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將八個腿的節肢如八個螺旋槳那樣旋轉推進,托起了龐大的身軀,好像一座小浮空島。
九枚光華燦然的寶珠每三枚一組繞着我們三人急旋,渾成三條星環。三條星環的光芒又聚成籠住我們的光球,呼吸間抗衡住了蟹將的寶石甲殼能撕裂我們軀殼的巨力。但九枚彈丸聚成的光球依然無法脫離蟹將的吸攝,只能繞着空中的蟹將飛翔挪移。
星環溢出混淆了實相與虛相的迷離幻光,我們三人和天地之sè溶爲一體。蟹將素來無忌似乎不能用法眼覷出我們的所在,只能漫天**舞雙鉗,無數虛空裂縫被他不讓八轉神兵的利刃切開!天空眨眼成了塊滿是剪刀痕跡的青緞子。
幸好遊戲彈丸總在千鈞一髮之際先知先覺地護持我們挪移位置。情勢僵持,他沒擊中我們,我們也無法脫身。
光球之外我隊中的其他門人聚在遠處不敢接近,在和築基蝦兵交戰中他們無人大損。我也不責怪他們:踏入蟹將的雙鉗範圍,以他們的修爲只能化爲齏粉。
梅蕪城那隊金丹降臨在島的表面。我方小半的練氣士和陸戰奔雷車已經登陸。失去空權的島上妖軍幾次衝鋒無法擊潰人類的車陣,轉而據守山坳溝洞的工事,各式火銃不要本錢的潑出。妖軍中還騰起十餘道金丹妖怪的氣——我這隊金丹把他們的築基道兵殲滅得過於迅速,以致他們後援的金丹者姍姍來遲,倒與梅蕪城那隊金丹接觸上了。地上的戰鬥演變成金丹者對金丹者,練氣士對妖軍的局面。領頭的一隻羚羊角金丹小妖竟然堪堪抵擋住梅蕪城。
我隊不知所措地圍觀的金丹中,忽然胡敬德和地藏獅子與馬飛黃爭論了一會兒。十八個金丹也飛下去和梅蕪城匯合迎戰對方金丹。
——他們無人有號召衆人脫離的威望,一定是原芷用文侯的名義調走。
原芷沒有靠文侯的神念聯繫我們三人。好處是蟹將無法利用她與我們的神念聯絡鎖定位置,壞處是我們三人無法知道文侯和清薇真人下步的方略——她們還在等什麼?
我和樊無解、翩翩的眼神不約而同接觸。
翩翩問我,“師弟這枚法寶不知道是憑什麼緣法獲得?按理以蟹將的法眼早該窺破我們的方位,尋常的幻術對他們都是障眼法了。”
金光獅子游戲彈丸傳說是大正第二帝元嬰中層的太宗皇帝祭煉的本命法器。時已天下太平,他從未祭出這件寶物對敵,這是遊戲彈丸第一次在世間出現——大正太宗早化成錦繡灰了,彈丸傳承到正泰帝之手,如今他又令彈丸的器靈效力於我。
“我不隱瞞你,是前世某位和我私交不錯的宗門長老密授的法寶,囑咐我不要透露他名字。翩翩你以後也不要和琳公主講,免得她心裡不平衡。”
我一面揉着自己酸透的腰和肩,碎裂的骨骼逐漸恢復,一面編了個半虛半實的藉口。七轉法寶罕有被金丹者獲得,沒有來路是不可思議的。
“金丹者再厲害的幻術也會被元嬰法眼看破。但是獅子彈丸每一剎那都會變化出一種新的假相,等蟹將覺察到前一個遊戲彈丸的變化相,它已經變化成下一個了。這個七轉法寶用來偷襲和躲避最好不過。”
翩翩不禁讚歎崑崙的煉器之術。樊無解沉默不語,似乎這個劍宗弟子也被我誤導了。“你們上天入地都沒有去處!”
蟹將如刀如戟**shè的元神念頭在一里內迴盪。他的法眼和舞鉗都捉不住我們,另加上了念頭壓迫。我要把真元注入光球,屏蔽他的念頭。饒是如此,透進來的神念餘波也非同小可:翩翩一面用名利圈抵擋,一面用手帕抹去自己嘴角的血沫;樊無解的情況稍好,他凝神用絢麗的漣漪劍光揮舞打掃,活脫道士斬鬼;唯有我的念頭已踏入了道胎巔峰,不受蟹將的影響。
“咕嚕咕嚕……”似有水聲響起,不是熔岩,而是黃湯sè的液泡從蟹將嘴裡吐出。他龐然的軀殼吐出的液泡每朵也有一團雲大。液泡越聚越多,漸漸有把蟹將周遭的天都籠起來的態勢。我們的光球百般騰挪,擺脫不了他寶甲的吸攝之力,肯定也要被淹在漫天黃湯重雲裡。
樊無解sè變,
“你不懂厲害!這叫積屍海,是蟹將在第八地黃泉水中修煉的蓋世妖氣,能侵蝕萬物,消磨衆生之念,相當於宗門元嬰的法界。他既然找不到我們,索xìng就把周圍的天都煉化了,不要以爲你的七轉法寶能擋多久——現在內外即將隔絕,我們不走也要走了,除非你們想被他洗乾淨念頭成爲空殼。幸好我的百無禁忌和這蟹怪是同體,我拼盡真元可以斬開積屍海的表面。原劍空,你有辦法讓你的光球擺脫他的吸攝嗎?”
