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Chapter 53

“知不知道有句話叫‘人嚇人嚇死人’?”平復完錯愕的情緒, 她伸手關掉吹風機的電源,轉頭重新看向忍足,危險地眯了眯眼睛。

前陣子忍足一直往她家裡跑, 替她補習功課, 或早或晚, 沒有特別固定的時間, 有幾次碰上她在洗澡, 沒有聽到忍足按門鈴的聲音,以至於等到她洗完澡,去看手機的時候, 發現好幾通來自忍足的未接電話,這才後知後覺地知道忍足早已在她家門口等了許久。於是, 一半出於愧疚, 一半爲了省事, 她沒有多加考慮地就把公寓的備用鑰匙給了忍足,方便忍足能自由地進出, 不想他再在她家門口,白白等上許久。

也許小唯曾向忍足婉轉地建議過每次來的時候,能不能敲定下時間?就算不敲定時間,在他動身要來她家之前,打個電話通知她、讓她有點準備也是好的, 可是, 這些建議總被忍足用這樣那樣的理由巧妙地駁回了, 久而久之, 小唯也就不再提起。

夜久唯在某些方面, 其實是個反應很遲鈍的女孩,因爲自己和忍足是朋友, 因爲知道忍足會專程跑來她家,是爲了要幫她補課的緣故,她覺得自己一直在麻煩忍足,對忍足一直心懷感激,所以她未深思過把自己公寓的備用鑰匙交給忍足是否會有什麼不妥。

讓一個男人擁有她家的備用鑰匙,等於默認,允許他走進她的世界。

是不是該竊喜她的神經大條?給了他靠近的機會,不自知。

“呵,你的話真讓人覺得傷心啊!”忍足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裝作做樣地嘆了口氣,“本來還想給你一個驚喜的……”

“這不是驚喜,是驚嚇!”她白了他一眼,像他剛纔那般好似背後靈一樣突然出現,換成是誰,都不會覺得是“喜”!

“嘖,還真無情吶!”忍足嘆息着搖了搖頭,順勢彎腰抱起自他進門後就一直搖着尾巴在他腳邊轉來轉去的小狼,把它舉到自己面前,呢喃着道,“怎麼辦?爸爸好像被你媽咪嫌棄了啊?”說罷,抱着小狼,挺是哀怨地瞅了小唯一眼。

小狼不明所以,歡快地搖着尾巴,看看忍足,再看看小唯,汪汪叫了兩聲,也不知是不是聽懂了忍足的話,幫着他指責小唯的“無情”。

此情此景讓小唯簡直是哭笑不得,很難想象,平日裡斯文有禮,優雅紳士的忍足侑士原來也有如此孩子氣的一面。

笑鬧過後,忍足抱着小狼,心滿意足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小唯則在陽臺上晾着她剛洗好的衣服。

感覺,就好像平凡的三口之家一樣。

忍足不自覺地笑,逗弄着坐在他腿上的小狼,思緒,有些飄忽。

“成年禮過後,侑士就真的是個大人了啊!”

“呵呵,是時候找個女朋友定下來了……”

昨天的餐桌上,一家人吃完晚飯,圍着熱氣騰騰的被爐團團坐,閒聊時,提起了很早就收到大阪政府發出的邀請函,不久後就要參加當地成年節的他。

在日本,成年節標誌着年滿20歲的青年結束了受成人保護的時代,即將跨入社會,承擔起屬於自己的責任,再無任何理由可以躲進長輩撐起的羽翼下,20歲的他,再不是當初那個年少輕狂的男孩,他是個男人,是個必須爲自己、爲自己所愛的人,提供可靠肩膀的男人了!

他的母親穿着端莊的和服,跪坐在他父親的身邊,臉上保持着得體的微笑,熟練地替衆人一一斟茶,聽到有親戚提起他的事,也只是柔柔地笑着,並不做聲。

“侑士長得一表人才,又是東京大學的高材生,哪裡會缺女朋友啊!”

“說的也是呢!”

“雖說侑士現在才20歲,正是愛玩的年紀,不過,還是儘快找個門當戶對的女孩子定下來纔是真,不然,等日後侑士畢業工作了,到時就沒那個閒心去找老婆了喲!”

老婆是嗎?

他無意識地撥弄着小狼的耳朵,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

“剛纔長輩們說的那些話,你都聽見了?”和室內,他和他父親面對面地跪坐着,一旁的牆面上,掛着用草體書寫的一個忍字,半開的拉門外,庭院內的景緻,一覽無遺。

“既然你已經是個成年人了,那麼,很多事,就不需要我和你母親去告訴你,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你可以交女朋友,只要你自己能處理得當,不惹不必要的麻煩,你愛交多少交多少,我不會干涉,但是,有一點你必須記住,我們忍足家的兒媳,可不是那些隨隨便便的女人可以勝任的!”

“聽說最近你和一個女孩走得很近?”

“那個女孩,是夜久家的大小姐吧?”

