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站立之地,已是罡風走廊的出口,兩側山巒已不像之前那麼高聳,將被其遮擋住的景物露了出來。
欽謦眼尖,一眼瞥見山巒一角,有枝梢橫出,梢頭樹葉婆娑,連忙指點給衆人看:“快看,那是什麼?”
連續在寸草不生的罡風走廊中行走了好幾天,到處死氣沉沉,衆人一直壓抑得不行,乍見到活潑潑的樹枝綠葉,每個人都興奮得不行,不由展臂歡呼。
“那是雌福緣樹,福地應該不遠了!”邱大展一口斷定。
邱大展說得不錯,能在罡山生存的植物不多,福緣樹絕對是其中之一,而整座罡山只有福地有一顆雌福緣樹。那一小截樹梢,分明來自福緣樹,見到它,福地還會遠嗎?
大家立刻來了精神,滿身的疲憊彷彿被一風吹去,加速向前趕去。
轉過一個彎角,視線霍然開朗,遙見那棵雌福緣樹,被一堵高聳入雲的危崖擋着,只露出樹冠部分。
遠遠望去,雌福緣樹與雄福緣樹並無多大區別,碩大的樹冠如同巨傘一般覆蓋了方圓諾大一片範圍。
再向前走,一條溝壑橫亙於途!溝壑寬達幾百米,深不知幾許,下面似乎居住着什麼兇禽猛獸,兇戾之氣蒸騰而上,而且發出持續不絕低沉的獸吼聲,讓人望而卻步。
溝壑之上,一條粗大的氣根橫亙其上,要進入福地,必須經氣根跨過這道寬闊的溝壑。
溝壑之下,就是兇名遠播的罡眼,那低沉的獸吼聲,正是罡風從罡眼洶涌而出時擾動空氣所產生的聲音,那蒸騰而上的兇戾之氣,就是罡風。
這些知識,徐傲已有介紹,但徐傲不可能告訴他們,罡眼之中溫養着血煞王的肉身。甄男也無從得知,他心心掛念的小鳳的肉身也溫養在這裡。
罡眼之中,殺人的罡風洶涌而出,猶如巨獸惡毒的呼吸,瀰漫了整條溝壑。衆人觀察了良久,無人敢踏足氣根。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晚得過去,還等什麼?”董爾卓說着,大踏步向前。
邱大展一把拉住,緩緩搖頭:“天不早了,今晚罡風會很烈,我們且休息一晚,明天再做打算。”
“邱屁,最瞧不起你這號優柔寡斷的。”董爾卓大聲嚷道,“乘現在罡風未起,我們早點過去,只要進了福地,有福緣樹護着,罡風再烈,怕它個逑啊!”
“走嘍,挖洞去!”甄男招呼一聲,率先往回走。
衆人呼啦一聲跟了上去,把董爾卓一個人留在原地,傻傻撓頭皮。
半晌,董爾卓反應過來,邊追邊喊:“喂,不用這樣吧,我說錯什麼了,你們倒告訴我啊?”
衆人鬨堂大笑,其實大多數人不知董爾卓的建議有什麼錯,但他們相信甄男和邱大展,這就夠了。
是夜,罡風果然異常猛烈,儘管躲在深深的洞穴中,儘管服用了一枚金定身葉,罡風淒厲的嘯聲仍鑽心入肺,神魂隱隱刺痛。
大家團坐,邱大展直到此時才告訴董爾卓當時爲什麼不主張過罡眼。
過罡眼就得走氣根,但氣根只認福契人。隊伍一行十二人,除了九名福契人,還有烏由、張家坤、邵康三位非福契人。福契人過去了,留下他們怎麼辦?夜晚即將來臨,退回今天的出發地肯定來不及,但掘洞這件事,除了甄男,旁人做不來。這就是邱大展建議明天再過罡眼的真正原因。
“董兄弟,我發現你這人很自私啊!”邱大展斜眼打量董爾卓,意味深長道。
董爾卓把義氣二字看得比性命都重要,聽到這個評價,立刻急了,站起身來,兩眼兇巴巴瞪着邱大展,吼道:“邱屁,你說什麼?你他媽有種再說一遍?”
“說你大老粗你還不承認!”邱大展意識到玩笑開大了,連忙笑道:“你聽今晚的罡風多猛烈啊,現在暴露在外面,張家坤和邵康老弟倒沒什麼,至多服枚紫葉也就抗過去了,但烏前輩是陰人,肯定受不住。如果我們都走了,你讓老人家夜宿在外啊?”
