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曾經是最好的朋友, 從還在校園裡上課。她們每天聚在一起,討論着各自的便當,討論着心儀的男生。一起上下學, 一起逛禮品店。
她們畢業了, 她們工作了, 她們戀愛了, 她們結婚了, 她們分開了。
人們說,友誼是不會變的。可是爲什麼,當她選擇她的愛情時, 她們卻是那麼反對。而當她得知原因,她卻不得不開始重新審視她們。
她們分開了。她在大阪, 她在神奈川, 還有她……在英國的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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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清晨, 櫻花落盡。街道上到處是粉色的花瓣。女孩背起書包在門口換好鞋。“我出門了!”
婦人從樓梯口探出身子,微笑道, “好,路上小心。”
“恩,知道了!”
女孩輕快地走在路上,偶爾有車輛經過,給這條街道增添了一分活力。
這裡是大阪的貧民區, 住在這的人, 都是些流浪在外的人。混雜着三教九流的人, 也有出身不凡的沒落貴族。只是這些, 只有那些當事人知道了……
走到盡頭, 就是繁華的馬路。
“阿水!”揹着網球袋的少年從公車上下來,三兩步就趕上女孩。“早上好!”
“藏之介?你也早啊!”
女孩毫不吝嗇她的微笑, 彷彿落花飛櫻般美麗。
“聽說阿姨換工作了?生活上有什麼困難的話你就儘管講,我們班還有網球部的一定會幫助你的!”
“恩……媽媽從東京的櫻田門調回大阪了。沒什麼問題的。不過,還是謝謝你啊!”
白石藏之介的一隻手上纏着繃帶,阿水第一次見他時還以爲他受傷了,結果鬧了個大笑話。他們現在是很要好的朋友,因爲白石的建議,所以現在阿水當了網球部的經理,大家也很明白她家的情況,所以都是搶着幫她做事。
所以雖然有時候生活得很窘迫,但是她,活得很開心。
*****
暮西涼夫婦一大清早就趕到了東院,由於老爺子聯繫了忍足家的老頭,所以他們自然就順利地見到了還睡着的長女。美智子昨晚好好思考了下好友錦的話,於是她決定,從今天開始,做一個合格的母親!
“哇,不愧是我生的……”
美智子甩開進門就搭着丈夫的手,噌噌跑到牀邊湊近女兒的睡臉。
“好可愛啊好可愛……”
順着犯花癡的聲音,還有不明液體滴答滴答。
“夠了。”
自覺丟臉的爸爸拉開媽媽,替女兒掖好被角,壓低聲音:“你這樣會吵着她的,輕點。”
媽媽忙忙點頭,“哦哦。”
“唔……”牀上應該還睡着的女生實在是裝不下去了。其實她昨晚被那個“噩夢”驚醒後,就沒有睡着了!試想一下,一個男生在你面前一眨不眨盯着你盯了差不多半個晚上,你睡得着麼?
……雖然那是個極品美少年。
“爸,媽,你們怎麼來了?”
“呀,阿塵醒啦?”媽媽一個猛撲,蹭回到女兒身邊。“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嗓子疼不疼?頭疼不疼?眼睛看不看得清?還有……”
“媽,”阿塵突然覺得頭疼起來了,“我很好,非常好,特別好。好得不能再好了。”
“胡說!”媽媽眼角一閃,“黑眼圈是怎麼回事?”
