,墨玉般的星眸裡盡是惶恐之色,將頭埋進了素顏的肩窩裡,脆弱得像一個會被父母拋棄的孩子。

這個傻瓜,自己說什麼他都信,還……不顧一切,毫無條件,毫無保留的接受她,哪怕她將自己的身份說得如此詭異可怕,他也滿不在乎,他喜歡的,就是她這個靈魂,就是她這個人。

素顏的心變得柔柔軟軟的,像要浸出水來,心疼的撫着他的背道:“傻子,我是活生生的人,哪裡什麼什麼狐狸大仙,什麼魔鬼化身,也更不是天仙下凡,不然,我還不弄個點石成金,移山填海的法術來?我不過是……是學得比較雜罷了,我……我小時侯得一個高人指點學習過,懂得比別人多一些罷了。”

“那就好,那就好,娘子,你不帶這樣的,老是嚇我。”葉成紹在素顏的肩窩裡嗡聲嗡聲的咕噥着,肩膀聳了聳,又擡起頭來,小意地看着素顏,小聲道:“娘子,你要答應我,不管如何,你都不能離開我。”

素顏無奈地伸手戳了下他的腦門子,嗔道:“你發什麼神經,好好的正事不做,總說些沒頭沒惱的話,快做事吧。”

葉成紹抱着素顏的纖腰就不肯撒手,執意地又說道:“不行,娘子你要答應我,不管如何,你都不能離開我。”漆黑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素顏,執拗的想要得到肯定的答案。

素顏深深地看他一眼道:“只要你不給我找小三小四來添堵,不做對不起我的事情,我便不會離開你。”

葉成紹聽了眼睛立刻放出燦亮的光芒,像是點亮了滿天星斗一般,呲牙傻笑道:“嗯,娘子,我決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我……我的心裡只有娘子,那些個妾室,永遠都只是擺設,我……我會爲你守身如玉的……”說到這裡,又忍不住有些臉紅,不自地垂了眼眸,又小意地說道:“等明兒個咱們有空了,就好生打發了她們,我們兩個好好的過自己的小日子,好不好?”

“嗯,好,不過,要好生給她們每個人找一個好的出路,不能太過傷害她們,咱們的幸福不能建立在她人的痛苦之上。”素顏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臉,有時,還真有點像在帶個大男孩的感覺,葉成紹這傢伙,有時精明能幹又邪戾狠厲,但在她面前,永遠都是那樣的小心翼翼,讓她忍不住要疼惜和愛憐他,捨不得讓他傷心難過,更忍不下心去拒絕他。

兩人正說着,便聽到殿裡有人清咳了一聲,素顏一擡眼,便看到總管劉公公手持拂塵站在殿門口,正含着笑看着他們兩個,素顏心頭一滯,臉立即紅了起來,再轉眸,看到好些個小太監正紅着臉,垂着頭站在殿裡當無聲佈景,她立即大窘,臉紅得快要沁出粉來,不自在的推開葉成紹。

剛纔他們小兩口竟然是在幾名小太監和宮女面前表演了一場夫妻恩愛,旁若無人的親蜜着,這也太……太羞人了些,都是葉成紹這個混蛋,沒事突然抱着自己深情款款的,讓自己都忘了置身何處了。

素顏擡頭狠狠地嗔了葉成紹一眼,這廝這會子卻是大大方方的,渾不在意的對劉公公揮了揮手道:“劉公公,你這主人當得也忒不地道了些,爺難得帶了娘子來乾清宮做客,到現在還餓着肚子呢。”

劉公公聽了這話,臉上露出一個古怪的表情,手上拂塵一甩,身後便走出一隊宮女來,每人手裡都託着一個托盤,素顏一見之下更窘,劉公公怕是早來了好一會子了,這送飯的宮女被擋在了殿外,小臉都凍得紅撲撲的,一看就是在外頭呆了好一陣子的樣子。