“哼!你的品味,還真是越來越膚淺了!”

“那種女人……趁媒體還沒爆料之前,我命令你趁早和她劃清界限!你要玩火是你的事,我們忍足家……可丟不起這個人!”

丟人是嗎?

撫摸小狼皮毛的手,不由得一頓,忍足薄薄的嘴角邊,難掩譏誚。

這樣一個把八卦週刊上得到的小道消息信以爲真的人,有什麼資格在他面前指責別人丟人?忍足家的兒媳?呵!誰稀罕!

思緒恍惚間,夜久唯已然擦乾淨手,從陽臺裡走出來,隨口問着他,晚餐吃過了沒?

晚餐?說實話,他還真沒吃過。

這樣想着的時候,他順勢將懷裡的小狼抱到地上。

離開他的懷抱,小狼在小唯的帶領下,進到了廚房。

小唯將盛滿牛奶的碗放到地上,一看見牛奶,小狼歡快地搖着尾巴,自顧自地舔得歡,小唯蹲在一邊,笑看着小狼貪吃的樣子,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

她的笑容,很柔很淺,他只是遠遠地看着,胸口,便會很暖很暖。

鏡片後的雙眸越來越深邃,下一秒,像想起什麼,他猛地偏過頭去,身側的手,無意識地捏成了拳。

昨晚和他父親“聊”過以後,他很想立刻就離開大阪,但考慮到爲人子的基本禮節,他便生生地忍了下來,用成年人的自制力,阻止自己孩子氣的衝動。

原以爲,他父親的那些話,不過只是口頭上的警告,就算要有所動作,也會有短暫的觀望期,卻不想,這一次,卻是他失策了。

今天中午的時候,和他父親一同當選這屆議員的安田伯父攜妻女上門,兩家人圍坐在和室裡,竟開始商討起了他和安田小姐的婚事?!

他父親不顧他的意願,執意要他和安田小姐訂婚,他很想當面反駁,但他不能讓他的父親下不了臺,只能藉口身體不適,起身離席。

沒有辦法再在那個家裡待下去,他隨意找了個藉口,向管家說明後,也不和他父母打招呼,徑自取車開回了東京。

車速狂飆的一路,他的心情很糟,不知不覺,他把車開到了她家樓下,他在她樓下停了許久,才終是鼓足勇氣,推開車門,下了車。

這個時間,她在做什麼?

出於禮貌,他本該先按門鈴的,但他今天的心情太糟,糟到他忘記了紳士的風度,情不自禁地用她給他的鑰匙,悄悄開了門。

剛剛在她家樓下,他有接到他母親的電話。

母親告訴他,他父親對於他離開本家的事,相當惱火,畢竟,今天是除夕,除夕夜按照習俗,全家是要聚在一起的,他悶不吭聲地說走就走,根本就不合乎禮節。

“何況,安田小姐他們也在,今天你爸爸叫他們來就是想要趁此機會把你和安田小姐的婚事定下的,你這樣……真的是太失禮了!”

失禮是嗎?這樣不顧他意願,隨隨便便替他定下婚事的行爲,對他來說,何嘗不是失禮?

“那麼,你是想反抗你父親的決定?”雖然他沒有隻字片語,可是,他母親卻知道他的想法。

忍足夫人的語氣沒有波瀾,不是支持也不像反對,更沒有規勸,片刻的沉默後,她在電話那頭,很平靜地問了忍足:“那麼,你有想好你要承受的後果了嗎?”

後果?呵!他當然知道違抗他父親他會有什麼樣的下場,其實,他自己倒是無所謂,怕只怕他父親會對她下手……

“侑士?”注意到忍足不同尋常的沉默,小唯不免蹙了蹙眉,下意識地起身向他走近,彎下腰,在他面前晃了晃手,藉以引起他的注意。

侑士他……是有什麼心事麼?這些日子來,她從未見他露出這樣的神情。是家裡人……給他壓力了嗎?

暗暗思忖間,小唯忽覺自己的手腕一緊,下一秒,眼前天旋地轉,毫無防備的她被忍足拉進了懷裡,壓在了身下。

她一驚,直覺地想要掙扎,卻聽忍足低低地道:“別動!就這樣,讓我抱一下,一下就好。”語氣裡,是沒有掩飾的疲憊。

他的聲音,沙啞、低沉,像個找不到路的孩子,充滿了掙扎和無奈。

她微微一愣,這樣的他,她是第一次見。

胸口,有一塊地方,忽然變得很軟,推拒他的手,漸漸失去了力氣。

吶!今天是除夕,就這樣……寵他一下,應該不要緊吧!

她在心底默默地道,無聲地嘆了口氣,她緩緩地閉上眼睛,將臉埋進他的胸膛,不再試圖反抗。

今天在他和她的身上,都發生了太多的事,此時此刻,他們都需要一個地方,彼此沉澱,只是沉澱過後,未來的路該怎麼走?

也許,走一步算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