……總不能說是和九漣陽瞪了半個晚上的眼睛吧。
“咳咳……”
視線移向爸爸。
“呃,美智子,你別吵着阿塵了。既然這孩子都醒了,你就趕快把你的早餐拿出來吧。”
在政場如魚得水風生水起口才一流臨危不懼的暮西涼爸爸突然覺得詞彙貧乏,想了半天才發現早餐沒吃。
“哦,對對!”媽媽瞪大眼睛恍然大悟,“阿塵阿塵,這是媽媽昨晚就開始準備的愛心滋補早餐!噹噹噹~”
……
度過了一個艱難的早晨,終於擺脫了變化超大的母親,她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又有人來了。
“親愛的阿塵同學~”門被推開了一點,露出一張活潑的小臉,“人家來看你了哦~”
是小亞美晴。
“日安。”
打了招呼,兩人坐到沙發上,阿塵數着小亞美說話的句數。
“看你沒事就好,昨天差點沒嚇死我……”小亞美仍舊神經大條,不知道這個時候說這種話題應不應該。“菊川南芴推你下水的事已經在學校裡傳遍了!哎,真是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不過像這樣心機深重嫉妒心強的壞女人也活該遭到全校的唾棄!阿塵你爲什麼不起訴她啊!我可以作證的嘛……”
自顧自說話的女生沒有注意坐在對面的人突然沉下的臉色。
“小亞美,我希望這件事,你不要再提了。而且,我也不會去起訴菊川的。”
“誒?爲什麼?”小亞美晴一臉不可思議。“阿塵,她害你差點死掉啊!你就這麼放過她?”
口袋裡被調成靜音模式的手機震動起來,隨手回了條信息回去,阿塵回答,“差點害死我的是誰,我心裡有數。所以小亞美,你的性子該改改了,哪天惹禍上身就糟糕了。”
“知、道、了!”不情願地點點頭,女生縮回沙發上。“你啊,就是太好心了才被欺負。”
“確實是太好心了。”明明發信息說自己在神奈川的少年突然出現在門口,阿塵有些驚訝,“……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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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一郎請了假,天還微微亮就出了門。
神奈川的清晨總是給他一種清爽的感覺,微風夾雜着海味撲面而來,髮絲飛散,就像是暢遊在海中。
自由得無拘無束。
弟弟很早就會起牀,具體是四點還是五點他不記得了。因爲一般他是很喜歡睡覺的。只不過今天例外而已。
也許他沒想到,昨晚沒睡好,或者根本沒睡的人,不止他一個。
對暮西涼家的宅子有點陌生了。以前阿塵在的時候,他經常去。後來阿塵到了他們家,便不再去那個大宅子了。到現在,阿塵去了東京,他就再也沒有去過了。
這,是第一次吧。
暮西涼家的宅子很寂靜。他的腳步聲雖然很輕,但是現在尤爲突兀。
與自家不同,雖然同爲日式的宅子,但是暮西涼宅的迴廊更加多,院子的面積就相對小了。每個轉角都有銅質的風鈴和燈盞,小時候他還以爲到了寺院……
“葉少爺,這邊走。”
管家年紀大了,微駝着背,但仍然盡忠職守。
“是。”
暮西涼家主端坐在書房的案前,鬢髮已經花白,卻依舊是精神磊落。跪坐在對面的少年一改往日不太正經的樣子,畢恭畢敬地行禮。
“說吧,大清早來找我老頭子,有什麼重要的事啊。”
“爺爺,是關於阿塵的事。”
他穿着豎領的格子襯衫,外面套了一件針織薄外套。袖管很長,一直覆蓋住白皙的手背。
“阿塵?”老爺子挑起一根眉,“說來聽聽。”
“聽說您下了封口令,所以阿葉大膽猜測,您……對此,恐怕也有所懷疑吧。”
“恩?”老爺子呷一口茶,興致缺缺。
“推阿塵下水的那個女生,來歷有些複雜。送到的醫院是姓忍足的,而負責搶救的醫生,居然姓豐臣……此類種種,不得不讓晚輩多想了些。”
“呵……”暮西涼家的老頭子雖然平時不怎麼管事,卻並不代表他不是不問世事的。“所以呢,你想說什麼?”
少年輕輕地笑,有一種淡雅如蓮的貴公子風範。
“我想拜託您,把阿塵的事交給我來處理。”
老爺子眉頭一挑,瞪着眼前這笑得如遇春風的少年。
——這小子想說的其實是,把他的孫女交給他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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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一郎在兩個女生驚訝的目光下慢慢踱到房間中央。
“確實是太好心了,所以即使知道是你做的,還是決定裝作不知道。”
“葉哥!”
