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籠罩之地,衆生靈立刻僵硬如石,除了少許的意識,眼珠都不能動,甚至連起碼的恐懼感都沒了。
衆皆石化,唯有烏由是個例外。他是龜族,眼睛上有一層天然的保護膜,出於應激反應,在血瞳突然出現的瞬間將眼睛保護了起來,因此並未被血瞳之視侵入神府。
不過烏由此時神魂惶惶,已基本目不能視物,朦朦朧朧中,似乎有一人從鳳凰背上站起,雙臂連連揮動,頓時一陣狂風習捲了整個沼澤地。
耳畔“嗖嗖”之音不絕,似乎有無數的小石子被卷飛了起來,四面八方,全都向鳳凰背上聚集而去。
“是血煞王!”烏由講到這裡,楊超凡發出一聲驚呼。
“就是他!”邱大展點點頭,分析道,“以左瞳石化生靈,以右瞳殺滅神魂,血煞王祭出那陣狂風時,沼澤地衆多的生靈定然已經魂飛魄散,只留下了它們的魂丹,被血煞王那一陣狂風悉數捲入了其囊中。”
甄男默默點頭,五百年前,血煞王降臨幽靈星,這個故事人盡皆知,但或許只有烏由是這幕悲劇唯一的活見證人。
他很清楚那鳳凰一定是小鳳,被血煞王劫持而來,目的就是以鳳凰真火爲屏障,保護他的肉身不受五丈以下濃郁的陰靈氣的傷害。
但可憐的小鳳招誰惹誰了,卻被牽扯到這場大陰謀中!甄男心頭,一團怒火在燃燒。或許,小鳳也是他決定不置身事外,誓與血煞爲敵的一個原因吧!
“那後來呢?此地怎麼就變成了山脈?”欽謦追問道。
小丫頭天生的樂生派,沒那麼多的憂傷戒懼,她當成是在聽故事,正聽得津津有味呢,忽然被打斷,很是意猶未盡。
烏有接着道:“後來……那時我已經是個半廢人,後來發生了什麼,我也不太清楚,只記得一陣山搖地動,比地震還可怕,都沒法形容。這麼說吧,整個沼澤地,就像一團小麪糰,被人握在手裡搓來揉去。我就在麪糰裡,周圍石塊泥土劈頭蓋臉砸過來,擠過來,然後我就昏了過去。我猜如果不是我有龜殼保護,恐怕早就成了齏粉了。”
“醒來後,周圍一邊黑暗,我發現自己被活埋在了地底下。爲了從地底脫身,我就是用嘴一點點啃,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至少也有上百年吧,才挖出了這條通道。”
“用這麼久?”楊君訝然發聲。
好奇是孩子的天性,也是少女的天性,就是這份好奇心讓她暫時忘記了羞澀,主動開口。
“當然,這裡的石頭硬得像鐵,而且越靠近外面越硬,我可是用嘴一點點啃的,容易嗎?”回想起啃石几百年,烏由至今心有餘悸,身子微微發抖。
想起被烏由用鑿穿鐵巖的牙齒咬在臉上,董爾卓也是心有餘悸,摸了摸已經復原的臉,一驚一乍道:“天哪,烏前輩,你啃石頭啃上贏了吧,是不是把老子的臉也當成了石頭?”
衆人鬨堂大笑,此時烏由和董爾卓兩個當事人早已放下了先前的不快,還就數他倆笑得最放肆。欽謦也是樂不可支,笑得都癱倒在甄男懷裡。
楊君快速瞟了一眼欽謦,問道:“烏伯伯,那你脫身出來幾年了,總該記得吧?”
“小姑娘這麼好看,偏還這麼懂禮貌,誰要能娶了你,那是他三輩子修來的福份。”聽到烏伯伯三字,烏由龜心大悅,未回答問題,卻先送上一通誇讚。
也許是聽得興趣盎然,也許是剛剛暢快笑過,楊君臉上紅撲撲的,明豔不可方物,的確是美如仙子。
當着心上人的面被人誇長得漂亮,楊君開心極了,卻也很不好意思,飛快瞟了眼甄男,低頭小聲道:“烏伯伯,人家問你出來多久了,誰讓你說這些了?”
烏由呵呵笑着,正準備回答,眼前突然多了一張眉目如畫的臉。欽謦笑靨如花,湊到烏由臉前,軟聲軟語道:“烏由伯伯,你看看我,我是不是長得也很好看?”
“好看,好看!欽姑娘美麗動人、如花似玉、傾……呃,傾……”甄男是這夥人的頭,烏由瞧出欽謦與甄男關係匪淺,便賣力吹捧,無奈知道的詞彙量有限,接不下去了。
“烏伯伯,是傾國傾城。”欽謦湊近烏由附耳提示。
“對,傾國傾城!不過光傾國傾城還不足以描述欽姑娘的美麗,欽姑娘長得,嘖嘖,這俊俏,簡直……簡直就是翻江倒海!”烏由拿出壓廂底的本事賣力吹捧。
衆人笑倒一片。
“不許笑!”欽謦站起身,跺腳大喊。
回頭見董爾卓仍笑得手舞足蹈,一步趕過去,伸手薅住董爾卓的鬍鬚:“不讓你笑你還笑!信不信姑奶奶把你鬍子全拔了?”
