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權限來說,彭磊的職權要大上不少。而整個軍機營的執行部門只有這兩組,之上便是管轄整個軍機營的‘營長’。換而言之,彭磊稱得上軍機營的二把手。故而他不僅排場大,多年養尊處優的滋潤下,也沉澱出一身肥肉——
他甫一聽見林澤回答的話語,便是一臉怒意地進門,在林澤對面落座。
彭磊那對三角眼時不時會流露出奸詐的光彩,那張滿是橫肉的臉龐卻紋絲不動,像一尊慈眉善目的彌勒佛。
林澤漫不經心地掃了他一眼,也不做聲,只是默默抽菸。
“剛纔你說那六個身份不明人士全是你殺的?”彭磊淡漠地問道。
“是的。”林澤微笑道。
“你知道他們是誰嗎?”彭磊問道。
“不是很清楚。”林澤搖了搖頭,旋即又點點頭。“但我肯定不是好人。”
“爲什麼這麼肯定?”彭磊質問道。
他在軍機營幹了十幾年,是元老之一,雖說平日裡養尊處優,卻也是有真才實學的。否則難以在這個敏感位子一坐十幾年。
見林澤似乎頗有底氣,他倒是不敢太過魯莽行事。
這樁案子是老大親自放下來的任務,據說還有重量級領導放話要懲治他們。可彭磊也知道軍機營是敏感部門,處理的不會是普通案子。稍有不慎便會捲進這場漩渦,並因此丟了飯碗。所以他不得不小心謹慎。
“因爲他們要殺我,還綁架了我朋友。”林澤簡單明瞭地說道。
“是麼?”彭磊漫不經心地問道,那雙狹小的眸子卻是在林澤臉上掃視着。“你可有證據?”
“人都死乾淨了。自然是沒有的。”林澤搖頭。
“那你想怎麼說都行,反正也沒人知道對嗎?”彭磊陰寒地說道。
“嗯,可以這麼認爲。”林澤點頭。
啪!
彭磊忽然一巴掌拍在桌上——林澤注意到他沒直接拍在桌上,中間還隔着一層厚厚的文件。
難怪人家能上位,就是要比那幫跑腿的聰明伶俐。
“你在跟我兜圈子嗎?”彭磊冷哼一聲。
“兜什麼圈子?”林澤仍然不爲所動,反倒是慢悠悠續上一支香菸,調侃道。“爲什麼我覺得是你在跟我兜圈子呢?”
“你什麼意思?”彭磊目光閃爍地問道。
“需要我說得明白一點嗎?”林澤噴出一口濃煙,壓低聲音道。“這事兒不是你查的,而是有人給你放消息吧?你身爲軍機營領頭,即便懷疑我朋友是間諜特工,怕也不會如此橫衝直撞抓吧?偵查呢了嗎?有線索嗎?有證據嗎?你當真不怕搞出外交事件?”
彭磊被林澤這番直指本心的言辭唬得額頭上直冒冷汗。外交事件?
真演變成那樣可就大條了。
沒錯,軍機營的確主管華新市間諜活動。但說到底,終究是因爲國安局人手不夠,方纔下設這個部門。說到權限,肯定不夠國安局有底氣。鬧出外交事件,國安局資本和底線去扛,肯定不像軍機營這般畏首畏尾。
換做坐在林澤對面的是老局長,或是國安局高官,林澤這番恐嚇話語沒什麼效果。可坐在對面的只是一個軍機營組長。他能無所顧忌嗎?
顯然不能。
所以他忌憚了。也猶豫了。
林澤見他被戳中心臟,便是嫺熟地彈了彈菸灰道:“我想你大約知道我那位朋友的身份吧?”
彭磊眉頭一皺,甕聲甕氣道:“假如我不知道,會抓她回來麼?哼,異國特工在我華夏殺人,我身爲華新市軍機營組長,自然是要調查清楚的!”
“調查自然是沒問題。”林澤蹺起二郎腿,悠哉遊哉地噴出一口濃煙道。“就怕你被人擺一道,或是被當做炮灰使喚。”
“你什麼意思?”彭磊大爲惱火地說道。“我怎麼做事兒,還需要你點評?我勸你先管好自己!既然你承認殺人,並且那幫人死的那麼殘忍,縱使是防衛自救,也屬於防衛過當。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
“是麼?”林澤笑眯眯地掃了他一眼,頗有點反客爲主地味道。“我只想問你一句,假如隔壁那位女特工真是外國間諜,你下一步打算怎麼做?”