她忙上前去,對劉公公行了一禮道:“多謝公公關心。”

劉公公這才笑道:“皇上怕世子爺和夫人餓着,早吩咐了奴才備好膳,說是請夫人和世子爺用過了再做事不遲。”

案几上,很快便擺好了香噴噴的飯菜,素顏着實也飯了,宮庭御膳房裡的東西,聞着就香,她口水都快流出來了,葉成紹攔着她的手就往桌旁引,“娘子,餓壞了吧,來,用飯。”

說着,自己先拿了碗,給素顏盛了一碗湯,“先喝點湯。”又忙着拿碗給素顏夾菜,一旁的宮女伸了手想要服侍她們,卻被他攔了,殷勤地自己動手服侍素顏。

素顏也不客氣,端起那碗湯就喝,一擡眼,看到殿旁某處有個偏門,窗後簾子輕晃,一股陰戾的冷光直射過來,她不由打了個寒禁,定睛看去,除了簾子的晃動,什麼也沒看見,好像方纔那一幕,只是她的錯覺,皺了皺眉,繼續低頭用飯。

葉成紹給她夾了滿滿一碗菜放在她面前,自己這纔拿了碗給自己盛飯,開始大吃起來。

素顏被那簾後的眼光弄得心神不寧,匆匆用過飯後,很隨意的對劉公公道:“公公,乾清宮裡,平素都有誰能進來?”

劉公公聽得詫異,宮裡的規矩最忌的就是打聽皇上身邊的事情,不過,他今兒跟了皇上一上午,也看得出來皇上對世子爺和夫人的寵愛,若換了別人問這種事情,他定然是會落面子的。

“回夫人的話,乾清宮是皇上的寢宮,也是皇上平素批閱奏章的地方,一般人不經允許是不得進入乾清宮的。”

方纔那雙眼睛似曾相似,看着渾濁,並不明亮,素顏在腦海裡使勁回憶着自己見過的人的樣子,但只是憑一個眼神,真的很難辨得清那是雙眼睛的主人是誰,不過,能夠在乾清宮裡出現,而且,又是偏殿裡,那個人必定身份不簡單,而且,就是宮裡的人,只是,他爲何要躲在暗處偷窺自己和葉成紹?又想弄什麼妖蛾子?

素顏的心立即又警惕了起來,見葉成紹還在用飯,她便起了身,走到書案邊,拿起筆,將自己未出完的試題完善,並讓小太監騰抄。

用過飯後,估模着前頭大臣們也該都用了飯了,劉公公就去了皇上處,檢查會政殿的考場。

葉成紹還有些不懂的問題沒弄清楚,趁着太監騰抄的功夫,又問起素顏來,素顏一一給他細細講解着。

兩人正嘀咕着說得忘我,就聽小宮女來報:“世子夫人,太后娘娘宮裡的趙嬤嬤求見。”

素顏聽得微怔,忙擡了頭道:“快快有請。”

趙嬤嬤素顏早就見過,她進來正要給素顏行禮,素顏忙大步上前托住趙嬤嬤道:“嬤嬤不必多禮,太后老人家身子可好?”

趙嬤嬤看了眼葉成紹,笑着對素顏道:“奴婢是來給太后傳話的:那小丫頭難得來宮裡頭一趟,竟然不來看哀家,真是個小沒良心的。”

素顏聽得愕然,隨即又不好意思起來,自己是來了宮裡兩回了,上一次是爲了司徒蘭的事,求皇后娘娘,因着家裡事多,便沒有去拜見太后,這一次……她這不是正忙着麼?

