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Chapter 52

亮着暖色調燈光的浴室內, 水氣氤氳。

譁——

淋浴噴頭噴射而出的強烈水柱直衝向她的頭頂,順着她烏黑柔亮的長髮一串串墜落而下,滑過她光滑如玉的肌膚, 卻理不清她紛亂的思緒。

他垂着眸, 安靜地坐在那架鋼琴前, 白皙修長的手指, 在黑白分明的琴鍵上優雅地起舞。

半開的窗簾外, 夕陽最後的餘韻透過一塵不染的玻璃窗折射進來,落在他的身上,融進他的音樂, 有一種迷離恍如夢境的味道。

他的五指很漂亮,指甲也修剪得相當乾淨, 他穿着好看的燕尾服, 俊美的臉上, 帶着淡淡的笑意,周身的氣質, 安靜隨和,就像他演奏的音樂那般,有一種安撫人心的味道。

兩肘撐着咖啡色的桌面,她將下巴擱在交叉十指上,閉上眼, 靜靜地聽着四周流淌的天籟。

跟隨他的琴聲, 她彷彿墜入剛剛甦醒後的森林, 迎面是春風拂面, 鼻尖, 是花香繚繞,耳畔, 鳥鳴啁啾,不遠處,一滴露珠正巧從葉上悄悄滑落。

她擡起頭,緊緊閉着雙眼,溫熱的水柱毫不留情地拍擊着她的臉,呼吸,變得壓抑。

“不知我有沒有這個榮幸,可以和你合奏一曲?”他向她伸出了手,彎彎的眼睛,彎彎的嘴角。

他們在鋼琴前坐下,他就坐在她的身邊。

兩雙手,齊齊觸上琴鍵,不需要言語,只是心與心之間的默契。

她沒有問他,要彈什麼樣的曲子,因爲殘留不多的印象裡,她彈過也只會彈那麼一首,而他,似是很早就知道,所以當他起了一個頭時,熟悉的感覺上涌,不需要太多話語,太多思考,只要隨着本能,她的十指便自然而然地知道,接下去該做些什麼。

“曾經有一個女孩告訴我,比起喜劇,她更喜歡悲劇。我們一起看過一部愛情片,故事中的男女主角經歷過層層磨難終於重新再在一起,那是很多人都愛看的大團圓結局,不管中間再怎樣坎坷,結局兩個主角能再度牽起彼此的雙手,對觀衆來說,未嘗不是一出圓滿。”

他的話語,淡淡地,混進了他們合奏的音樂裡。

指尖的動作沒有停,一心二用,她和他一樣,也可以做得很好。

“可是,看到最後一幕的圓滿時,她卻撅着嘴,不屑地告訴我,這個結尾是整齣劇最大的敗筆。知道,爲什麼嗎?”

因爲……他們早已不是當初的他們了。

她在心底,情不自禁地這樣回答了他。

“女主身邊早就出現了一個可以給她絕對幸福的男配,男主也曾和女配發生過關係!女主既然已經認爲自己和男主已經沒有了緣分,要和男配交往,那麼她就必須爲自己的決定負責!沒有誰生來就是主角,也沒有誰註定就是配角,他們身邊既然都已經有了人,那麼,他們再要在一起,不過是自欺欺人的笑話一場!”

腦海中,浮現一張女孩倔強的臉。

那張臉,年輕、稚嫩又那麼熟悉,恍然,那是初中時期的她呵!

“他們就算要複合,要重新開始,衝動過後,一切激情歸於平靜,女主不會拿男主和男配進行對比麼?男主不會想起自己和女配發生過的種種再度和女配相遇時,產生迷亂嗎?當初,他們既然已經是兩條擦肩而過的平行線,有了自己的人生了,那爲什麼還能繼續在一起?你不覺得這很可笑、很諷刺嗎?”

“一個是夾在兩個男人間搖擺不定的女主,一個是有了其他女人,身體不乾淨的男主,這樣的兩個人,還能在一起,會不會太可笑了一點?女主真能不介意自己的男人曾被人用過嗎?男主真的能容忍自己喜歡的人心裡曾有別人的影子進駐過嗎?如果他們就這樣錯過,他們就是彼此的遺憾,卻留有完美的回憶,誰也無從替代,可是,一旦他們選擇重新開始,那段美好的記憶將被日漸消失的熱情所取代,不出幾年,他們絕對是怨婦怨夫的最佳組合!什麼大團圓結局,不過是停在自認最好的一段讓觀衆遐思罷了!真要再拍下去,這部劇絕對是一出大悲劇!”

“既然註定是悲劇,那還不如不要有這麼一段,給了希望再失望,那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一悲到底,至少,還能帶給觀衆一些有用的警示意義,提醒大家不要一味地活在虛幻的童話裡而看不清現實到底有多無奈!”

