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還是一如既往地照顧我,我磨磨蹭蹭不肯出門,他就一直在家門外等着。饒是我臉皮厚,也不禁臉紅,我一個思想成熟的成年人,跟個少年置什麼氣。
柳生比呂士走在我前邊,和我有着三步的距離,好像他後邊長着眼睛似的,我怎麼走他都能配合我的節奏。
到了學校,他先把我送到教室門口,然後把我手裡的便當拿走,道,“中午的時候我回來找你,你不要到處亂跑。學校很大,你什麼都不記得了,迷路會很危險。”
你都這樣了,我還能往哪裡跑?“哥哥說的是,我知道了。”
雖然當中搶東西會很跌份,可我都這形象了,還有什麼好顧忌的?只不過就算搶我也沒法成功,還是不要做無用功。
教室裡人很少,看來我來得挺早的。就在我糾結要坐哪個位子的時候,一個清瘦的身影直接撲了過來,“小瞳,你回來啦!”滿滿的都是驚喜。
我早就知道這人肯定是真田夏實,不過作爲失憶人士,我只能懵懵懂懂地問你是誰。
好在她不計較這些,拉住我給我說了很多,大多抱怨我住院太久,還有會了神奈川也不來找她。她沒能來醫院看我很遺憾,還說都是她哥哥他霸道,老是管着她……林林總總,什麼都說。
關於學校的事也說了些,不過她也不清楚,我出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沒抱希望,自然不會失望。
一直聽着她說,我很少插話,她看起來和柳生瞳很親密,但是我卻沒打算和她成爲好朋友。她可能是這個世界最後記得柳生瞳的人了,我不打算讓她接受我。所以相比她的熱情,我很淡漠。
她衝我抱怨,“知道到你失憶了,可是小瞳,你怎麼可以連我忘記呢?”
我只是疏遠的笑,不答話。也不知道該怎麼答。
一個上午的課聽得模模糊糊,搞不清上面的老師在講些什麼。不過那些老師看見我回來之後,紛紛表示如果我有落下的功課,儘管去找他們。很熱心的老師們。
且班裡的人看我的眼神,多是同情關切,攔着我問東問西,也有好奇,卻沒有出現我想象中的輕蔑厭惡這樣的情緒。
這樣的情況讓我有了底氣,柳生瞳並不是那麼地讓人討厭,至少我敢肯定,在網球部被討厭成那個樣子,多半有人推波助瀾。
中午的時候,大家很有默契收拾東西,下午沒多少課,多是社團活動時間,教室已經沒有必要回來,所以大家收拾的時候都會比較徹底一點。
很快人走得差不多了。
夏實蹦蹦跳跳過來,“小瞳,你要不要去我的家政社團,很好玩的喲!”那樣狡黠的模樣,就像是誘拐小孩子的怪蜀黍,就差手裡的糖了。
一個上午的交談,我已經知道這孩子忒討厭家政,要她上場比武是沒問題,但是要對付廚房裡的鍋碗瓢盆,簡直要她的小命兒。
我拒絕了。
她聽了,皺起了鋒利的劍眉,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才道,“小瞳你別去了,別和伊田那種人計較。丸井他們說的話也不用當真,他腦子太簡單,被人當槍使了還自以爲維護正義,反正你就是別和他們硬碰硬就好了,有什麼,等我過來再說。”
“不用了,你還有家政課,就不用急急忙忙趕過來。我知道該怎麼做。那裡不是龍潭虎穴,沒那麼危險。再說了,不是哥哥也在哪裡麼?”
她倒是急了,“哎呀!總之你聽我的就好了。哥哥那個缺心眼兒,老是偏幫伊田,不然我怎麼可能讓她們這麼明目張膽欺負你。早晚把她打趴下。”她捏着拳頭惡狠狠地皺着臉,很是兇狠,頗有幾分真田玄一郎的架勢。
那天帶着棒球帽的嚴肅少年。看的出來,他穩重成熟,不過也是個疼愛妹妹的人。也許是因爲比柳生更成熟,也有可能夏實不怎麼去網球部,他們這對兄妹的關係,很是親密。
當然,也不排除夏實本身就比柳生瞳懂事的得多。
柳生比呂士很快過來,不廢話,直接拉着我就走。
惹得夏實狠狠瞪了他好幾眼,他直接視而不見,埋頭就走。
我本來以爲,依着我和網球部衆位的惡劣關係,柳生會找個安靜沒人的地方,又可以看到他們打網球,不給人添堵,也不讓別人添堵。
只是,眼見着網球部的大門在我面前展開,一個巨大的田徑場,包圍這鐵網圍成的網球場,相當不錯的訓練場地,據說在室內也會有網球場地,還有專門的訓練基地。
站在大門口,我又猶豫了,實在不願意進去,“哥哥我還是回家好了。”
柳生比呂士完全都沒,聽我在說什麼,十分獨斷專行,道,“我們進去。”
“我現在什麼都忘了,還來網球部幹嘛?”
