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雪玉最煩看到的便是寧雪沫一臉淡漠的死人樣,以往爲了維持她自己溫婉賢淑的形象,多少能忍着點兒,可昨兒經過費媽媽的挑撥離間,心底的火氣本就壓制不住,今兒又一大早看到她,怒氣加上嫉妒的酸氣便忍不住噌噌的往外冒,衝着顧清宛冷哼一聲,“是不是你偷笑我了!”
被無視在先,進來請了安卻又被忽視,緊接着做了會兒木頭樁子的顧清宛終於深深的呼了一口氣,難得啊,總算看見屋裡有她這個外人在了,她還以爲會被忽視到底,等她真要站成木頭樁子然後腿腳僵硬,身體虛弱承受不了極限砰的一聲摔倒在地才發現有她這麼個人存在呢。
幸好,沒有把她當成空氣直接無視了。
只是無緣無故捱了一槍,心裡很不爽哎。不對,也不能算是無緣無故,貌似跟她也有那麼一點點關係,想及此,顧清宛暗地裡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該來的總會來,不過早一點,晚一點罷了,她原就想到的。
收斂起心緒,擡眸看向寧雪玉,無辜的眼神,無辜的語氣,“四妹妹一來就逗得母親開懷大笑,我瞧着羨慕還來不及呢,又怎麼會偷笑?四妹妹多慮了。”
聽了顧清宛的話,大夫人不由得蹙起了眉頭,斜眼看了看她,昨兒聽紅雀說起薔薇苑的事情,她心底還存着幾分疑慮,如今聽她這麼一說,才真的確信這丫頭真的變了,病了幾天,整個人清瘦了不少,眼睛似乎比之前更有神兒了些,而且更會說話了。
莫不是真如嬤嬤所料,三丫頭突如其來的變化與竹苑那個小賤人有關係?想起二姨娘,大夫人就恨得壓根直癢癢,眼睛裡的陰狠之色一閃而過,哼,等着瞧,她會讓那個賤人看清楚誰纔是寧國侯府的女主人。
本就是小孩子心性,怒氣來的快自然去的也快,再加之寧雪玉本人最喜歡聽人奉承她,故而見顧清宛這麼說,再看顧清宛眼底流露出來的豔羨之色,不由脖子一昂,衝着她從鼻子裡高傲的冷哼一聲,拾起手邊的筷子,繼續吃起來。
伸手夾起一個水晶餃子剛想往嘴裡送,突然頓了下,像是又想到了什麼似的,扭頭看向顧清宛,不屑的道:“寧雪沫,請過安了就趕緊的走,傻愣愣的杵在這裡礙什麼事,難道還想留在這裡用膳不成?”
說到這裡,微頓,輕蔑的上下掃了她一眼,撇了嘴,嘀咕道,“哼,想的倒美,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竟想着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哎,我說,孃親不是吩咐你給大姐繡荷包嘛,還愣在這裡幹什麼,還不趕緊的去繡,知不知道大姐急着用來?”說到最後一句,聲音徒然拔高。
一旁的顧清宛聽了直翻白眼,心裡一萬隻草泥馬呼嘯而過,她什麼時候說要賴在這裡用膳了,喵咪的,就是讓她吃她也不會吃的好伐,誰知道會不會有傳染病之類的。
沒有靠山不能硬碰硬,有些賬暫且記着,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斂了心思,顧清宛上前福了福身子,把昨兒才繡好的荷包往大夫人跟前一遞,大夫人打眼一挑,旁邊的丫鬟會意,腳下邁了兩步,伸手接過顧清宛手中的荷包,恭敬的遞到大夫人眼前。
興許是因爲寧雪玉不想見她亦或者真的想打發她早點回去繡荷包,這次沒有刁難,大夫人放下手中的筷子,接過荷包,仔細的瞅了瞅,嘖嘖暗道,“這丫頭的手法越發的好了。”
“母親,女兒不才,新學了一種針法,尚未熟練,讓母親見笑了。”擡眸瞥了一眼,顧清宛適時說道。
“哦?怪不得瞧着與以前有些不同,”聽了她的話,大夫人下意識的回了一句,“沒成想病了一場,繡技倒是精進了不少。”
暗中打量大夫人神色變化的顧清宛,見她模樣不似作假,不由蹙了蹙眉,莫非大夫人不知她是冒牌的?如果不是大夫人所爲,又會是誰呢?