我還有三枚清羽的令咒,但傳不到蟹將念頭裡;如果我有和妖猿鬥法時的真元和完好的銀蛇劍,或許能用震驚百里的一劍斬斷他的寶甲吸力。
——琳公主的形象在我念頭裡一掠而過。我又琢磨用五勞七傷大手印,但迅即否決,在七帝陵的時候我決心再不那糟蹋自己的壽元了。
“我把都天神煞注入獅子彈丸連發九彈,或許能比得上戰妖猿時銀蛇劍的全力一擊,但是如今我的真元不足。”
忽地翩翩握住我的手,似乎她的手心裡有一枚錢幣,把我們兩人連接在一起。我的經脈猶如通過了電。我依稀回到了和妖猿德健對拼一劍的光景。光球消去,九枚彈丸排成一條直鏈。我們呈現在蟹將的法眼中。樊無解一手揮開漣漪劍光代替我逼開侵入的一些積屍海水,另一手拔出了尖錐般的百無禁忌。
我的都天神煞推入第一枚獅子彈丸,第一枚獅子彈丸撞倒第二枚上,第二枚撞第三枚,如是一直撞到第九枚獅子彈丸,最後一枚彈丸轟在了蟹將的甲上。
時間只是一剎那,隨即一聲貫通天地的咆哮。
我們三人瞬間擺脫了他的吸攝,騰到了積屍海的表面。我的食指一收,就像彈簧一拉,九枚獅子彈丸回到了我的手心。
樊無解的百無禁忌挑開積屍海的表層,透出外面天空的一絲光亮。
我們三人正喜,背後忽然又傳來一股吸攝巨力!我回首一望
——蟹將躡蹤追來。這個妖怪的軀殼攻防一體!獅子彈丸的咆哮只是打懵他一會,竟然沒有在他的甲上留下一道傷痕!唯有翩翩的金磚嵌在上面。看來這個妖物作惡多端,不義之財纔有格外傷害。
“你們做的很好了。”有女子的聲音從外面傳入。
一線紅絲入積屍海中。樊無解抓住紅線,我抓住他的手,翩翩抓住我的手。牽線之人一下把我們全引了出來。
我們回到步於虛空的清薇真人身邊。她的寶焰四溢,把我們裹入其中。蟹將的積屍海不能沾染我們分毫。
“你們能從素來無忌的鉗下逃生殊爲不易。”道姑說。
和我說話的是清薇真人的一枚元神;我看到另一個清薇真人正執拂塵在羣山之間和一枚飛劍纏鬥。一座小山峰上坐着一個鬚髮豎如刺蝟毛的劍客,卻用和他外貌迥異的曼妙手語指揮着飛劍。沒想到妖國人物裡還有人能施展不讓劍宗的劍道;另有一個清薇真人在大地上託着下垂的黃湯sè瀑布——積屍海從天空滴下來,聚成一條浩浩湯湯的瀑布,卻被道姑的纖纖玉手收束住不動,無法殃及無辜凡人。這是宗門一氣化三清的法門。清薇真人的軀殼想必還在鯤艦裡。
“可惜讓翩翩的金磚失落了。”我神念查看翩翩並沒有什麼損傷,不知道翩翩耗費了什麼才驅使這件八轉寶貝讓我片刻回到戰妖猿時的真元。
“我還有名利圈在手。等打敗這個妖魔……總能再取回來。”她收起了大通寶錢。
下面的戰場不知覺間已經死傷枕藉,累屍近萬。地貌也發生了巨大的變異,山峰傾塌、處處巨坑,那幾座充當流星炮臺的火山口也被夷平。我還發現我方的一條鯨船斷成兩截,只剩殘骸。
“這條船被妖國的劍仙一劍斬斷,掌船的姬天鵬也殞命了,現在他的部下將士由我直接指揮。”
藉由文侯念頭,原芷和我們的聯絡再度恢復。
rì近申時。從午時接戰以來,我方艦隊損傷不大。但這條艦的毀滅和船內數千甲士、炮手、船手與裝備的損失不啻是個嚴重打擊。修真時代以來的大戰,人數意義已經不大,真正依靠的是能工巧匠們的製作與千錘百煉修士組成的強軍,補充不易,維護高昂。文侯這一仗是宗門踏足中土的第一仗,還沒有奏捷,已經出了大血了。
姬天鵬是文侯府的第一家將,文侯統軍的第一戰就沒聲響的死了。
“山那邊與我元神交戰的劍仙是劍宗的元嬰中層的叛賊,現在拜月魔教的長老變鉅子。他得了劍宗萬祖師的神劍宇宙鋒傳承,但貪心不足,還浸yín邪魔道術,於是墮落——樊無解,你們劍宗的曉月也是魔xìng深重,不要以後做了天下人的禍害。你也要引以爲鑑。”
清薇真人的話說得樊無解臉上無光。
“哈哈,變劍仙與我們北荒十一尊大妖王共同參悟無上妙經《海底》,迎接明王出世。他和本將做真人在你這個女娃子後,它rì飛昇可在你前!”
蟹將素來無忌跳出積屍海,
“你不是林道鳴,我們還戰你不下嗎?”
少女道姑流露疑惑神sè,她自言自語,“這也是引動敖家老龍摻和人間之事的東西嗎?” шωш ▪тт κan ▪℃ O
我和樊無解、翩翩交換神念,除了四大宗門的根本經典,我們都無人知道《海底》是什麼。
“這裡由我應付。文侯要擊破這座島的洞府了,你們和梅蕪城去協助她。”清薇真人恢復了寧靜,把我們三人瞬移送出。
怪異的鳴叫再度從鯤艦發出,非魚非鳥的大船翔空,俯瞰衆船雲集的一處大裂谷。那也是兩方大軍激流般碰撞的修羅場,似乎永遠不竭的靈氣從大裂谷透出來。
那裡是浮空島的核心洞府。奪取了洞府,這座島就是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