“小瞳,你知道我爲什麼帶你來網球部嗎?你不相信我們,你寧願逃避也不願意回來,我帶你到這裡,給你也是給我一個機會,你自己去找答案,找證據,來說服我們,告訴我,我錯了!”
柳生的背影永遠都是那樣筆直,相當好看的背影。不得不說,柳生家的良好基因在他身上得到了充分的體現。如果沒有那樣的事,我一定會很高興,有這樣優秀的哥哥。
進去的時候,大家都在休息室裡坐着,伊田,還有網球部正選們。他們或站或坐,或說或笑,嬉笑打鬧的樣子,很是熱鬧。
就在柳生推門而入的那一剎那,他們看見了柳生旁邊的我,歡樂戛然而止,所有人都靜靜地看着我。人太多,一時間我竟分不清他們是何種目光來看我。
柳生給我找了個位子,他在旁邊坐下來。我的另一邊是個頂着西瓜頭有着瘦削的面龐的人,他閉着眼,卻不妨礙他準確地捕捉到我的位置。甚至他還對着我微微勾起了嘴角。看不清是有好還是嘲諷。
我也回了一笑。
打開便當盒。
裡面是柳生媽媽準備的日本菜,我看了胃口全無。衆目睽睽之下,就是強迫,也得吃下去。如果我是正常的人吧,我已經會順從自己的心意,不願意就絕不碰。可是我如今心虛着,即使知道一兩頓不吃也沒關係,就怕萬一啊!
小口小口吃着,安安靜靜地,整個房間就只聽見我嘴裡咀嚼的聲音。
吃了幾口,我便徹底失去興趣。沈瀾尋說,我的身體已經不能產生新的血液,所有的一切都維持在那天晚上的狀態。體溫甚至從來沒變過。生命彷彿停滯在那一刻。
他也疑惑,這樣的我,究竟是怎樣從食物中攝取力量的。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神閃閃發光,我能看見他的慾望,他恨不得馬上把我解剖了。
是在吃不下去了,合上蓋子,抹了嘴,略略收拾,騰出空來便見衆人極有默契,跟旁邊的人說說笑笑,彷彿沒看見我這人一般。我心知這應該是柳生和他們妥協之後的結果,也並不意外。
既然留在這裡已經沒有意義,我也不想多留,收拾好東西,就要往外走。
柳生拉住我,“小瞳,休息一下吧。下午母親大人不在家,你回家也是一個人,不如留在這裡。”那雙眸子前遮着眼睛,我竟然看見水一般的波光在他的眸子裡閃現。
鬼使神差點了頭,留了下來。
一個下午他們都在練習。
最開始是熱身運動,一羣人圍着偌大的操場跑了十幾圈,沒有一個人喘氣,一些人微微出汗,但是大多是絕對的清爽的。接下來就是針對訓練了,耐力差的人接着跑,跑完就去做各種肌肉訓練;然後再進行揮拍練習,力求達到最優化的揮拍路徑。
其中那個頭髮卷卷的切原,他的基礎訓練幾乎是普通正選的兩到三倍,整個做下來,我都以爲他要癱倒在地了。結果他喝了一點水,休息了一會兒,便又是活蹦亂跳的樣子,完全就沒有受到影響。
太不可思議了。
要知道,人類的是有極限的,特別是發育中的孩子,一旦到達臨界點,多出來的訓練百害而無一例,但是很顯然,這個人完全打破了這個規則,就像他的極限被無限地擴大一樣。
那個對我笑的西瓜頭少年,一邊參見訓練,空隙還把伊田的臨場記錄拿出來看,對各個部員的訓練菜單進行調整之後,返還給部員。我這才發現,原來他們網球部是沒有教練的。幾乎都是那個西瓜頭在制定菜單,大家也就照着練,級別高的,像真田柳生之流,就用自己的訓練菜單,弄完了就進行對戰。至於其他人就非得按着他做得菜單練才行。
除了這個人,我還發現真田這個副部長其實是整個網球部的中心,他雖然不像西瓜頭負責訓練菜單,但是他很快就做完了自己的訓練,在完成了快速擊球之後,就對部員們的訓練進行指導,剩下的時間全放到收拾那個頭髮卷卷的少年身上了。
有趣的是,那個少年做完了訓練菜單之後,明明就是用盡全了,完全沒有形象地癱倒在地,四肢大廠,氣都喘不勻,可是隻聽西瓜頭道,“做的不錯,基礎練習都完成了,切原,今天你可以和真田練習。”
話音未落,就見這孩子一蹦三尺高,抓着網球拍興奮地手舞足蹈,“哈哈!我今天一定要打敗那個怪物!”
