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我掃了一眼衆正選的顏色,沒有一個保持正常臉色的。就是習慣性地戴上紳士面具的忍足,也是難言驚訝。
他那時正和向日兩個對打練習,聽着跡部這麼說,連向日打過來的網球都沒有去接,任其在地上彈跳,滾落。
向日更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嘴巴張大得簡直可以塞進去一隻雞蛋。
穴戶更不用說,看了跡部一眼,壓壓帽檐,嘟噥了什麼,隔的太遠沒聽得清楚。我想應該都是對跡部的不贊同。或者說是對跡部此舉的詫異。
倒是善良的鳳同學,驚訝之後,便是滿滿的擔心,那神色,彷彿在說如果不行就叫他。但是,他蠕動的嘴脣卻什麼話都沒說出來。
我素來知道跡部的網球十分恐怖,不過沒有體驗過,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恐怖勁,不會是什麼善茬兒。屹立於冰帝網球部金字塔尖的王者,想必有着他獨有的過人之處。
我苦着臉,十分低落地看着跡部,他熟視無睹,什麼都沒聽見似的。直接拎着我進了場地。看着他的後背,我眼睛裡快噴出火來,恨不得在他背上燒出兩個窟窿。
掃視周圍一圈,大抵都是不怎麼贊同的神情,要不就是極度崇拜跡部,對我的嫉妒。可是沒一個人敢挑戰跡部的權威,一個個都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只看不說,眼神肆無忌憚,字兒一個都不往外嘣兒。
我心裡流着淚,神監督,您老人家倒是出來阻止一下嘛。可惜我連影子都沒看見。
握着棒球拍,心驚膽戰站在球場中央,跡部衝着我粲然一笑,網球向上一拋,揮動拍子,少年修長的身體彈跳起來,“啪!”眨眼之間,黃色的小球便在塑膠場地上跳動兩下,我追隨球的腳步飛快移動,在球落地前揮出一拍,不快不慢剛剛打在黃色的小球上。
然後現實卻出乎我的意料。
原本該飛向跡部的球不知爲何仍舊維持着原來的軌道,往我的身後飛去,經過我的耳際,耳發隨風而起。
圍觀的人一陣譁然,不知是爲了跡部的精彩,還是爲了我的狼狽。
我手不抖了,腳也不抖了,整個人就更入定了似的,直愣愣站在場地中央,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很短很短的一瞬間,我感覺我這個人彷彿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四肢在同一刻失去力量,那感覺,就像是血液靜止流動,失去生命力一般。如果不是時間短得比眨眼還快,我可能要立刻栽倒在地。
那一瞬間如此短暫,但是我卻感覺到了。
而更讓我惱怒的情緒在胸腔裡激盪。
恥辱!
絕對的恥辱!
前世今生,前所未有的恥辱。
被漫天的恥辱感淹沒,胸腔激盪,因過分的惱怒整個人冷靜得一動不動。太多的驕傲在那一刻分崩離析,不知所云。我是懶散,可是我的懶散是建立在強大的實力之上的。
當我還是荊寶生的時候,我敢明裡暗裡把我該做的事丟給長老會,那是因爲有絕對的自信,這些事長老們不敢出岔子。
我敢在沒有留下一任的主事的情況下,就這麼離開荊家,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我很自信。我之前做下的安排,足夠撐到我回去,或者新一任主事出現。
我敢就在穆安面前自焚,也是因爲我有絕對的自信,我能夠再次醒過來,自此擁有力量。那些被穆安禁錮了卻不能收爲己用的力量。
然後方纔跡部的那一球,彷彿讓我感覺到命運的嘲笑,嘲笑着我極度狂妄的自信。我絕對相信!也就不甘心。
我深吸一口氣,調整自己的狀態,大聲道,“再來!”
跡部再拋出一顆球,狠狠地砸了過來!
這個時候,周遭的嘈雜被我忽視,整個世界只剩下對面的跡部,還有向我飛來的黃色小球。因爲注意力的集中,我的眼睛已經捕捉到網球運行的軌跡,看着網球運動,我隨之挪動身體,腳下的步子自然移動,緊緊跟着網球,運足力道,嫺熟揮出一拍。
網球自然而然落在球拍上。
球拍和網球接觸那一瞬間,“啪”一聲再起,回頭,卻見網球拍靜靜地躺在地上,而黃色的小球卻是滾啊滾滾到邊緣,停下。
我彷彿聽見空氣裡靜止,沒有一點流動。
惶恐,前所未有的惶恐涌上心頭。
我的力量,在逐漸地流逝。我原本信心滿滿地以爲,就算是換了個身體,但是依附於強大靈魂的力量卻會隨着靈魂的轉移而轉移。剛重生來,我就發現我的力量所剩無幾,我當時還以是換了身體沒有調整過來,後經過靈藥的滋養,失去的力量有絲絲縷縷的回還,我便徹底放了心。雖然少,還是會慢慢回來的不是?
