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製的西歐宮廷裝到了。
阿塵從花店出來,手裡抱着一束馬蹄蓮和兩本書。今天是冰帝校慶的最後一天,不對學生以外的人開放。因爲要準備晚上的舞會,所以除了工作人員,其他學生基本等於放假一天。她去試了晚上的裙子,正巧遇到了那次在宴會廳跳舞的子木灰裡。對方熱情地塞給她兩本書,拜託她代替自己去看九漣。
於是本來就無所事事的她,順理成章踏進了東京綜合病院的大門。
前臺的護士認識這個昨天和跡部一起來的女生。
“請問九漣君現在可以見我嗎?”
她換了隻手拿東西,問那位護士。
“可以,九漣少爺在頂樓的502號房。”
“謝謝。”
今天醫院很清靜,坐電梯的時候居然只有她一個人。頂樓是高級病房,來來往往就只有幾個醫生和護士。走到昨天那間病房前,她曲起食指敲門。
“暮西涼麼,請進。”
他怎麼知道是我?
女生站在門口愣了愣,最後還是推門進去。
果然是高級病房……有錢人……
相比一般的病房,這間房子感覺像酒店一樣。坐在牀邊上的九漣穿着淺色的病服,顯得有些鬆垮。栗色的頭髮似乎又長長了。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阿塵走過去,還沒有開口,九漣就笑着解釋:“今天子木學姐又打電話給我,說是會讓你帶兩本書給我。”
“原來是這樣……”還以爲你有透視眼呢。
在心裡偷偷加上一句,擡頭正好看到對方看着自己。彷彿心思被拆穿一樣。
“恩……那個,九漣君覺得怎麼樣?”努力岔開話題,在九漣陽的示意下坐到病牀邊上。
“好多了……謝謝你和跡部君了。”
“不用道謝啦……”不想再提及有關病體的問題,阿塵視線一轉,想到了那兩本書。“九漣學長喜歡中國的詩集?”
“恩,啊。我覺得那些意境,只是古老的漢字纔可以描繪。”
九漣比阿塵高出許多,雖然兩人都是坐在病牀邊上,但是阿塵也只能看着對方的尖瘦的下巴說話。
“學長。”她開口,“我有事問你。”
“恩?”
*****
立海大網球部的集訓地就在神奈川的一幢靠海別墅邊上,昨天幸村的母親去聯繫了,順帶着那個暫時住在他們家的女生。
丸井文太不喜歡她,自然沒有什麼好臉色。但是網球部的其他人對她的評價還是很高的。但是當得知她要去冰帝讀書時,幸村精市的眼中閃過些什麼。
文太沒有看清。
爲什麼住在神奈川的菊川南芴,卻要跑到東京去讀書?
……是和阿塵有關嗎?
文太想起初見時菊川對好友露出的不滿與挑釁,更加不安了。還是回去打個電話問問好。當他撥通電話時,電話線那頭的女生卻波瀾不驚。
“啊,我知道了。跡部有告訴我,好像是九漣推薦她入學的。”
文太還沒來得及問九漣是誰,電話那頭就傳來催促的聲音。
“抱歉啊文太,我要去練習舞蹈了,一會再給你電話。”
“呃,好……”
瑰紅色頭髮的少年掛掉電話,自家母親正催促自己吃飯。
“好,就來!”
……
上完今天的課,就要準備去集訓了。作爲被前輩們看中的未來正選球員,丸井文太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文太,專心點!”
“丸井同學,請你回答一下這個問題。”
“文太,那邊是女廁所……”
“文太……”
丸井文太怨念啊怨念。昨天晚上大概十點左右,暮西涼塵打他電話。他本來以爲她是來找她抱怨一下,沒想到“抱”沒有,“怨”倒是真的。
唔,廁所裡的吊死的女生。教室窗臺外的小孩。隱藏在餐廳裡的屠夫。跟在背後的怨靈……
快要被逼瘋了!早知道自己的同情心就不該氾濫,大半夜地好心接她的電話。沒想到卻是一片鬼故事,還威脅自己不許掛,否則就給自己來個現場直播……
太恐怖了。
在文太同學第二十三次走路撞柱子後,他徹底對暮西涼塵四個字過敏了。
*****
“校慶的第一天,那次事件,並不是意外吧。”
“跡部君不是已經處理了麼。”
“我只想知道學長究竟想做什麼。”
“我什麼也沒做啊,暮西涼。”
“學長,那請你告訴我,沒由來的接近,你想獲取什麼?”
“呵呵……暮西涼想多了。”
“是‘我’想多了,還是‘暮西涼’讓你想多了。”
病房裡寂靜無聲。九漣看着坐在旁邊的女生,突然面無表情。
“其實學長早就知道吧。真田、幸村、柳生、手冢……怎麼說也是名門,你想製作出混亂,以此遏制住冰帝,或者說您父親在日本的發展。可是這樣做,有什麼意義麼?”