然後一個鐵榔頭砸了過來,那孩子立馬跳到無恥外,一揮拍,“你給我等着!”然後啪嗒啪嗒往網球場地跑去了。
站在原地的那個真田,帶着帽子,臉似乎更黑了。
看着這陣勢我就知道切原肯定不好受,結果沒想到他死那麼慘。真田發的球他看都沒看見就落在了他旁邊。他僵着身體站在那裡,滿臉的不可置信卻又馬上恢復過來,又是都是昂揚。
我這個局外人完全沒有看見真田是怎麼發球的。
“真田的球向來是極快的,你看不見纔是正常。”伊田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過來,如是說,就像發球的是她一樣。
“哦。”我隨便應了一聲。沒把她的話放心上。
因爲我已經被切原吸引了注意力,那小子被虐了N個球之後,眼睛突然變得通紅,我彷彿在他身後看見了魔鬼。不可思議啊!突然有點理解爲什麼這個怪物能做完正常人兩三倍的訓練量了。
“這裡不是你該呆的地方。你還是儘早離開吧。”伊田道。
我很苦惱地看着她,“前輩,這話你要對哥哥說纔是。聽說很聽你的話,不然你去說說?他說不定就答應了。”
“你看見了,整個網球部沒人歡迎你。死賴在這裡,對你沒好處。”
“我也知道啊。”這話我說得極欠扁,像是十分苦惱,卻是十足的炫耀。這些天我被柳生的軟手段磨得一點脾氣都沒有,有個出氣筒上門,我還白白放過嗎?
她很不高興,道,“你失憶了,也不像從前那樣喜歡部長,退一步說,部長人不在這兒,你呆在這裡,是浪費時間,也惹得大家不高興。”
我擰了眉頭,回到,“前輩這話說得不對。我可不是爲了大家高興纔來的。”
“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爲之吧。”
看着她離開的背影,我一點也沒把她的話放心上。我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打着爲了你好的招牌,其實是爲實現在的目的。大家開誠佈公地說出來不好嗎?以爲全世界就只有你一個聰明人?
整個訓練場上,那些個部員們一刻不停地訓練,而伊田就在各個訓練場地穿梭,配合西瓜頭記錄數據,收拾檢查器材,甚至能照顧到沒一個正選的需要。雖然也有幾個人幫忙,但是她無疑是這些人當中最核心的。
有點理解她的高傲從哪裡來的。
有才華有能力,還有高明的交際手腕,看起來也沒做個壞事,算是個善良的人。大多數人都會選擇維護她。
一個人做過什麼不要緊,要緊的是,她做了之後,還能被大家所接受,所喜歡,這纔是能力。
撇開她那樣的姿態,我都有幾分欣賞她了。
呆久了我就開始閒逛,網球的規則我不知道,目前還停留在兩個人追着一個球跑的階段。倒是柳生的網球打法讓我十分意外,他握拍的姿勢不像是在打網球,而是打高爾夫球。整個網球部的打發推陳出新,每個人盡不相同,五花八門什麼都有,倒是讓我大開眼界。
只是眼花繚亂的打法讓我越來越沒勁,一沒勁我就困,一困我就想睡,一想睡就——睡着了。
等他們訓練完,都不知道過了幾個鐘頭。我也睡得不知今夕何夕。夏實到底沒有來,大約是被家政課給絆住了,她那樣爽朗的女孩子,不拘小節,也有從小練習武士道,對這些拉拉雜雜的瑣事沒轍很正常。當然,也有可能被我今天的態度傷到了。
醒過來的時候趴在柳生背上,柳生的網球包則是被扎着辮子的白髮少年揹着,連個人並排走,聊着今天訓練的心得體會。
既然醒了沒道理佔人便宜,“哥哥,我自己走吧。”
柳生把我放下來,我乖乖走在柳生另一側,他們說話,我走神,腦子裡跟漿糊似的,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