董爾卓慌忙護住自己的鬍子,可憐巴巴道:“小姑奶奶,可不敢了,董叔叔是真不敢了!”
“哼!”欽謦一蹦三跳,得勝還朝,重新坐回甄男身邊。
經過這段小插曲,烏由終於給出了楊君問了兩遍問題的答案:他出來已經近三百年了。
近三百年了?這個回答讓大家很是吃驚,這麼長的時間,烏由爲何不離開罡風走廊,卻要始終呆在這個根本不適合神魂之體生存的地方?
“我也想離開啊!”烏由解釋道,“可是外面的風老邪乎了,我根本不敢暴露在外面,怎麼離開?而且,我老伴還困在山裡,我相信她還沒死,我不能撇下她,一定要找到她,然後再想辦法帶她出去。實在不行,就是用嘴啃,也要啃出一條通往外界的通道。”
桂婆婆憐憫同族的遭遇,安慰道:“由仔,不用擔心,我們會幫你找媳婦的。”
說罷,桂婆婆又轉向甄男,言詞懇切道:“甄娃仔,幫幫由仔吧,幫他找到老伴,我們就湊夠十二個人了。十二皇道,福多災少,你可千萬別不信。”
甄男斜眼打量桂婆婆,心想怎麼又拿十二皇道說事?你老人家竟然忘了加上烏由,我們現在不是正好十二個人嗎?
桂婆婆也意識到了自己的疏忽,很難得的,老臉羞紅。
甄男卻並不計較,一派輕鬆道:“既然有緣相遇,大家就是朋友了,朋友的事就是大家的事。桂婆婆你放心,晚輩定然全力以赴幫助烏前輩尋找烏夫人的下落。”
五百年都過去了,即便是塊石頭,也風化得沒影了,何況是活體?所以能不能找到,甄男基本不抱希望,但這個話他不能說,而且這個忙他必須幫!
桂婆婆爲幫同族而致智昏,其情可宥,這還不是主要的,關鍵是烏由,人家苦了盼了五百年,得給人家留點念想。
桂婆婆滿意點頭,烏有眼泛淚光,身子微微發顫。五百年的期盼,終於迎來了曙光,他表現這麼激動是自然的。
第二天,甄男一行人原地駐留了一天,繼續挖巖打洞尋找烏夫人。
挖洞的方向是沿着烏由幾百年來鑽出的通道一路而進的,這個選擇主要是考慮到烏由與夫人之間或許有心靈感應,烏由開出的通道指向其夫人的埋藏地的可能性很高。
當初烏有啃咬出這個通道時,由於是按其本體龜的身體特點開鑿的,非常扁平,並不適合人族通過,所以還需要在這個基礎上拓寬加高。
人多力量大,開鑿的速度很快,但隨着巖洞向裡延伸,向外運送土石方成了大問題,仍至於在前面掘洞的甄男不得不經常停下來等待土石的清理,到後來,一等就是大半天的時間。
甄男只得放棄,採集福緣樹種是頭等大事,不允許耽擱,不過,他給了烏有一個許諾:“待完成採集樹種一事,返回之時,一定幫烏前輩繼續尋找夫人的下落。”
烏由也是識大體的人,知道此事不能強求,況且幾百年都等過來了,再多等幾天又何妨,因此點頭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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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男一行人進入罡風走廊後的一舉一動,盡在龍葵的監視之中,他們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都一清二楚。
甄男一行人停留一整天,在罡山中掘洞之舉,讓龍葵深感震驚。
他知道甄男挖洞是在幫烏由尋找夫人,他震驚的不是這件事本身,他震驚的是,五百年前,血煞王已經算定今日之事。
罡山之腹中,這個血煞王溫養肉身之地,就擺着一副囚籠,那裡面囚禁着烏由之妻。這是一枚誘餌,有這枚誘餌在,甄男遲早會送上門來,而不需要他冒神魂被撕裂的危險進入罡風走廊捉甄男到來。
龍葵瞥一眼囚禁在魂籠之中的巨龜,由衷感嘆:“五百年前,已算定今日之事,而且分毫不差。一計五百年!吾王卜算之術,精妙如斯!”
休整了一晚,甄男一行人繼續上路。按徐傲交待,罡風走廊只此一條,別無分叉,只要一直向前走就能到達福地,根本不需要嚮導,也不用擔心迷路。
如此又是一天,天近傍晚時,一行人終於走完了梯形罡風走廊最後一段上坡路段。
連續爬坡,衆人都很疲累,剛喘得一口氣,欽謦忽然手指前方叫道:“快看,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