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鉞神色淡淡,“琴技高超,鳳羽琴音色動人,很好。”
郭彩綾神色有些失落,葉姝這次把她神色間微妙的變化看在了眼中,心中生出了些許的XX。她轉頭看向沈鉞,目光透出了些許的審視和問詢。
沈鉞露出了些許笑意,在桌下伸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然後捏了下。
葉姝瞪了他一眼,回頭看向端王妃笑着道:“如今臨近中午,圓圓一人在府中,雖然有奶孃照顧,只如今她畢竟大了,長久見不到人怕是要鬧。兒臣想着今日就不在宮中用午膳了……”
“竟然連着午膳也不在這裡用了?”端妃一愣,皺眉道:“我原本讓宮中準備了不少好菜,還想着今日中午熱鬧一番……”
“實在是擔心家中女兒。”沈鉞起身替葉姝開口,“圓圓如今大了,脾氣也越發大了起來,若是我與王妃都不在府中陪着,怕她是要鬧起來。”
“既然如此,那今日就到此吧。”端妃沒有強留,只笑着道:“那改日再聚。”
葉姝與沈鉞一併行禮要退出去,一旁郭彩綾屈膝行禮,等着兩人要離去時才突然上前一步,抓着袖子看向葉姝道:“昭王妃,今日一見我對昭王妃很是傾慕,不知道日後可否到昭王府中叨擾?”
竟然這般直接開口要登堂入室?
葉姝愣怔了下,目光錯愕地看了郭彩綾一眼,轉而露出笑容。
“我與你也甚爲投緣,若是得空,就下帖子請你去王府玩。”她並未承諾讓郭彩綾可以去昭王府,反而說得空下帖子請她。這話往深處想,就是不下帖子,你就別貿貿然上門。
郭彩綾應了,這才目送兩人離去。
端妃起身過去走到了她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了,你也不用這般患得患失。昭王的婚事,總歸是皇上說了算的。”
郭彩綾回頭看向端妃,低聲道:“端妃娘娘所言臣女明白了。只臣女心中有着些許的奢望,這才患得患失起來了。”
“我懂。你幼時入宮曾經被昭王所救,對他有些少女的心思也不足爲怪。”端妃說着拉郭彩綾坐了下來,“不然你父親,你祖父如何會願意讓你去做昭王側妃呢?你的家世、你的人品,縱然是做王妃也足夠了。”
郭彩綾神色黯然,半響才苦笑着道:“我不求王妃之位,只求……”她說着臉微微發紅,一旁端妃搖頭,“罷了罷了,等你嫁入昭王府,以你的相貌和才情,不怕昭王不對你動心。”
郭彩綾聞言點了點頭,“嗯!”
葉姝與沈鉞一路無話,直到出了宮門兩人一同上了馬車,她才瞪向沈鉞。
“王爺這是從哪裡招惹來的風流債,竟然惹得人家未曾出閣的姑娘對你這般在意,連着郭閣老的身份和臉面都顧不上了?”
沈鉞苦笑,拉着葉姝的手道:“我真不知道那郭姑娘究竟是怎麼回事,不過想來也沒多少曲折的故事。今日議事結束之後,父皇把我留下……”
沈鉞對葉姝可以說是毫無隱瞞,把事情說了個清清楚楚。
葉姝原本還有些似真似假的粗衣,聽到沈鉞說完卻是心中沉甸甸的,連着臉色也有些難看了。
“若是父皇指婚……”她看向沈鉞,雙手緊緊抓着他的手,“你千萬不要抗旨。”
不管皇上現在對沈鉞有多寵愛,他也是堂堂九五至尊,絕對不容許有任何人違逆他的意思。沈鉞若是抗旨不尊,定然是觸怒皇上的。
沈鉞搖頭,“我今日已經把話說清楚了。皇上不會貿然下旨的……”他說着頓了下,“父皇怕是早知道我不會輕易同意,這才讓端妃邀了你入宮,然後和郭姑娘一併等在那裡。”
“你是說皇上料準了你會因爲我入宮而去後宮,所以特意讓你見一見郭姑娘?”葉姝只覺得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沈鉞點頭,“大約就是這樣了。”
“不對。”葉姝緩緩搖頭,“皇上的意思我不清楚,只那郭姑娘看你的眼神,對你的態度,就絕非是第一次見你。她那模樣,明顯是心儀你已久了。”
沈鉞聞言皺眉,“我對她並無多少印象,實在是想不出來。”
夫妻兩人對視片刻,最終也只能把這樁事情放下。
而皇上這邊在沈鉞離開之後越想越是惱怒,原本就隱隱作痛的頭更是難受起來。金公公見着他頭疼得青筋暴起,只得上前一步,低聲道:“皇上,可要招御醫過來看看?”