女生斜過頭去,瞪了少年一眼。
“……真田學長,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小亞美攪着裙襬,不明所以。
“吶,這房間裡就我們三個人,你就沒必要裝下去了。”
少年冷冽着眉角,毫不留情的樣子一點也不像平時的散漫。阿塵用目光告訴他不要再說下去了,可是對方卻避開了。
“如果你真的關心阿塵,擔心她的安危,那麼當時你眼睜睜地看着阿塵被推下去,爲什麼不呼救?別告訴我你嚇傻了。”葉一郎走到女生面前,居高臨下,“而且,在菊川推阿塵的時候,是你在後面‘助了一臂之力’吧。”
女生臉色慘白。
“夠了!”
阿塵從沙發上起身,拉住少年的手臂使他面對自己。
“葉一郎,這是我的事。”
“阿塵,如果你再這麼放任她,那麼被毀滅的人,就不只是你或者是菊川了。”少年淡淡佛開女生實則沒怎麼用力的手,正色道,“你不是個懦弱心軟的人。”
“我知道……”她擡起頭看着少年水晶灰的眼珠,“小亞美要轉學了,她以後不會危及到我了……”
聽到兩人的對話,本來以爲自己做得沒什麼紕漏的女生臉色難看起來。
……爲什麼會這樣?不是說暮西涼塵失憶了嗎?記不起溺水前後的事了嗎?當她聽到這個消息時,還偷偷慶幸了一番呢!可是現在……她哪裡像是失憶的樣子?
“你……不是失憶了嗎?!”
她忍不住提高音量,也不再做僞裝。
“不,我並沒有。”暮西涼塵轉向她,很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說,“我在被推出急救室前醒來,拜託豐臣醫生幫我撒了謊。然後我在你們以爲還處於昏迷的時候出了醫院,得知冰帝變成了流言的世界。”
每說一句,小亞美晴的臉色就蒼白一分。
“流言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快得我不得不懷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首先,當事人裡,我和九漣進了醫院,菊川肯定不會說自己的壞話。那麼唯一在場的人就是你了。
“我想到了校慶時那次的‘意外’。忍足曾經和我開玩笑說這件事他也參與了,最後我才知道背後的人是九漣。雖然我不知道九漣爲什麼針對我,但是在他突然出現救我的事件上,我對此產生了疑問。
“爲什麼那麼湊巧。我們的位置離高等部很遠,本來應該在醫院,或者是在教室裡的九漣爲什麼那麼及時趕到了。——你放心,他沒有對我說什麼,以上都是我的推斷。”
葉一郎輕垂的視線裡闖進一個身影,門口站着九漣陽。對方豎起一根手指放在脣邊。
“後來我一查才知道,你家是九漣家的一個小公司,本來經營得很好,卻因爲你的哥哥不爭氣,和社會上的某些人來往,居然敗光了家裡的產業,所以纔會和九漣陽‘搭上線’。菊川在神奈川被人堵住,也是你找你哥哥幫的忙吧?還有昨天在學校裡的鬧劇,都是你策劃的,不是麼。
“你拉我出去看,意圖很明顯,就是爲了讓菊川看到我。
“你知道菊川不喜歡我,甚至很討厭我。所以想到了‘借刀殺人’的辦法。可惜……事情超出你的預料。你本以爲菊川會不顧一切地衝上來,卻沒有想到當時的地理位置。
“你打電話給九漣陽,是爲了方便自己日後的說辭。畢竟在冰帝,九漣陽也是舉足輕重的人物。有這麼一個人爲自己作證,即便是菊川事後說些什麼,別人也不會當真。”
從頭至尾,小亞美晴都一直低着頭。說到最後時,她才緩緩擡起頭,臉色像死人一樣。葉一郎下意識地把阿塵往身後護了護。
“你說的都沒錯,都沒錯……是我做的。但是這又怎麼樣呢,你要起訴我嗎?你想讓我進監獄嗎?你剛纔阻止真田的善良去哪了?啊?!暮西涼塵,我就是討厭你這個樣子!什麼都不在意,什麼都不用做,可是爲什麼所有人都只對你笑!?我做了那麼多,可是他們卻看都不看我一眼!”