忙對趙嬤嬤道:“嬤嬤情帶路,我這就去拜見太后娘娘。”

趙嬤嬤笑着搖頭,又道:“太后娘娘說了,哀家也不是那不通情理的,知道她如今成了大周朝的大名人呢,告訴她,等她忙完了,可一定得來看哀家,哀家也要學那什麼瑜珈呢,還有啊,讓她有好東西別藏着掖着,只給那些夫人們用,也沒說孝敬孝敬哀家。小沒良心的。”

太后的消息可還真快,素顏聽得大窘,忙對趙嬤嬤行禮道:“煩勞嬤嬤給太后帶話,素顏忙完了,一定去看望她老人家。”

趙嬤嬤這才笑着福了福走了。

會政殿大殿裡,羣臣早就用完了飯,正按官次大小圍坐在殿的兩旁,而那些個報了名參賽的青年才俊,則是統一坐在了殿後,等着入場考試。

殿中央整整齊齊地擺着二十幾張桌椅。

皇上高坐在殿中,正與一旁的壽王幾個閒聊着,等了好一氣,還不見素顏和葉成紹出現,有些大臣便有些不耐了,小聲嘟嚷:“那寧伯侯世子不會在吹牛吧,一個婦道人家能出個什麼試題出來,別一會子那試題上出的是繡一朵梅花要用幾種絲線,那倒還真是能難住才子們。”

很多大臣聽了這話,鬨然而笑,殿後的才子們臉上也露出鄙薄之色,有人小聲道:“如今的人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以爲能彈支特別的曲子,唱支歌,就是天下第一了,今兒要真被個婦人用治河之題難住,還真是要羞霎我等了。”

“那是,不過,她如今名聲正盛,皇上又寬待縱容於她,你我還是用心去答題,用真本事給那女子瞧瞧,也好叫她知道,婦人的本份是什麼,男子纔是這個世界的天,婦人就該呆在家裡相夫教子。”

“就是,也虧得是寧伯侯世子那脾氣,能忍受如此強勢的女子爲妻,若是換了本公子,這樣的女子還真不會要了。”

“切,若那藍大姑娘真是雲英未嫁之身,兄臺還會說這種話,她雖大膽妄爲了些,但不得不說,如此才華橫溢又獨特,美麗的女子,是我等夢寐以求的良配,只是天待我不公,沒有遇其未嫁之時啊。”

“就是,若能娶得那樣的女子爲妻,今生無憾啊,兄臺着實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啊。”

東王世子冷傲晨靜靜的坐在人羣裡,筆直的身子如一顆挺拔的青松,氣質如竹似月,飄遠出塵,俊逸的臉上,好看的濃眉微蹙着,他並不太喜歡聽到有人如此議論那個女子,這話按說也不太過,但他就是感覺那是在對她的褻瀆,讓他心中不快,但他不屑於與這些人爭辯,她在他的心裡是那樣純淨而獨特的存在,不想讓人窺視到他的心思。

上官明昊也參加了這一次的加試,他也很想看看素顏會出什麼樣的題目來難倒她,她如今在人前是一副溫端莊的樣子,可能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她其實是個囂張又潑辣的小辣椒,曾經那樣張揚而又輕蔑地對他道:“上官明昊,你這條大尾巴狼,我不喜歡你,別以爲你長得人模狗樣,所有的女子便會對你傾心,姑娘我瞧不起你。”以往的話,言猶在耳,他記不清她的每一句話,卻是將她那囂張的,像個小刺蝟的模樣深刻在心底裡,在她罵出第一句大尾巴狼時,他的心才真正的被她捕獲,被她俘虜,從此一發不可收拾,等到他感覺自己已經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時,她竟然毫不猶豫的棄他而去,嫁給了一個他從來就沒拿正眼瞧過的男人,這讓他如何不恨,如何不痛,如今再看她不斷的綻放着她耀眼的光芒,用她那獨到的見識,用她的博學正在征服着很多男子的心。