“宣秦莫。”皇上並未死撐。金公公見狀立刻叫了小太監去宣秦莫,轉而回去按照秦莫所教的辦法給他輕輕揉按額頭減少疼痛。
秦莫片刻之後就匆匆趕來,先是下針控制住了疼痛,轉而纔給皇上把脈。
皇上這般症狀從萬壽節到如今已經有半年之久了,然而藥石無力,甚至越發嚴重起來。這都是當初中毒時日長久留下的禍根,只除卻秦莫與皇上之外,再無旁人知道。
皇上揮手讓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連着金公公都沒有留下,這纔看向秦莫。
“如何?”
秦莫臉色有些不好,低頭道:“又嚴重了些,皇上切記,不可動怒。”之前皇上因爲劉興的摺子動過一次怒,那次發作之後原本應當好好休養的。然而朝中事務不斷,縱然交給沈鉞不少卻還是讓他無法靜養。
如今又被沈鉞想也不想就拒絕了郭家的女兒做昭王側妃氣到,雖然並未十分氣惱,卻又一次發作起來。
聽了秦莫這話,皇上深深吸了兩口氣,轉而才沉聲問道:“秦莫,你與朕說實話,朕還有多久時日?”
秦莫遲疑了片刻,未曾回答。皇上見狀還有什麼不明白,只道:“朕恕你無罪,你且大膽說就是了。”
秦莫這才起身,然後鄭重跪下,沉聲道:“若是自此好好靜養,不再勞心勞力,不再動怒,則還有五到十年之久。”
“那若是繼續掌管朝政呢?”皇上皺眉,卻並未露出驚訝之色,也並未因此動怒。
秦莫聞言頭更低了三分,半響才道:“一年。”
一年?
皇上心中猛然一空,閉上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許久,他才道:“你起來吧。”
秦莫起身,低聲道:“皇上還是好好修養纔是。”
“朕哪裡有時間修養?如今朝中局勢複雜,皇后雖然囚禁於宮中,太子被廢且圈養起來。可是,他們母子這些年留下的人脈卻是根深蒂固。朕若不能一一把他們拔除出來,日後必成大患。”
秦莫站在一旁沉默不語。
皇上瞥了他一眼,轉而才又道:“罷了,這些事情說了你也不懂。只既然朕沒有多少時間,就更當行雷厲手段了。”
秦莫原本還不懂皇上這話的意思,然而第二日皇上就一連發作了數人。皆是這些年來,太子暗中扶植在朝中的人手,遍佈三省六部。
一時間,朝中人心惶惶。
而這番動盪還未讓人消化,皇上就又下旨賜婚。
郭氏有女,今年二八年華,秀外慧中,人品貴重,頗得朕心,賜婚昭王沈鉞,爲昭王側妃。
這道聖旨是直接下到了昭王府的,葉姝與沈鉞一併領旨,聽到這聖旨的內容,她下意識轉頭看向了沈鉞,只見沈鉞也是一臉的錯愕。
皇上這幾日的行爲實在是有些讓人害怕了。
宣旨的是老熟人金公公,見他們夫婦二人都一言不發,不由心中有些急,低聲道:“昭王殿下,該謝恩領旨了。”
沈鉞回過神來,擡頭就道:“父皇如今可在宮中,我要入宮……”
葉姝一把拉住了想要起身的他,沉聲道:“王爺!”