邱大展本來想說你只想在楊姑娘面前表現自己,哪有閒心注意到這個?但董爾卓已經急眼了,因此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原來是這樣啊!”董爾卓撓着頭皮,看不出有什麼羞愧感,“邱屁,那你倒是早說啊,害我老董鬱悶了半天。”
楊超凡揶揄道:“董兄,就你這理解能力,等邱兄給你解釋清楚,估計罡風都要起了。”
“嘿嘿嘿嘿……”董爾卓傻笑着坐回了原位。
第二天,烏由、張家坤和邵康三人留在洞穴等候,甄男等九名福契人再度返回罡眼前。
衆人小心翼翼靠近溝沿,探頭下望。
溝壑黑咕隆咚看不到底,罡風低沉地咆哮着從溝底撲上來。迎着罡風,衣服獵獵,鬚髮飄飛,眼暈頭也疼,令神魂惶悚。
那根長達幾百米的氣根,雖說粗達兩米多,但相比較於深不見底的罡眼和險惡的環境來講,給人的感覺是又纖細又脆弱,總叫人不放心。
“大家每人服一枚紫葉,赤眉、欽謦、邱大展,你們三個打頭,我來殿後,其餘人走中間,大家都小心點。”甄男吩咐道。
甄男這樣安排,也算知人善任。赤眉、欽謦可御風而行,雖因修爲不夠,在罡風中還不能施展此項異能,但身形靈活程度比常人要高出許多,自顧不成問題。邱大展腦子好使,知道的也多,在前面領個頭,遇到突發狀況拿個主意也是不二人選。
歷屆福契人大賽,所有勝出的福契人都是男性,唯獨這屆例外,除了六名男性,還包括三位女性。
六個男的,能走到今天,哪個不是經風經雨,渾身是膽的強者,通過這座特殊的獨木橋對他們來說如履平地。三位女性中,欽謦和桂婆婆也不含糊,走在橋上,欽謦身輕如燕,桂婆婆四平八穩,唯獨楊君,一路提心吊膽,戰戰兢兢。
楊君天性膽小,又有恐高症,今天出發的時候,恨不能陪烏由留在洞穴中,但她不想在甄男面前表現出懦弱的一面,最後還是鼓足勇氣跟隨大家一起行動。此刻,走在獨木橋上,心跳得厲害,腳下發虛,渾身好像沒有一絲力氣。
楊超凡跟在妹妹身後,見她似乎很害怕,提醒她向前看別向下看,但楊君總是不由自主就看向腳下,越看越暈,越看越心驚膽顫,總擔心下一步就會踩空。
此刻大家都是同向而行,沒人看到楊君眼淚都出來了,一方面是嚇的,一方面責怪自己沒出息。走到一半的時候,楊君實在是堅持不住了,感覺那深深的罡眼中,有一頭怪獸正撲向自己,她不敢看了,心一橫,索性閉上了眼睛。
“啊!”閉上眼睛之後,楊君第一步就走斜了,邁出第二步時,腳踏在了空處,身子立刻失去平衡,一頭栽下氣根。
楊超凡本來全副心思都在妹妹身上,偶一擡頭,雌福緣樹已歷歷在目。他很好奇福緣樹冠中是否果實累累,便向樹冠多看了幾眼,也就是這幾秒的走神,楊君一步踩空,掉了下去。
“妹妹!”楊超凡失聲大叫,急忙伸手去撈,但根本就是徒勞,隻眼睜睜看着心愛的妹妹向下疾墜。
完了,完了!驚見這一幕,絕望籠罩了大家的心頭。
愛如心尖肉的好妹妹啊,就這麼沒了!楊超凡腦中轟然一聲,像炸了一般,跟着就要往下跳,被身後的董爾卓一把抱住。
“他媽的,放開我,我要救妹妹!”
楊超凡奮力掙扎,但董爾卓一聲不吭,只用一雙鐵臂牢牢箍緊了他,他根本掙不開。但下一秒,楊超凡突然安靜下來,他看到一個人縱身而下,雙臂疾速向後掄動,反向推動空氣,快如閃電一頭衝了下去。
“甄兄弟!”楊超凡甚至都沒看清那人是誰,但他萬分肯定。
甄男出手了!楊超凡心頭瞬間燃起一束希望的火苗,擡袖試淚,要看分明,淚水卻再一次奪眶而出。
“甄大哥!”橋頭的欽謦見甄男跳了下去,頓足大叫。
欽謦展臂凌空,她想追趕下去,但卷涌而上的罡風將她吹得搖搖欲墜,根本駕馭不了,而且,分出巨量的修元施展御風術,餘力根本抵禦不了罡風的蹂躪,神魂立刻感到一陣陣難以忍受的刺痛。欽謦半個身子已探出橋外,卻頭暈目眩完全失去對身體的掌控,危機之時一隻手搭上腰帶,將她拉回了橋上。
“欽丫頭,放心好了,甄娃仔沒那麼容易死!”桂婆婆扶定欽謦,安慰道。
“桂婆婆,你沒騙我?”一雙淚眼遮不住濃濃的期待。
“甄娃仔欠老身一大筆債呢,那可是大帝替他立的字據,他還能賴帳不成?”桂婆婆此刻的嘴臉,就像黃世仁。
“對,桂婆婆,我支持你,決不許甄大哥賴賬!”欽謦極力替甄男招攬債務,“而且還得算利息,一分都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