卻更讓後悔浸入到他的骨髓,讓他痛得全身都在顫慄,別人議論得她越多,心底的悔恨和痛苦便叫囂得更厲害,讓他無法可解。

衆人的議論自然也有不少進入了皇上的耳朵,皇上淡定地坐着,神情安適悠閒,似乎半點也不擔心這場考試,一副篤定的樣子。

讓很多大臣有些摸不着頭腦,皇上似乎對這葉藍氏很有信心啊,又或者,皇上也想看她出醜?也想趁此教訓那囂張的婦人一頓,由此打壓寧伯侯世子的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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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臣們脖子都快伸長,耐性快要磨掉的時候,劉公公終於帶着素顏和葉成紹一同來到了會政殿,劉公公在安排後考試會場後,又去接應素顏和葉成紹了,宮裡葉成紹雖是很熟,但畢竟這是選拔人才的考試,皇上怕卷子外流,特意讓他去看着的。

看見好些個太監託着試卷和一些尺子之類的器物進來,衆大臣看着就有些莫名,只有鬱三公子看得眼睛一亮,他自小便跟隨鬱大人出外做官,鬱大人對水利研究很是入迷,也很用心,耳濡目染中,他知道,真正要興修水利,測量測算是非得用上的,如此看來,這位藍家大姑娘還真的是懂水利建設的,就如她自己所說,修建水利不是寫策論文章,不是紙上淡兵,必須得有真才實學對行,看過這個後,鬱三公子心中更是有了堅定的信心,今年的淮河,或許真能在葉成紹的帶領下治理好呢,跟着這樣的一位上司,自己的理想應該能夠實現。

素顏上前向皇上行了一禮,躬身道:“皇上,臣婦將試題出好,可是現在開考?”

皇上聽對劉公揮了揮手,劉公公很見機的拿了一張試卷交到皇上手裡,皇上略略地看了一遍後,眼中精光更盛,看了素顏一眼後,點頭道,“讓士子們進場吧。”

不少青年才俊傲然地走進考場,眼裡露出不屑之色來,更有些人冷哼着說道:“今天若是連個女子也比不得,那本公子乾脆撞牆去算了。”

“兄臺何必太過認真,只當遊戲便好,我大周人才濟濟,豈能由個婦人給鎮住了?一會子定要讓那婦人明白,男子纔是這個世道的天。”

素顏靜靜的站立在殿前,看着太監們將試卷發放在考生的案几上,神情淡定衆容,對那些鄙視她的言語充耳不聞,絲毫不以爲意。

冷傲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正好,素顏也擡眼看過來,便觸到了他湛亮而溫柔的眼神,那眼神裡帶着溫暖的鼓勵和欣賞,這讓素顏心中一暖,微微對冷傲晨友好,微笑着的點了點頭。

那笑容輕如鴻羽,柔靜飄渺,卻美麗得如靜放的睡蓮,讓冷傲晨心頭一顫,饒是性子沉穩鎮定如他,也好一陣失神,他也回以淡淡的一笑,瀟灑的撩袍坐在了屬於自己的位置之上。

衆位考生落坐,素顏揚聲道:“因爲時間的關係,本夫人只是出了五道題目,答出三道便算是極格,四道便是八十分,以此類推,題目中有不明白的地方,請舉手提問,本夫人自會爲你做解答。”

試題中,因涉極到計算和機何,更有土方的用法和術語,她怕這些以詩文爲主學的才俊們看不懂,所以纔有此一說。

話音剛落,便從大臣們裡傳出一陣的輕斥聲,很多人都鄙夷地看着她,覺得她也太過託大和高傲了,一個婦人的學士學還能上得了天去?竟然將京城頂尖才俊們鄙薄到如此田地,不但說他們答不出試題來,竟然還說他們看不懂試題,真是太過份了。

考生們更是義憤填膺,將桌上的卷子拿起往掉上摔得呯呯作響,便是皇上在堂,也沒有了面君時的小心謹慎,有的人是故意在皇上面前表示自己的不滿的,想讓皇上因之而斥責藍氏。

但皇上卻是淡淡的開了口道:“哪位考生若是不想考,退場便是,不得在考場引起宣譁之聲。”

