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連城病了好長時間,把福祿擔心壞了,還賞了自己好幾個大耳刮子,直呼自己沒有照顧好陛下罪該萬死。
我呆在畫院,連門也不出,反正連城這一病,大概是有好長時間,宮裡不會再有宴會這種東西了,我有些苦笑,不知道是不是弄巧成拙了。
不過,這種事情……本來就急不得。
半個月之後,連城算是痊癒,其實不過是喝了酒又吹了冷風。
然而終究是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只是這一場小病,他鬢邊的白髮,居然又多了幾根。
但是就在半個月過後,同樣發生了一場震驚滿朝文武的事情。
三品驃騎將軍郭守成,莫名在家中暴斃!
滿朝震驚之下,連城的眉頭皺了起來。
但是,沒過兩天,噩耗又發生了。
吏部尚書突發癲狂之狀,暴斃!
接連兩件事情,大大地震驚了朝野,頓時,那些穿金戴銀的貴族,變得惶惶了起來。
連城生氣了,派人下去查,然而,沒有,什麼也查不到。
也就是在這時候,有人上書說請欽天監看了,說我是帶着周身煞氣而來,與東魏國運相沖,要求連城趕我出宮。
我一身紫袍,站在殿上,看着連城陰沉入水的臉色,識趣地閉了嘴。
然而,臺下那老頭子卻是明顯的不識好歹,還在那裡嗶嗶說個不停。
連城靜靜地看着他悲憤的樣子,眸子深處閃過一絲不可見低的幽微,他輕聲道:“葉姑娘是朕當年在苗疆時候的救命恩人,如今,居然是被你們說成是禍國殃民?”
我的眼睫一動,幾乎是立刻就低下了頭去,手指在袖中捏的死緊,我在心虛。
葉凌音心軟善良如天仙,會救他,而葉凌笑,卻是要害死他!
我苦笑起來,不知道是該如何左右。
其實在這之前,除了阿音的死是我一時意氣造成,我是沒有害過人的。
但是如今……我看着自己一身白衣的怯怯樣子,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白衣,是阿音最常穿的顏色,而她的模樣心性,也是終究配得起白衣的,只是,我終究更喜歡青衣,不僅因爲師傅的名字。
…………
明安二十七年,顧家乃至於葉家的那次變故,是我與阿音心裡永遠的夢魘。
我們被母親從大火之中藏到地窖之中的水缸裡,得以在那樣的殺戮之中捱過一夜。
“笑笑,我怕……”阿音的聲音裡,有着近乎嗚咽的哭腔。
我聽着外面的動靜,強行捂住了她的嘴。
阿音的眼淚很燙,燙的我掌心生疼,全身顫抖,那樣的滾燙,在冰冷的水缸裡,幾乎要在胸肺之中炸裂開來。
“不許哭!”我低聲厲喝,“不要聽不要看,想着孃親給我們唱童謠的時候!”
其實那時候,我自己的聲音也已經抖得不成樣子,然而,我是姐姐,先出生了一刻,我要保護好阿音。
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複雜,恐懼伴隨着鮮血與哀嚎,讓我們漸漸麻木,但是,不知道爲什麼,求生欲卻在這一刻,變得如此強烈。
躲了一夜的水缸,在第二日的屠殺終於平靜下來的時候,我捂住了阿音的眼睛,也捂住了自己的。
我不敢去看,又或者我怕我會忍不住留下來。
母親的話語還在耳邊:“活下去!”
我沉默着。
阿音的身子抖了起來:“笑笑,我聞到了血腥味與焦土味。”
“那是你聞錯了。”我抖着自己磕絆的手指,儘可能的捂住她的眼睛,在指縫之中偷偷看了一眼,於是很多年之後,我聞到死屍的味道,都會忍不住吐起來。
我與阿音在淮安街頭流浪了三天。
三天,滿目蕭條人心惶惶的淮安,與世俗的冷暖,幾乎是讓我們嚐了個遍。
我學會了偷東西,每天從巷口的饅頭店偷包子饅頭來衝擊,然後被那家店的老闆娘拿着擀麪杖追出好幾裡。
只是饒是這樣,我還是餓得夠嗆,搶來的饅頭大都分給了阿音,她身體比我弱。
那天我照樣偷了饅頭在老闆娘的追殺的目光之中飛快地跑出了燕子巷,卻感覺到自己體力不支,於是改走了大路。
幾乎是瞬間的,我“咣噹——”一聲,撞上了一個人,但是,那人絲毫未動,我卻是直接被撞得一個趔趄坐倒在地。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激烈的猛扯。
“小叫花子,有娘生沒娘養的畜生,天天到老孃這裡來打牙祭?當我這是開飯店的?!”
耳朵上的劇痛讓我一下子懵了起來。
手裡的饅頭不知何時已經滾了出去,被過路的老乞丐搶了去。
我一下子捂着被打腫的臉哭了起來,那是我自葉家變故之後,第一次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