“其實你喜歡的不是跡部,也不是葉哥。是幸村精市吧。”
阿塵從葉一郎身後走出來,臉上沒什麼情緒波動。說了這麼多話,嗓子有些疼。
“……你怎麼知道?”
她以爲她自己掩藏得很好……每天在暮西涼麪前提起跡部,請葉一郎做舞伴,還是沒有遮掩住嗎?
“學校裡想要教訓我,看我不順眼的女生絕不止剛轉學來的菊川。而你選菊川的原因,恐怕是因爲她最親近的,是幸村精市吧。
“如果我死了,或者沒死,菊川都會被追究責任。只要我想。我家裡的人想。而這樣一來,她就再也沒有機會和幸村在一起了。你,便可以名正言順地藉着我或者葉一郎這把梯子,接近他了。
“是這樣吧,小亞美?”
“對……原來你什麼都知道。”聲音一直很低的女生突然冷冷地盯着阿塵,尖銳刻薄的樣子一點也不像平時那個風風火火有些花癡但是很看重友誼的女生了。“那你爲什麼還要放任我的接近?你是想看我現在這個樣子嗎?高貴的暮西涼小姐!”
“因爲,”她笑,絲毫不在意,“你是我在東京的第一個朋友啊。”
女生怔了怔,然後別開頭。
“你是天真還是裝天真啊?我想殺死你啊!你就不能不用那副表情對我嗎!?真噁心!”
“……時間也不長了吧?你馬上就要轉學了不是麼。”
女生重新坐回到沙發上,拉着葉一郎一起坐下,彷彿剛纔的爭執都沒有發生。
“我不是不討厭,也不是不恨。葉哥說的沒錯,我不是懦弱心軟的人。暮西涼確實是個古老高貴的姓氏,但是這個姓氏背後,揹負着太多黑暗。我是從這個家出來的,所以我不單純,不天真。每個接近我的人,我都會防備着,即使是小孩子。
“但是我不想一直活得這麼累,所以我才從神奈川到了東京,想要暫時地擺脫這樣的生活。所以當你第一次在禮堂向我打招呼時,我對自己說,不要老是認爲別人有什麼目的。……雖然我錯了。”
“夠了!我不想再聽你這些自我感覺良好的演講了!一句話,你放不放過我?如果你不追究,那麼我們還算是做過一個學期的朋友,以後各不相干。如果你不放過我,那麼即使我被送進警視廳,即使進了監獄,我也會想辦法,想辦法讓你過得不自在!”
小亞美的情緒很激動,臉上浮着紅暈,顯然是扯着嗓子在喊了。門邊上的九漣陽不知什麼時候進了房間,並且掩上了門。
“我早就說過,我不會追究的。”
阿塵淡淡地看着激動的女生,語氣平靜地讓人莫名火大。
“好,這是你說的。”
抓起包,小亞美晴看也不看九漣陽,直直地衝了出去。
“啪啪啪。”
瞬間靜謐下來的房間突然想起了拍手聲。
“真是一場好戲。”
少年穿着病服,套着一件外套,優雅地站在門邊上。
“暮西涼,你真是可怕啊。本來我還擔心小亞美的‘背叛’會讓你精神脆弱傷心幾天呢。沒想到你卻讓人家‘傷心’了。真是厲害。”
“九漣學長,我身上沒什麼值得你探究的,所以麻煩你以後,不要再浪費時間在我身上了。”
沙發上的女生扯過毯子蓋在膝蓋上,不冷不熱地回答。
“怎麼是浪費呢,相當有趣呢。”
九漣坐到他們對面,和昨天一樣交疊雙腿,撐着下頜。
“我陪你一晚的謝禮呢?”
葉一郎面色不善地看了九漣一眼。
“這件事到此爲止,還有你們兩個是病人,最近費腦子的事最好少做。現在,給我回去好好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