龍顏金口,考生們倒底還是懼怕皇權,這才安靜了下來,只是在心底裡腹誹素顏一萬遍。

“好,計時開始,以半個時辰爲限,不管做完與否,時間一到,請各位考生起立離場。”素顏仍是一派淡定從容的樣子,朗聲道。

筆墨紙硯全都備好,考生們不得不認真的對待自己好裡的卷子了,這可是關乎到他們做爲男人和才子的面子問題啊,真要被一個女人考住了,出了這個門,還有何顏面見天下百姓,堂堂七尺男兒的體面何在?

但是,一低頭,首選看到的,便是一道計算題,很簡單,只是給出了兩個數據,讓他們算一個半橢圓的體積,這裡面就涉機到了解析幾何,立體幾何,還有面積的測算問題,很多考生立即傻了眼,這算是什麼試題?他們平素考的便是政論,治國之道,爲君爲臣之道,詩詞歌賦韻律之類,哪裡學過這些,這些明明就屬於奇淫巧技之類,國之監中雖也開有此類學科,但殿試根本不考,於他們的前途無益,誰又肯用心去學?這會子拿了題目目瞪口呆,根本就不知道如何下筆。

而且,正如那藍氏所說,裡面好些專業術語他們根本就看不懂,怎麼做?

有的知些皮毛的,拿着筆想做,也確實不太懂素顏列的某些術語,想舉手相問,又覺得很不好意思,太過沒面子,只有鬱三公子舉手最快,素顏忙走近他身邊,他大大方方的指出來道:“此容積用這個標識,可是一種符號?”

“是的,我怕你們不會做,列了個公式,公子,這個符號代表體積,這個代表半徑,這個代表土方的單位……”

鬱公子一看之下大喜,連謝也沒說,記住素顏所解釋的,下筆便開始計算起來,他原本腦子裡有計算方法,素顏出的這道題也不算難,但以他的方法計算會繁複很多,用素顏的計算方法,快捷又方便,他運算以遍後,又覺得不放心,又用老法子算了一遍,果然兩者答案一致,心中不由對素顏更是佩服。

冷傲晨與其他人不一樣,他自小便性子清高,很多看法與世俗不同,而他又本是東王世子,並不需要爲前程而捧着四書五經苦讀,那些世人認爲的奇淫巧技在他眼裡,比枯燥的詩經之類的文章有意思得多,而且,他也是個喜歡動腦子的人,平素愛鑽研些小東西,在國子監中,別人不學的偏門科目,他都涉獵一二,這會子他拿了題在手,也是下筆如有神,很快就算出了一道題來,也看到了素顏在題方列得公式,又聽到了素顏對鬱三公子的講解,便按着她的公式計算了一遍,果然快速簡單,湛亮的眼睛裡不由閃出一絲火花來,這個女子……她竟和自己一樣,喜歡這些旁門佐道,偏又非常實用的東西,心裡的那點子意想便更是萌動了。

上官明昊不會做第一道,不過,他卻趁此舉手向素顏求解,素顏很大方的走到他身邊,溫和的爲他解釋着列題裡他不解的地方,聞着久違的幽蘭清香,以往少女的味道已經變了,他心中一黯,但難得她又肯與他如此靠近,心神一蕩,竟然有些心不在焉,素顏說了一遍後,他似乎還是懵懂的樣子,不由耐着性子又對他講解一遍。

葉成紹站在皇上身後看着就皺了眉,怪不得娘子會罵他是大尾巴狠,還真是條不得死心的大尾巴狼呢,沒事就想套自家娘子的近乎,撇撇嘴,他真想衝進殿裡去將那條狼給拎出去扔了。