正當她思索之際,一抹淡紫色的身影便出現在了她的視線之中,已經嫁爲人婦的寧雪蘭體態婀娜,女子的風韻盡顯,在京城裡的貴女中,寧雪蘭無疑生的是貌美的,加上她時刻維持着溫婉賢惠的大家閨秀形象,更是惹人憐惜,也難怪能籠絡住花名在外的威遠侯世子的心。
只見她嫋嫋亭亭的挪步移到大夫人身前,伸手接過大夫人手中的荷包一看,暗自點頭,確實比病之前好多了,上面繡的荷花和金魚比之前的多了幾分靈氣,忽然腦中靈光一閃,隨後美目流轉,嘴角含笑的看向顧清宛,聲音如鶯啼婉轉。
“三妹妹,這幾天可辛苦你了,大病初癒,其實我也不想讓你勞累的,可怎的偏偏下面的人不爭氣,連個荷包都繡不好,過幾日,威遠侯府的嫡小姐要舉辦慶宴,非吵着鬧着要用精緻的荷包當謝禮,求到我這個當嫂子的跟前,我若是不答應,不僅是我,就是咱們寧國侯府也得遭人詬病,姐姐也是實在沒法子,才麻煩三妹妹的。”
寧雪蘭一臉的笑意,邊說邊走到顧清宛身前,擡手親暱的拉着顧清宛的手,眨巴着眼睛望着她,“我的好妹妹,你不會怪姐姐的吧!”雖是疑問的話,但口氣卻是篤定的。
顧清宛聽了,面上淡笑不語,心裡卻在乾嘔,特碼的,這女人真是極品中的極品,若是可能,她真想衝她大喊一聲:不裝會死啊!
小小年紀,竟可以僞善到如此地步,顧清宛不得不讚一聲,果真青出於藍勝於藍,看着她的溫柔笑意,顧清宛敢斷定,若是真的寧雪沫在場,聽了這番話,不僅不會有任何怨言,還得對她感恩戴德。問爲嘛?因爲人家喜歡她的繡活唄。
“大姐姐都是爲了寧國侯府着想,妹妹辛苦一下也是應該的,又怎會責怪大姐姐。”心裡吐糟着,顧清宛擡了頭,臉上一片真誠,看不出絲毫虛假。不就是演戲嗎?誰不會,既然她那麼愛演,那就看看到頭來誰的演技最精湛。
“三妹妹真是善解人意,你能如此想,大姐便放心了,”說到這裡,微微頓了頓,之後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大姐還有一事想請三妹妹幫忙,不知……”
“大姐姐有事不妨直言,妹妹能幫上的一定會幫。”
嘴裡雖應着,心裡卻不屑的撇撇嘴,裝什麼大尾巴狼,按照兩個丫頭說的,寧雪蘭有事讓她做幾乎是直接吩咐,並不曾詢問她願不願意,今兒是怎麼了?莫不是寧雪蘭知道些什麼?
“有三妹妹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你也知道我那小姑喜愛繡品,一般的繡品她看不到眼裡,不過卻對三妹妹你的繡技讚不絕口,這不,過幾天便是她的生日,我就想着送她一副牡丹花的屏風,可是我這平日裡忙得抽不開身,親自繡一幅也來不及,所以就想着能不能讓三妹妹你替我繡一幅。”寧雪蘭眼露急切,她這次回孃家的目的便是這副繡品,這可是她在自家婆婆面前表現的大好機會,說不定自家婆婆一高興,就把府裡的一些管事權交給她了呢。
顧清宛不動聲色的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裡,心裡的算盤不停的啪啪算着,繡屏風之事勢必要應下的,但得好好思慮下怎樣才能使自個兒的利益最大化。
這邊顧清宛還未開口回答,那邊吃飽後的寧雪玉放下筷子,捏着帕子擦了擦嘴,伸長了脖子,望着她們道:“大姐,你與一個傻子說那麼多做什麼?想要繡品直接吩咐她就好了唄。”
說完,又扭頭看向大夫人,眼睛閃亮亮的,“娘,昨天我在大姐那兒看見滿滿一小箱子的荷包,五顏六色的可漂亮了,娘,我也想要一箱子,你讓寧雪沫給我繡,每種圖案來八個,我也不要多,就兩百來個好了。”
一旁剛想開口說話卻被搶先的顧清宛聽了,沒差點氣得吐血,感情這些人都把寧雪沫當繡娘了,而且還是那種不分晝夜做活類似機器人的繡娘。更氣人的是,寧雪蘭還知道說兩句場面話撐撐場子呢,而這個寧雪玉完全是把寧雪沫當成傭人使喚。
