跡部披着睡衣推開臥房的門, 然後他放輕了腳步。
其實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景象,除了過道里亮着燈,整個房間都籠罩在一片黑暗裡, 說明水萌已經睡下了。
今天晚上她陪着他出席某位議員女兒的訂婚宴, 繁華都市的一端, 摩天大樓里名流雲集衣香鬢影。舞臺上情深款款交換戒指的靚麗男女, 觥籌交錯間酒杯琉璃般的脆響, 不過又一場利益的交換,他竟然覺得無趣。
下意識的將目光投向依偎在身邊的麗人,她倒是比他更自然坦蕩。
煙紅色長裙燦若霞火, 大大方方搶走準新娘風采。跡部景吾噙着漫不經心的笑容將她從頭髮瀏覽到裙襬,很是符合他華麗的美學。有一點他們倒是很相配, 足夠目中無人。
出席這樣的場合, 他甚至可能不知道新郎是誰, 應酬商場上的朋友纔是重點。《魔王》就快殺青了,這幾天她一直在趕進度, 看起來有些累的樣子,那些項目投資的話題着實枯燥,跡部便讓樺地先行送她回來。
好像經常是這樣。
他似乎是極爲清淺的嘆息了一聲。
房間裡幽暗,換下來的晚裝隨隨便便的掛在金屬欄杆上,天光闇昧的流轉。跡部擡手挽起散落的牀幔, 流蘇有絲滑的質感。瑞士黑醋粟的牀單, 黯淡的星光水一般的緩緩淌過靜寧的睡顏, 呼吸聲精緻。
這個醒着的時候無比麻煩無比讓他頭疼的女人, 睡着的樣子倒是乖得可以騙人。
他眨了眨眼睛。
反手擰開落地燈, 一團柔和的橙黃,將牀頭照亮。
跡部伸手湊近她的側臉, 似乎是感到有點癢,她不滿意的皺皺眉頭,哼哼唧唧的翻身躲開他的手。於是他只好意味不明的勾了勾脣角,掀開被角躺了進來。
水萌背對着跡部,感受到牀墊柔柔的陷下去一塊,緊接着有溫暖的懷抱貼上來,還帶着沐浴後潮溼的氣息。
他線條的明細的下頜在柔軟的青絲間逡巡輾轉了片刻,手環上來,一路往下摸索,最後圈過她的細腰納入自己的桎梏,向後收緊。
兩個人的距離變得更近,她睜開眼睛,感受着背後他穩定有力的心跳,下意識的抿緊脣角。
這是他第二次抱着她入睡,第一次是那個晚上。
水萌知道,他們沒有經過兩情相悅便結爲連理,現在的這個狀態,已是不錯了。跡部景吾那樣的男人,什麼樣的傾國傾城沒見過,她並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作爲丈夫,跡部也不曾虧待了她。
除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有時候她也會覺得自己太貪心了。
她不是那種有着宏圖大志的女子,從來的願望也不過是有一份平凡而充實的生活,幸運的話,找一個她愛也愛她的男人,相夫教子,現世安穩,從此時光溫柔,歲月靜好。
她骨子裡是倔強的,說難聽點就是臭脾氣,可她就是這樣的人,穿越時空也改不了。
她不想永遠做一隻金絲雀,被他寵着,慣着,偶爾撒撒嬌闖闖禍,有他給她善後。陪着他出席各式各樣的場合,繁花似錦中的一朵漂亮點綴,說她矯情也罷,拿喬也罷,她只是不願,僅僅成爲一個男人的附庸。
跡部是有些喜歡她的。
她……其實也喜歡他,或者說,天生的帝王,無與倫比的魅力,這世上有幾個女人不喜歡?
喜歡是一回事,但是他們都沒有辦法,向對方完全交出自己。
跡部有很多事情瞞着她,她心裡也有一本帳。
跡部財閥的繼承人,思維縝密城府難測是基本素質,男人的世界,有女人無法到達的地方。
男性掌握了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的財富和權力,不容置疑。
平日裡的小打小鬧,他可以讓着她,一旦哪天觸及了某些原則性的東西,她沒有把握,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分量究竟有多重。
前一秒柔情蜜意,下一秒就可以風雨如晦,她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一兩點微薄的眷戀,是經不起摧殘的。
萬一他哪天厭倦了,慘淡收場已是幸運。
他們尚未成婚就有人想取她性命,她也曾跟跡部提到,可是他明顯不願意多談。至今她仍有些後怕,如果那天她真的死了,就如同古時的秀女,尚未得見君顏便香消玉殞。即便是那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也沒有幾個有好下場,自古如此。
他的心廣有天下,他身上揹負着太複雜的利益關係,她只不過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午夜夢迴,他的懷抱溫熱,她凝視着黯淡天光下他俊美無儔的臉。
她,沒有安全感。
算起來這也是他的魅力之一,可那光芒太耀眼,甚至會將人灼傷。
於是患得患失,想要保持距離。
不要貪心,纔會比較好過。
拼命抑制住長吁短嘆的衝動,水萌闔上眼睛。
雨天。
初春的雨水總是格外頻繁,空氣裡有青草的氣息。外面是灰濛濛的天,燈火通明的巨大航空港,喧囂忙碌,人影溼漉漉的流淌在深灰色的大理石地面上。
從VIP通道進入候機大樓,卻被告知由於大霧原因飛機預計將延遲三小時起飛。卡着不上不下的時間,跡部熟門熟路,領着水萌先到專屬貴賓休息室。
跡部這次出差,少則十天,多則半個月,水萌今天沒戲,所以兩人一起過來。
他們成直角的坐着。
跡部百無聊賴的翻閱着財經雜誌,無意間的向前一瞥,霎時被吸引走了全部目光。
她抹完潤脣膏,放回去的時候從包沿滑了出來,於是彎腰去撿。圓形的一小支,滾進了對面沙發下面,她夠不到。
女人彎腰撿東西的時候男人總是目不轉睛,尤其是身材曼妙的女人,她胸前若隱若現的美景,讓跡部玩味的挑了挑眉。
他居然抱着她睡了整整一個晚上什麼都沒做,想來都覺得不可思議,簡直是在顛覆跡部大爺的風格。
水萌上身彎低下去,這個動作讓衣線緊貼脊背,長褲繃緊,微微曲起弧度但本身挺直的背,凹下去的腰線,臀部的線條,長腿的線條,全部顯露無疑。
誘人的身影,簡直引人犯罪。
他沒有辦法移開視線,身體比意志更誠實,在一瞬間開始發熱。
乾等着實在無聊,倒不如先做點有意義的事情來的實際。
“這裡有監控嗎?”跡部這話自然是對送來咖啡的工作人員說的,眼睛卻沒有離開水萌。
“恩,有的。”
“去把監控關掉,”跡部揚手,利落的吩咐着,“還有,拿一條幹淨的毛毯來。”
服務小姐的目光含蓄的在他們兩人身上掠過,“好的,請稍等,跡部先生。”她很快退了出去。
貴賓室裡只剩下跡部和水萌。
跡部僅僅是微微含笑瞧着她,沒有任何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