上官明昊很快便回過了神,並聰明的記住了素顏所說的計算之法,第一道題他算是囫圇吞棗似的給解答了出來。

再下面的,便是述論題,講述修河題時,如何與當地百姓搞好官民關係,在遇到涉及某些百姓的利益與修河相沖突時,如何化解和協調。

很多考生對這類題答得很快,刷刷答完之後,便做下一道,仍是計算題,讓好多考生頭皮都抓破也沒能做得出來。

最後竟是一道有關醫學和社會治安的綜合題,問如果,災區遇到時役,如何化解。

半個時辰過後,很多考生都還在冥思苦想,有的是有的題根本就不會做,又實在不甘心,不想丟了面子,拿着題死咬筆頭,苦熬着,只希望今天參賽者無一人能答出來纔好,先前想要用自己的學識給素顏一點教訓的心理都煙消雲散了,他們這會子只想着自己不會是那一個最差的纔好,不然,真是丟臉丟到佬佬家去。

“時晨到,請大家起立離坐”劉公公在皇上的示立下,大聲說道,幾名小太監上來收卷子,好幾個考生死死地按着卷子不肯鬆手,他們只答出一題,實在太難堪了呀,那捲子真不想交啊。

鬱三公子最先起立,他一臉的嚴肅,起身後不往殿後去,倒是回身向素顏一輯道:“夫人,在下心服口服,以後請夫人多多指教。”

東王世子冷傲晨也起了身,只是回頭深深地看了素顏一眼,便大步流星的退到殿後。

上官明昊跟着出場,那幾名不肯交卷的這會子看自己怎麼也躲不過去,也只能灰頭土臉的起了身,還不忘踮了腳去偷瞄別人的試卷,但到大多數人的都留有空白,這才心裡舒服了一些,悻悻地離坐。

大臣們從頭至尾都目睹了整個考試,如今心裡也是五類雜陳,想什麼的都有,這藍氏還真有兩把刷子,竟似真的難住了好些世子,連京中素有才名的鬱三公子和上官公子都虛心向她請教……又全不似在傷僞,他們真的很想看看,究竟藍氏出的是什麼題目,難道,這些京城頂尖兒的才子們真的做不出來?

護國侯是個武夫,他倒沒什麼意見,但是,一旁的劉大人可是工部尚書,他也是伸長了脖子想要看那試卷的內容,這時,素顏卻是走到他面前來,施了一禮道:“劉大人,請過來幫侄女改卷。”

劉大人聽得一怔,眼睛閃爍不定,這藍氏當衆請他出來改卷,那便是對他的學識很贊同的,這是很給他面子的事情啊,可是,他如今心中有些忐忑,他雖是尚書,專來知識也豐富,但是,只怕這藍氏出題刁鑽,若是連自己都不能答出來,又如何改卷,那不是要丟了他的老面子麼?不由遲疑起來。

“大人,請與鬱大人一起,同侄媳一道來改卷,大人只須監督就行,以示此次考試的公允。”

素顏像是看透了劉大人的心思,笑着說道。她是故意來請劉尚書的,他可是工部尚書,興修水利若無工部的全力配全,便會遇到很大的阻礙,葉成紹需要與劉大人拉好關係。

劉大人聽得眼睛一亮,鬱大人可是水利專才啊,有他在,自己還有什麼可顧及的,一時又想到,這選出來的頭名,也能算是自己的半個門生……又好生得意了起來,這種不吃力,又討好的事情,劉尚書還是很喜歡做的。

素顏與兩位工部大人去了一旁改卷,皇上便與壽王閒聊,壽王也是對那試卷好奇得很,不由叫了東王世子過來,問試卷內容:“世子似乎考得不錯?那題目真的很難嗎?”