她知道寧雪沫的日子不好過,卻不成想會如此差,根本就沒被當成人看待。
聽聽那話,不要多還要了兩百來個,那若是要多了,寧雪沫還不得死在荷包裡啊?顧清宛站着不動,頭低低的,怕被人看出她此刻的氣憤。幸好寧雪沫死了,不然也得被這些人活活折磨死。
大夫人見顧清宛垂頭恭敬的模樣兒,滿意的點了點頭,方纔一臉慈愛的看着寧雪玉,開口道:“那些荷包是你大姐在威遠侯府差人辦事時打賞下面人的,你還小,離出嫁還早着呢,親都沒定好,要什麼荷包。不過你別急,荷包肯定會有的,等你定過親後,娘就讓三丫頭着手給你繡,眼下先讓三丫頭給你大姐繡屏風,慶宴還有幾天就開始了,不能再耽擱時間,得抓緊了。”
顧清宛聽了,甚是無語,她還沒走呢,這母女倆就旁若無人的算計她,可想而知以前的寧雪沫在她們心中的位置。不再給兩人說話的機會,顧清宛回握住寧雪蘭的手,狀似有些爲難的開口,“娘,大姐姐,屏風沫兒是可以繡的,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見她一副吞吞吐吐的樣子,寧雪蘭忙出聲問道。
“大姐姐,對不起,沫兒那沒有上好的綢緞,所以……”顧清宛斂起眉,神色猶豫,甕聲甕氣的說着。
聽了這話,寧雪蘭鬆了口氣,臉上恢復笑意,“嗨,多大點兒事,既然是姐姐有求於三妹妹,又怎會讓三妹妹再破費,你放心,綢緞的事不用你擔心。”
那邊大夫人一聽,不待寧雪蘭張口,便接着她的話,扭頭看向旁邊的丫鬟道:“我記得庫房裡還有一匹上等的綢緞,用來繡屏風再好不過,紅翹,回頭你叫孫管家按照屏風大小剪裁好再給三姑娘送去。”
“是,夫人。”
這邊紅翹剛應下,外面就有丫鬟挑了簾子進來稟告說幾位姨娘前來請安,大夫人見時候差不多,叮囑姐妹倆別忘去老夫人那請安,便打發寧雪蘭姐妹倆以及寧雪沫回去,三人出了房門剛好與走進院門的幾位姨娘碰面。
在古代,姨娘只能算是半個主子,見了府裡的公子小姐均要行禮,故而姐妹三人將從房裡走出來,在門外等候的四位姨娘紛紛朝她們福了福身子。
三姨娘石氏也就是二姑娘寧雪蓮的親生母親,本就是個不安分的人,見姐妹三人一起從房間裡出來,眼裡閃過一抹算計,隨即傾身湊到二姨娘的耳邊,用自以爲只有兩人才能聽到,其實是在場人都能聽到的聲音悄聲道:“蕙蘭姐姐可真是好福氣,這才幾日不見,三姑娘出落的越發漂亮了,把二姑娘都比下去了呢,若是再過個幾年,還不得成了京城第一美人?”
“妹妹千萬莫要混說,三姑娘頂就清秀些,跟第一美人可沾不得邊,就是府裡的其他三位姑娘也是比不得的。”旁邊的二姨娘聽了這話,頓時嚇得一激靈,她可不傻,石氏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誇沫兒,不是真心覺得沫兒好看,而是給沫兒招惹麻煩。
沒料到剛出來就聽到這麼一番話,姐妹三人均怔了怔,寧雪蘭最先反應過來,只見她溫婉的轉身拉過顧清宛的手,隨後看向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石氏,嘴角含笑的道:“二姨娘不用替三妹妹謙虛,三姨娘說的是,三妹妹確實漂亮了不少。”
她這話一出,不僅是二姨娘和三姨娘愣住了,就是一旁的四姨娘,五姨娘以及站在她側邊的寧雪玉都不僅怔了怔。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大姑娘還未出嫁前一直自是甚高,從不與府裡的幾個庶女打交道,如今又怎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