沈鉞扭頭看過去,葉姝對着他微微搖頭。沈鉞皺眉,葉姝雙眼氤氳出一層淚光,目露哀求之意。
沈鉞深深吸了一口氣,轉而跪好。
“兒臣領旨。”
金公公這才鬆了一口氣,把聖旨交由沈鉞,這才道:“一樣的兩份聖旨,出宮之前皇上特意交代讓奴才先去郭府的。”
這話他說得極輕,原本只想說給沈鉞一人聽,可葉姝是誰?她耳力向來過人,也把這話聽得清清楚楚。
原本心中還悲慟的她聽到這話卻是猛然一緊,繼而又鬆了一口氣。
皇上這般安排,可以說是完全斷絕了沈鉞抗旨不尊的路。沈鉞若真的抗旨,就是與郭家爲敵。郭閣老一生有六子,除卻三子沉迷山水詩畫之外,其餘五子在仕途上皆有所成就。更不提他可以說是桃李滿天下了,這朝中有近三分之一的人都要尊稱他一聲老師。
沈鉞就算是衝入宮中與皇上辯駁,最後爲着大局也會不得不應下這門婚事的。
與其這般,最後還觸怒了皇上,甚至可能會有流言蜚語傳入郭家上下耳中,倒是不如直接領旨好了。
葉姝這般想着,心中卻沒有半分的鬆快和慶幸。
自那日出宮後沈鉞把皇上的意思告訴她,她心中就有了這般準備。縱然沈鉞拒絕了皇上安排的郭彩綾成爲昭王側妃,卻也不能說服皇上。
最多也就是換個側妃的人選而已。
不是郭彩綾,還有旁人。這點葉姝清楚無比。
皇上會給沈鉞安排側妃,一則是諸位皇子皆是如此,二則沈鉞至今只有一女圓圓。三則,她實在是配不上沈鉞。
可是,想得再多,當這樁事情成真的時候,葉姝還是有些承受不住。金公公回宮覆命,而葉姝送走了人就跌坐在一旁椅子上,低頭沉默不語。
沈鉞自然也從金公公那句話中推測出了皇上的意圖,此時看向葉姝卻是心疼無比。他揮手示意旁人都退了出去,這才緩步走到葉姝的跟前,然後單膝跪在葉姝腳邊擡頭看向她。
葉姝眼中蓄滿了淚水,然而一雙眼睛卻睜得大大的,不能落淚。
沈鉞只看一眼,就覺得雙眼痠澀。
他起身抱住葉姝,沉聲道:“我這就入宮……”
“王爺這是做什麼。”葉姝抓着沈鉞的衣衫,“如今都已經領旨了,金公公也說明白了皇上的意思,你再入宮豈不是故意觸怒皇上?”
“觸怒就觸怒,大不了我……”
“王爺!”葉姝抱住沈鉞,“王爺,事到如今並非是你我說退就能退的。王爺若真的在此時退了這一步,日後怕是會被人翻舊賬。”
皇上身子愈發不好,縱然宮中沒有什麼確切的消息傳出來,只憑着皇上召見御醫的次數也能推測一二。底下皇子尚小,不曾接觸朝政。皇上若死傳位,就只能在睿王、昭王和端王他們三人之中選。
而如果不是沈鉞的話,不管是選睿王還是端王,對於他們來說未來都是萬劫不復之地了。
葉姝深吸了一口氣,“既然皇上賜婚了,那王爺就認下這門婚事好了。”她說着眼淚就流了出來,見沈鉞張口準備說話,葉姝伸手直接捂住了他的嘴,“王爺,我信王爺,縱然郭姑娘入門,王爺也會對我一心一意的。”
沈鉞深深看了葉姝許久,伸手抹掉了她臉上的淚水,自己的視線卻也跟着模糊了起來。葉姝踮腳湊到他的跟前,輕輕親了親他臉上的淚水。
“我信王爺,此生不會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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