女生靜靜地陳述。理解起來可能有些費解,但是跡部告訴她,九漣家是冰帝的創始者之一,雖然現今家主常年在外,但是依然把野心動到了日本來。要不然,爲什麼會讓他唯一一個兒子,而且還是身懷重症的孩子,來日本?而且據說最大的競爭對手就是跡部家。
“所以說……你早知道了?”
少年輕嗤,似乎對這樣的僞裝厭煩了。把笑容撕掉,就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縱使它再美麗,再精緻,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也無法讓人喜愛。
“我的父親,他是個畜生。”
少年的指尖掃過女生白皙的臉頰,淡淡地說。
“暮西涼塵,我查過你。其實你也是被家人丟棄的吧?不滿五歲就被送去真田家,呵,可憐。”
“我並不可憐,學長。”拂掉對方的手,女生第一次用上她從大家族裡學到的冷漠的臉。“我有朋友,而且我的家人也是關心我的。”
彷彿聽到了什麼笑話,九漣大聲笑起來。
“關心?暮西涼對於關心的概念究竟是什麼呢?如果說是答應你來東京讀書的請求,給一套房子留幾個傭人,那全世界富人家的孩子都是父母的關心的了!”
說完,又劇烈咳嗽起來。幾乎可以看見脖頸間淡淡地青色血管。
女生的臉色並沒有什麼變化。如果她是十三歲的小女孩的話,她一定會爲之動容。但是她不是。況且,她對於親情什麼的,也沒有什麼期盼。
“學長,你保重,我先走了。”
這裡的空氣彷彿都是病毒,她起身,手卻被拉住。
少年蒼白着臉,沒有什麼表情。那雙暗綠色的眼睛卻像漩渦似的,讓人墜入。
“……別走……”
他斷斷續續地說着,一口血從嘴裡噴出,落到地上,散開一朵花。
……
從醫院出來,門口停着一輛車。
“喂。”
車窗搖下,露出一張少年青澀卻嫵媚的臉。眼角的淚痣彷彿是點睛之筆。
“上車。”
黑暗的車廂內,看不清彼此的表情。良久,坐在隔壁座的少年開口。
“沒事吧。”
“……恩。”
“我聽忍足說了,九漣陽他……也許活不過三十歲。”
“……那又怎麼樣。”
“呵。”
有家室有背景的孩子,全都是可憐蟲。像她,像九漣,像旁邊這個不可一世的少年。
“晚上的舞會準備好了麼。”
跡部岔開話題,銀灰色的頭髮微側着。也許主人現在正側着腦袋。
“還好。不會給你丟臉。”
“那個菊川,我今天看到了。”
“哦?感覺如何?是不是很像?”
“噗……你的冷笑話又上一層樓。”
“我也這麼覺得。”
“說實話,她不像他。”
“冒牌大小姐。”
*****
夜幕降臨,東京的繁華纔剛剛開始展現。站在敞開的窗前,夜風涌進,流失指尖。
“晚上了。”
他喃喃自語,手指間似乎還殘留着白天女生的溫度。當他咳得幾乎崩潰時,身邊的人就是唯一的浮木。所以他只能緊緊地抓住,以防自己被溺死。
只是被抓住的那個人,也很有可能和他一起死在那片看不見的水沼裡。
“舞會開始了吧。”
……
一直覺得手臂上痛。等到回到學校,到醫務室檢查,纔看到手臂上那明顯的淤青。
九漣陽,竟然抓得那麼用力。
也許很痛苦吧。
嘆息一聲,校醫在跡部陰沉的臉色下做着緊急處理。
“如果晚上還看得出來,就塗些粉吧……”
小亞美晴建議。雖然不知道好友手上的傷是怎麼弄的,但是從跡部的臉上大致可以得知,絕不是什麼讓他看好的事情或者人。
“暮西涼——”
有人衝進醫務室,擡頭一看,是神戶蕊。
“神戶學姐?有什麼事嗎?”阿塵問。
“我問你,你是不是認識一個叫菊川南芴的女的?”
神戶做事風風火火,絲毫不顧及跡部的臉色。當然她唯一顧及跡部臉色的情況只有對着那張臉流口水的時候。
“……是啊,怎麼了?”鬆口氣,阿塵穿好制服外套。有些不明所以。
“那個女的還沒有轉到我們學校,就要來參加今天晚上的舞會!”
“呃,那又怎麼樣?”
“她說認識你,所以硬拿了邀請函!!氣死我了!”
噼裡啪啦講完,神戶蕊居然才恍然大悟地轉過身對着跡部說道:“跡部大人,你怎麼會在這裡!?”