東王世子對皇上行了一禮,又地壽王一輯道:“題目倒也不難,但專業性很強,想來,葉夫人是真的爲朝庭着想,想選出幾位對水利興修有真才實學的才子出來,而且,試題涉獵較廣,其中還涉及到醫學知識,這位夫人可真是博學多才,小侄由衷佩服。”

壽王聽得愕然,連東王世子都如此推崇,那藍氏還真是個奇女子了,可惜,她只是個女子,不然,給她一個治河的欽差身份,怕也能不負厚望呢。

皇上聽了眼裡滿滿都是笑意,誇道:“此女子可真不愧爲大周第一才女啊,只封她一個一品誥命,朕覺得太差了些,可是,她只是個臣妻,還真沒有什麼可以加封的了。”

一旁的東王聽得就覺得好笑,回道:“皇上,您只管封了寧伯侯世子就好,至於葉夫人,自然就水漲船高,身份也跟着上去了。”

皇上也不過是句玩笑話,他以前特封素顏爲一品誥命,京中大臣包括御使都有不少閒言碎語,如今經此一來,便不會再有人對素顏的一品誥命在誹議了。

素顏很快便改完了卷子,又與鬱大人和劉大人兩個解說,商量了一氣,才定出名次來,交與皇上,皇上也細看了每個人的卷子,又遞給一旁的幾位王爺一同觀看,二皇子也在殿中,但他一直就靜坐在一旁,並沒有參加,這會子,他也跟着看了考卷,心中更是震驚,回想起自己曾在藍家親自向素顏討教過的一些問題,他的內心裡便如翻江倒海一般,更是在看到皇上對素顏的態度後,他便更有了如芒刺在背的感覺,一品了,還要封,那不是將來的母儀天下?

他的心中一陣陣發寒,一個好的妻室,真的能給自己添來很大的助力啊,眼前不由浮現出一對圓而清亮的眼睛來,那是……藍家三姑娘,如果,能娶了她爲良娣,是不是,藍素顏也會成爲自己的助力呢?

皇上看到素顏點出鬱三公子爲第一名,又看了頭幾名才子的答卷,點了點頭道:“就依葉夫人和劉大人,鬱大人所點,鬱公子爲此場考試頭名,東王世子第二,護國侯世子第三……”

又問葉成紹:“紹兒,你的助手可是被你家娘子選出來了,你打算如何安排?”

此言一出,很多大臣頓時愕然,皇上竟然將治河的官員任命權交與了葉成紹?這是何等的信任和榮寵?東王是其中少有幾個知道葉成紹身世的人,他更是心驚,不由看了自已的兒子一眼,只怕這一回,兒子要跟着去兩淮受受苦了,葉成紹這兩夫妻,前途不可限量啊。

二皇子的一雙手緊握成拳,手背青筯暴起,臉上卻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古井無波,任誰也看不出他的心事。

葉成紹走下臺,對着鬱三公子和東王世子就是一輯到底,把個鬱三公子嚇了一跳,忙也跟着輯身下去,東王世子也忙回禮,葉成紹直起身,一臉的嚴肅和認真,與他往日的痞賴模樣判若兩人:“愚兄比二位虛長几歲,平素沒有正經做過一件事,此次治河,關乎大周朝庭的穩定,關乎兩淮百姓的安寧,遇兄一人計短,本事難繼,還請二位賢弟不遺餘力,鼎力支持,他日青史留名,論功行賞,誰功勞最大,誰便名冊青史。”

東王世子和鬱三公子乃至在坐的很多大臣都爲葉成紹的真誠態度所動容,以往只覺得葉成紹頑劣不堪,但今天,不但看到了他才華橫溢的一面,更看到他視賢下士的一面,有上司如此,下手們做得也舒心,東王世子看了東王一眼,便朗聲回道:“小弟以後便任兄長調遣,請兄長只論官職大小,不論身份貴賤,把小弟看成一名普通下屬便好。”

“好!”頓時,朝臣中有人爲東王世子叫好,要知道,東王世子貴爲皇親貴胄,任誰做他的上司,怕都會顧及到他的身份,有些束手束腳,不敢亂用,而東王世子一打頭,便將自己的身份問題拋下,只以國事爲重,不論身份,這份胸懷和氣度也着實令佩服。