因此也就沒過多關注。從靈魂產生時就已經開始擁有的力量,怎麼可能會失去?荊家的秘術素來十分霸道,我也有那個自信,運用自如了二十幾年的力量,絕對不會因爲肉體的變化而變化的。它只是還太弱,並不能讓我感覺到而已。
上次遇到那隻吸血鬼,不得已動用靈咒,就是因爲力量太弱,不敢與他硬抗。
一定是那個環節出了問題,不然,也不會造成如今這樣的時間停滯狀態,甚至連屬於靈魂的力量也可能要失去。
“拿起你的球拍!”彷彿不滿我良久的沉默,跡部突然大喊一聲。
我頂頂神,依言拿起球拍,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緊緊看着跡部的手。
他仍舊是高高地躍起,球拍隨着手臂的發力揮出凌厲的一拍。
黃色的小球攜着巨大的風力旋轉飛來,我彷彿能看見被捲起的空氣,形成流暢的氣流線條,旋成暴風的漩渦,氣勢驚人。
我斂住心神,握緊手中的球拍,跟着球運動的軌跡移動,在第二次落地彈起的位置站定,接住了那一顆球。
電光火石之間,怔然,手裡的球拍仍舊落在了地上。
身體裡的力量仿若消失殆盡,在接住球的那一刻,一點也使不出來。
我欲哭無淚,對着跡部苦笑,“前輩,看來我只能揮揮球拍了。”
跡部卻不理會我,只道,“再來!”
我本想辯駁,但見他緊緊抿住的嘴角,識相再次撿起球拍。
整個下午,彷彿是在和誰賭氣似的,跡部不停地發球不停地發球。我連跡部的一個球都沒有接到,他還是不肯放棄。那樣倔強的眼神,好像出事的人是他一般,他的臉一個下午沒有什麼表情。
儘管我能看見球的軌跡,儘管我也能追着球跑,儘管我還能接住球,但是在接住球的那一瞬間,手腳冰涼,就想完全麻木掉似的,使不上勁。
從一開始的灰心,喪氣,到後來次數多了,我自己都不想去計較,乾脆他發球我就追,追不到就再來,他發球發得累,我更不用說,儘管沒半個小時休息十分鐘,一個下午下來,我就完全虛脫了。
被跡部鄙夷地看着,一個下午,我也都沒有感覺了。臉皮也以強悍的適應能力一同增厚。
不得不說,習慣真是種可怕的東西。
我實在是累得不行,整個人就差點癱倒在地,就連動動小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忍足是在看不過去了,終於捨得阻止跡部。跡部很是思量了一番,然後道,“今天是第一天,本大爺姑且放過你。從明天開始,本大爺親自來教你。也不麻煩沈桑了。柳生,你既是我網球部的人,那就得拿出網球部的氣魄來。”驕傲的少年揚起璀璨如星的眸子,如此說道,我覺着怎麼看怎麼陰險。
耷拉着腦袋,除了沉默,我還能說什麼嗎?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這叫什麼?除了狼窩,又入虎穴。
稍稍休息,跡部便召集正選們講話,我本也老老實實站在邊上兒,跡部卻道,“你先去準本,待會兒本大爺送你回家。”
我點頭應了。
其實也沒什麼可準備的,就是到儲物室拿自己的東西。之前到網球部這邊來,書包什麼的都放在那裡了。我這個人懶,不喜歡像跡部忍足他們那樣,課本和網球拍放一起,重死了,我纔不要揹着到處跑咧。
打開儲物櫃,一個淡藍色的信封靜靜的躺在裡邊。
誰給我的信呢?莫不是情書?
我暗笑,情書的話也該弄個粉色的信封纔是。
打開一看,一張同樣淡藍色的帖子,正面印着個大大的“T”,裡邊是用方正的小楷寫的漢字。日本上流社會都這樣,越是鄭重的事情,越喜歡用漢字。像請帖什麼的,多半用毛筆小楷,以示莊重。
終於想起中午的時候,那個竹內是說什麼T帖,就是這個?搞得像參加宴會一樣,不就是用來打架鬥毆逞能的嗎?
“柳生足下:
本人久聞足下技藝高超,甚爲欣賞,誠邀足下賞光,以切磋網球技藝,還望賞光。
竹內馨子致上”
翻過頁來,背面寫着時間地點,十分周詳。
這個竹內倒是有意思。
欺負我這個菜鳥,她也下得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