“……本大爺一直在這裡!”好像已經看到跡部大爺額角的十字路口了。
“呃,是嘛……剛纔一時氣憤沒有注意到……”
“好了好了,還有一個小時不到舞會就要開場了,”小亞美晴識趣地打圓場,“神戶學姐,我們陪阿塵去換衣服吧。”
“……好。”
不情願地留戀了一下跡部君的小臉蛋,某色女大搖大擺地走出醫務室。
……
宮廷裝,最恐怖的服裝啊……
看着鏡子裡的自己,阿塵嘆口氣。已經不知道第幾次嘆氣了。
“阿塵,平時沒看出來~”神戶學姐一臉色相,“小妮子還挺嫩的嘛,決定能讓那個菊川去跳樓!”
“學姐,對於討厭的人無視就好,沒必要這麼耿耿於懷。”
很大度地充當了一下教育老師,她推了推鼻樑上完全不存在的眼鏡說道。
“咳,反正。”同樣穿着漂亮宮廷裝對的學姐不自然地咳嗽聲,“你給我好好表揚!既然跡部大人選了你做舞伴,你就決不能作出什麼不華麗的事來!”
“是是……”舉白旗投降。
“你們好了沒?快敲鐘了!”
門外某大爺不耐煩的聲音響起。
“好了好了。”
提起費力的裙襬,阿塵走去開門。
“呃……”
門外的跡部景吾一身黑色歐式禮服,銀灰色的頭髮估計做了一些造型。身後跟着的樺地穿着淺灰色的禮服,呆板的臉此時看來卻是挺可愛的?
“哼,造型還算配得上本大爺。”
跡部盯了她半天,吐出這麼一句氣死人的話來。
“那就走吧,華麗的跡、部、君。”
手搭上對方的胳膊,身後的小亞美一臉羨慕。
*****
出場是驚豔的,跡部大爺是滿意的。暮西涼是愧對的,衆人是吃葷的。
開場舞由中等部的跡部、暮西涼和高等部的代替九漣的千秋、子木開始的,四人穿的可是一等一高級定製的禮服,可以說是完完全全的復古。子木的發高高挽起,露出纖白的脖頸。阿塵的黑髮被化妝師燙捲了,戴上了細細的髮箍固定。
里爾舞要很多人開場,所以除了這四人,還有高等部的前輩加入。初等部的小晚輩們就只好看着。
“我說,這是不是太誇張了?”
一個轉身的時候,阿塵真的是懷疑自己眼睛出問題了。因爲——周圍的樹林里居然若隱若現數座天使雕像,還有古老的油燈。在平時的印象裡,這些東西,冰帝是不存在的。
“呵,本大爺就是要這個效果。”
一曲終了,完全沒有跳舞興致的阿塵告別跡部正準備跑到無人的地方補個眠,卻被人截住了。
“暮西涼跳得很好啊。”
有個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擡頭,是剛纔神戶蕊一直唸叨的菊川南芴。
“謝謝。”
菊川長得很好看,是屬於女孩子的那種甜美。今晚的她穿一身淺紫的宮廷裝,露出肩膀和手臂,清純中有些魅惑。
恩,不錯。
阿塵在心中點點頭。又開始可惜。
配了這樣一個女人,還真是不值。
而更不值的還在後面。
“精市?”
菊川南芴的舞伴竟然是幸村精市!?長得比女人還沉魚落雁的幸村精市!?一刀砍死她吧!
“今晚阿塵很漂亮啊。”
幸村站在菊川身邊,周圍人的眼光都被他們吸引過來。
莫非是美型PK?
“謝謝……”幸村笑起來實在太耀眼,加上旁邊還有一個討厭鬼,自己果然提不起任何興致繼續對話了。
“你們玩吧,我去休息一下。”
“好。”
幸村依舊淡淡地笑,菊川勾住他的手,似乎得意洋洋。
莫名其妙的女人。
阿塵穿過人羣,遠遠看到那從卷卷的頭髮,心裡大喊一聲“LUCKY”,那肯定是芥川慈郎綿羊了!
果然,走進了就看到芥川同學正睡得香甜。
“芥~川~慈~郎~”
伸出手捏捏軟軟的臉蛋,阿塵笑得很腹黑。
“唔……蚊子……”
蚊子……居然把她當蚊子?
咬咬牙加大手上的力度,揭穿同學迷迷糊糊地醒來。
“哇——仙女……”
“撲通。”
撲倒成功。
裙子的裙襬很大,被壓的某人此時無比怨念。
“你給我起來!”
無可奈何,綿羊死活不肯起來。阿塵就快要放棄的時候,天使出現了!
“學姐?”
看樣子是初等部的學生。一個白頭髮,一個金頭髮。
果然是天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