鬱三公子更是沒有異意,自然表態要全心輔佐葉成紹,上官明昊卻是被涼在了一旁,他不由皺了眉道:“葉兄,難道就如此看不起小弟麼?”眼神裡,竟是挑恤之色。

葉成紹眉頭一挑,也向他一輯道:“雖然,我不太喜歡你這個人,但你的才華令我不得不承認,我並非看不起你,只是怕你不願意屈居我之下而已,要知道,治河是件很苦的差事,你在京城前途無量,大可不必跟着我受苦。”

上官明昊頭一揚,康慨激昂的說道:“大丈夫立於世間,當以國家百姓爲重,豈能貪圖安逸!”

此話也算得上是擲地有聲,倒顯出了葉成紹的小氣來,很多人是知道葉成紹與上官明昊之間的過節的,那個京城第一奇女,原本可是上官明昊之未婚妻,生生被葉成紹奪了去的,他不介意前怨,倒還願意放棄京城安逸的生活,跟隨葉成紹去治河,可見上官明昊的胸懷也是廣闊得很。

皇上聽得哈哈大笑,當場按品級分授職,朝庭治淮的官員班子算是初定下來,素顏作爲女子,得到了全朝大臣的一致敬佩和好評,便是那些先前說風涼話,不肯服她的才子們,如今見了素顏,也是或羞愧,或坦然佩服,對她的態度都改觀了不少,更有幾位胸懷坦蕩的才子,當場走到素顏面前,深施一禮,“夫人,小生爲冼前對夫人的誹議而道歉,夫人之才德,小生衷心感佩。”

素顏從容還禮,笑着回道:“不過術業有專攻,各位不必介懷今日之考試,你們仍是京中頂尖的才子,國之棟樑。”

素來奸滑的劉尚書此時卻是對皇上進言道:“皇上,葉夫人雖爲女子,但她着實學識廣博,乃大周才女,臣請求皇上,封此女子一個督察名銜,名正言順的替兩淮百姓出力。”

此議一出,朝臣們頓時面面相覷,藍素顏的才華他們都承認,但女子爲官,那可是前所未有之事啊,那可是違反典籍綱常的,立即有人出面反對,說此事不合綱常,女子不能參政。

劉尚書一聽這話,氣得鬍子一吹,一蹦三尺高,扯氣白臉的對那反對之人道:“如今兩淮水患已致民不聊生了,你們這些個七尺男兒,治了那麼些年的河,做了那麼多年的官,爲何沒有救百姓於水火,爲何還讓百姓生活困頓痛苦,她也是我大周的子民,只要能爲百姓做事,便給她一個官名又如何,皇上,大周要興,便不能太過拘泥,只要是能爲百姓,爲朝庭出大力的,就應該給她應有的榮譽。這官銜不大,但大周第一位女官便由她而產生,這便是她的殊榮,比那一品誥命夫人還要來得實在啊。”

素顏還真沒想到,第一個想讓自己當官的竟然是看着奸滑無比的劉尚書,一時怔住了,她也沒有這當官的想法啊,她只是想過幸福的小日子罷了,事情,怎麼鬧成這樣了?

一時,又有人反駁劉尚書,葉成紹自然也是扯氣白臉的與人爭,他家娘子的榮譽,他豈能不爭?

而東王卻是靜靜地觀察着皇上的臉上,皇上臉色平靜得很,既無怒氣,又沒贊成的意思,一時讓他摸不着頭,不知該如何是好。

護國侯是反對聲音最大的,自家女兒的才女名如今被這藍氏蓋得半點也無,若她再做個官,那還不頂破了天去,以後,全大周,還有那個女子能蓋過此女的風頭?

正鬧得不可開交之際,太后宮裡的趙嬤嬤來了,向皇上稟道:“稟皇上,太后娘娘身子不適,想讓葉夫人去爲她把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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