“你說,有這些想法的她,是不是很悲觀?很消極?”他的聲音,隨着演奏的旋律逐漸趨於低音,一點點惆悵,一點點無奈,但,又在幾個小節的低迷後,復又跳到了輕快的高音區,漸漸地,掃去陰霾,逐漸明亮起來。

“男主沒有辦法決定女主身邊有沒有男配出現,但是,他可以決定自己的身旁是不是會有女配。我問她,如果男主潔身自愛,如果男主那麼多年來一直在等她,即使被人說成gay也不願和除了女主之外的第二女人有所牽扯,那麼女主是不是真的會回心轉意?是不是也能像男主一樣下定決心?爲了兩人能夠重新在一起而不顧一切?”

不!不會!

如果真是這樣……女主只會更加的自慚形穢……更加沒有勇氣出現在男主面前……

默默地,她又忍不住在心底,這樣迴應他。

鼻子,酸酸的,眼睛,被淋雨噴頭淋得睜不開。

很酸,很澀,有什麼東西,從眼角滑落。

應該……是淋浴器的水吧?

“我很想問她,爲什麼每次都要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到別人身上?爲什麼每次的遊戲,她說開始就開始,說結束就結束,連一點選擇的餘地都不肯給別人?喜歡的時候,可以不顧一切,厭倦的時候,也是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她以爲自己很偉大,卻從未想過,要給自己、給對方,留下一條後路。呵呵,你說,這樣的她,到底有什麼好?”音樂,又進入到低潮,他低低地笑了起來,嘴角邊的弧度,帶着嘲弄。

是啊,這樣的她,到底有什麼好?不好!一點都不好!

手指邊的動作,再也繼續不下去,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脣,垂着頭,悶不吭聲。

呼吸,停住,任由漸冷的水柱,瘋狂地衝刷她赤.裸的全身。

他的指尖,滑過她細膩的臉頰,捏住她尖尖的下巴,微微用力,他迫使她擡頭,看向他的方向。

他的臉,在她面前放大,俊美、細緻,沒有瑕疵。

很俊很俊的一張臉,漂亮得,像個妖精。

“爲什麼她覺得陌生人會是彼此最好的結局?爲什麼她不可以再鼓起勇氣,飛蛾撲火一次?”他的臉,離她越來越近,他的呼吸,噴在她的肌膚上,有股灼熱的溫度。

應該推開他的,應該……狠狠推開他的!爲什麼……當時的她卻什麼也做不到?

胸口的起伏越來越劇烈,她忍不住撐着光滑的牆面,劇烈地喘息。

水的溫度有些低,淋在她光滑的背上,冷,刺骨的冷。

他的吻,落在她的脣上,沒有溫柔,只有野獸般發狠的撕咬。

疼!真的很疼,隱約,在彼此的脣齒間,嚐到了濃濃的血腥味。

理智,總算清晰,她猛地推開他,卻因爲反作用力,她向後倒去。

他及時地出手拉住她,她撞進他的懷裡,訥訥地擡起頭,於是,她看見他本來淡如花瓣的脣邊,有一抹刺目的鮮紅。

那是……屬於她的血。

她沉默地關掉淋浴噴頭,甩甩頭,甩去發上的水珠,甩掉滿腦的混亂。

擦乾淨身體,換上保守的羊絨睡衣,她來到客廳,把吹風機的電源插上。

嗡嗡的雜音響起,她心不在焉地舉着吹風機,把自己及腰的長髮吹得凌亂飛舞。

他和她離得很近,背對夕陽,他如玉的面孔,有一半藏在灰暗的陰影下,她能看見的,唯有他染血的嘴角。

她下意識地想要掙開他,下一秒,卻因他緩緩擡起的臉而有半秒的定格。

“呵呵,抱歉,我嚇到你了,對麼?”他擡起下巴,讓整張臉,完全地暴露進暖色的夕陽裡。

他微微地笑,彎彎的眼睛,彎彎的嘴角,猶如冬日裡難得出現一次的陽光。

很暖,卻不灼人。

這樣的他……一點都不像剛纔那個強吻她的人。

她有半秒的恍惚,只因,他此刻的表情,溫和無害,彷彿適才他和她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她是客人,他是執事,之前的那一幕,不過是場“COSPLAY”。

他這樣對她解釋,無辜的笑容,雲淡風輕的語氣。

誠懇得……讓人不忍去猜忌。

然而……真的只是那麼簡單而已麼?

她有些心煩意亂,思緒飄忽間,她手裡的吹風機被另一隻手截走,下一秒,她如緞的長髮,被人小心翼翼地從後掬起。

她大驚,猛地轉過身,長髮一甩,絲絲黑色從那人的五指間毫不留戀地流過。

合攏五指,卻連一根頭髮都握不住,手的主人,不免沮喪地嘆了口氣。

小唯回過頭,有片刻的意外,只因,她身後的那人有張她非常熟悉的臉——

忍足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