“自然是徹底調查此事!”彭磊順着林澤的思路說道。
“然後呢?”林澤笑問道。
“什麼然後?”彭磊不解。
“調查之後,恐怕就是向上頭申報,看是當地政府聯合軍機營處理,還是交由國安接手吧?”林澤似笑非笑地說道。在反間諜偵查局呆過一段時間,對這些程序瞭解得一清二楚。甚至比彭磊還要熟悉。畢竟,軍機營的案子並不是每一樁都要由國安接手。而即便由國安接手,也是由第八局的反間諜偵查局跟進。
“是又如何?”彭磊冷笑,心頭卻是不由打鼓起來。這小子竟然知道的如此清楚。到底什麼來頭?
他是知道的,這些程序看似簡單,卻是要熟悉這些部門的人才可能知曉。畢竟,單單是軍機營這個部門,聽說過的人也並不多。遑論這些案子的整個流程和司法程序。
“不如何。”林澤語調悠揚地說道。“只是想明確的告訴你,這件事兒即便真要查下去,也不是你們軍機營有資格跟進的。也許你認爲這樣就是對上頭有個交代,或者是對某人有個交代。但我希望你明白,跟進到國安之後,你會發現這根本就是一個天大的誤會。到時你沒辦法得到上司的認可,或是國安的褒獎。相反——軍機營會被國安找麻煩,而你,則會被上司無情的一腳踢出局,成爲這次事件的替罪羔羊!”
林澤不無危言聳聽地說道。
彭磊聞言呆滯半晌,神色忽明忽暗,那雙細縫般的眸子裡冒出遲疑的神采,身軀微微向前俯下,低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並不重要——”自從上次跟尼爾生死惡鬥之時發明出這句極盡裝逼之能的話語,林澤就愛上它了。“重要的是我知道你冥頑不靈地堅持下去,會承受怎樣的後果。”
“你以爲我會聽信你一面之詞?”彭磊不甘地咬牙道。
“信不信是你的問題。”林澤躺靠在椅子上,蹺起二郎腿噴出一口濃煙,笑眯眯地說道。
彭磊猶豫了。很猶豫。
林澤能將這件事兒的後續發展進行清晰地解剖,足以證明他不是尋常人。那麼,他到底會是誰?爲什麼不僅是營長如此重視,甚至連某位重量級領導也放話——
但不管如何,他被林澤的一番話嚇壞了。
被當做炮灰!
這並非完全不可能!
雖說軍機營隸屬政府部門,理論上屬於下屬單位,通常不太會跟其餘那些公諸於世的部門打交道。可這並不代表彭磊什麼都不懂。他在這個圈子浸淫十幾年,又豈會是一點兒貓膩都摸不準的白癡?
每一次大人物的博弈,重傷吐血的往往都是下面的蝦米和炮灰。
彭磊略一分析此刻的局面,似乎真有往這個方向推進的意思——
不明身份的林澤。不明身份的某位重量級領導放話要整治林澤。看上去,好像的確有點兒玄妙在裡面。
彭磊端坐椅子上,捋順思緒後,他忽然起身,決定找營長問問狀況,看這個林澤到底是什麼來頭。怎麼好像對軍機營和國安都瞭如指掌的樣子?
營長的辦公室在頂樓,一般情況彭磊不會去打擾。可如今茲事體大,他可不想被人當做炮灰棄子。哪怕被營長臭罵一頓,或是被惡狠狠地揍一頓。他也不能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營長有深厚背景,我彭磊可是孤家寡人一個,全憑本事一步步如履薄冰爬上來的。比不得這些關係戶——
站在辦公室門口左右思量,半晌之後方纔敲響房門。
“進來。”辦公室內傳來威嚴無匹的聲音。
彭磊剛一進房,便瞧見坐在營長對面的一名年輕男子。他很英俊,表情看上去還有些輕狂。一看就是營長那張關係網裡某位大人物的公子。也沒多想,踱步來到辦公桌面前。
“有事兒?”營長叼着煙槍,淡淡地問道。
“嗯。只是——”彭磊扭頭掃了一眼那名俊朗的公子哥,躊躇道。“您佈置的任務出現阻礙了。”
“什麼阻礙?”營長凝神問道。
“那年輕人好像身份不簡單——”彭磊犯難地說道。
“廢話!”營長似乎對彭磊這番說辭很不滿,不悅道。“身份簡單會被我們盯上?”
“倒也不是這個意思,主要還是——”
彭磊還欲再做解釋,一直端坐椅上面含輕浮微笑的公子哥忽然不冷不熱地說道:“王營長,你這部下可不夠聽話啊。我父親曾說過,一名優秀的領導者最基本的威信便是,他的命令,下屬不能有任何懷疑,需要的只是嚴格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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