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鉻原本就是被蔣夫人特意叫出來陪她上山進香的,出了院子就覺得無聊,把身邊的人都叫開了一個人朝着後山溜達。他這會兒滿腦子都是葉姝臉上表情冷冷淡淡,脣角微微一抿,露出恬淡笑容的模樣。
沒有獻媚,沒有討好,平靜地彷彿他是任何一個人一樣。
不得不說,葉姝真的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讓他覺得真有這麼一個側妃也是能接受的。畢竟,蔣夫人這般做私下可定是有他那位母后的授意。
他這邊百無聊賴閒逛着,誰知道竟然還聽到了一陣小姑娘的哭聲。
不會又有哪家的小姑娘來堵他了吧?想起曹家那個小姑娘,沈鉻就覺得無趣。要不是有個薛容昇見色動心在前面頂着,他是寧可讓侍衛下水救人,也絕對不會招惹這樣的人。
大不了時候把侍衛一條命賠給曹家就是了。
沈鉻正想轉身離開,就聽到那樹叢掩映之中傳來了一個有些耳熟的男聲。
喲,竟然不是特意來堵他的!
沈鉻玩味了下,分辨出了那男聲究竟是誰。
他的那位三哥,沈鉞!
他心中一動,放輕了腳步悄無聲息地靠近了正在說話的兩個人。
而樹叢之後,原本特意從後山小路避開了蔣夫人和沈鉻的沈鉞原本也沒有想過要理會在此處低聲哭泣的小姑娘,只路過的時候略微瞥了一眼,這才意識到那小丫頭竟然是葉姝身邊的婢女。
“沈公子,是你!”玉如連忙抹了把眼睛,微微擡頭怯生生地看過去,“我不知道沈公子在此處,無意打擾了公子……”她說着雙頰微微發紅,透出羞澀之意。“沈公子怎麼在此處?”
“不過是想着山上清淨些。”沈鉞淡淡說:“你,你不會顧家的小丫頭嗎?怎麼沒有跟在你家姑娘身邊?”
“我家姑娘……”玉如雙眼一紅,低頭捏着帕子輕輕揉了起來,“我做錯了事情,惹怒了姑娘,這才躲在一旁不敢讓她心煩,免得再受責罰。”
“你家姑娘,平日裡對你們很是苛刻?”沈鉞揚眉,若有所思地看着玉如,想聽聽這個看似天真無知的小丫頭會怎麼說。
玉如一愣,呆呆看了沈鉞片刻,然後才連忙搖頭。
她纔不會傻乎乎直接說葉姝的壞話呢。
“姑娘平日裡還是很好的,只這些日子要照顧老夫人……我們府上老夫人前些日子病了,幾位姑娘都在她身邊侍疾。我們姑娘大約是太累了,這才心情不好,偶爾會遷怒我們這些小丫鬟一二。”
沈鉞眼神微冷,這種兩面三刀,善於言辭糊弄人的小丫鬟!
“既然如此,你且躲着你們家姑娘些,別再被罰了。”他隨口、交代了一聲,轉身朝着不遠處的小路走去。玉如在後面遲疑了下,連忙提着裙襬想要追上去。
“沈公子,沈公子,等等!”
躲在樹叢之後的沈鉻看了一場無趣的戲,撇了撇脣角轉身離開。
沈鉞聽着身後叫聲,在樹叢之中轉了幾個彎,不一會兒玉如就找不見他的蹤跡了。
“沈公子……”玉如站在原地四下看了一圈,見這裡人跡罕至,不由有些害怕,遲疑了下才沿着原路離開。等着她回去的時候,葉姝已經從蔣夫人處回來,正吩咐巧燕把蔣夫人賞賜的東西收起來。
“至於賞給你的那兩個金豆子,你且留着攢嫁妝吧。”
“那奴婢就謝大姑娘賞了。”巧翠笑着把拿出來的金豆子又塞回了荷包,卻被進門的玉如看了個清清楚楚。
玉如一雙眼睛立刻就紅了起來,腳卻是頓在了原地。
葉姝早就聽到她回來的動靜,只懶得理會她。倒是巧翠扭頭看了一眼,笑着道:“玉如這是跑去了哪裡,之前姑娘不是吩咐你幫着巧燕收拾東西呢,咱們回來怎麼只見巧燕一個人在忙碌?”
“要你管!”玉如哼了一聲,看向葉姝:“大姑娘都還沒發話呢,你逞什麼能?難不成那蔣夫人賞了你兩個金豆子,你就能站在大姑娘前面了不成?”
這話挑撥的意味太明顯了,葉姝輕輕咳嗽了聲,巧翠連忙回頭道:“大姑娘,奴婢萬萬沒有這個意思。”
“好了,玉如的性子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她不過是有口無心,隨口說說而已。”葉姝擺手,“你們收拾好了東西就也去一旁歇息片刻,晚些時候咱們就下山。”
“那奴婢先去只會一下車伕和府中的護衛。”巧燕立刻道,玉如左右看了下,連忙跟過去,“我陪巧燕姐姐一起。”留下巧翠把葉姝得的東西收拾妥當,這才退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自己一人,葉姝這才緩緩舒了一口氣,無力地靠在了椅背上。
沈鉻,皇五子,皇后娘娘的二兒子,跟太子殿下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她如何不明白沈鉻的意思,只是就算是明白這個時候也要裝傻才行。也許她並非真正顧瑾的緣故,所以沒有半分爲了顧府前程就這般委屈自己的犧牲精神。
不管是太子還是沈鉻,又或者是哪位王爺,她都沒有入府做側妃的想法。
半分都沒有!
葉姝緩過了一直在蔣夫人跟前緊繃着的心情,還未來得及坐直身子,就聽到外面傳來一聲輕微的響聲。她一愣,再側耳傾聽,卻沒有聽到任何腳步聲。
只是,剛剛那一聲清響也絕非是她的錯覺。
葉姝心中不安,隨手從發間抽出一支髮簪攥在手中,然後小心翼翼靠近窗戶。外面若有似無的聲音讓她分辨不出究竟是何種動靜,遲疑了下,葉姝才小心翼翼把窗戶推開一絲縫隙。
而那一瞬間,窗戶正好從外面打開,她冷不防與外面的人面對面碰上,想都不曾想就揮手把手中的簪子戳過去。
“顧姑娘!”
窗外沈鉞怎麼也沒有想到,他一直小心翼翼生怕驚動了他人,一開窗戶迎上的卻是一把尖利的簪子。
他一把抓住葉姝的手,沉聲叫道:“顧姑娘,是我。”
葉姝定睛一看,這纔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那個神秘的沈子昭!
她用力掙扎了下,沈鉞怕傷到她連忙放開了手。
“沈公子。”葉姝揉了揉手腕,後退一步警惕地看着窗外的人。“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特意來找你。”沈鉞低聲說:“我看你屋中丫鬟都離開了,這才瞧瞧過來。”
葉姝揚眉,對他的直白有些不安,又有些好笑。
“你找我有什麼事情?”
沈鉞回頭看了眼,“沈鉻也在慈雲寺中,我這般站在外面與姑娘說話,萬一被人留意到,怕是對姑娘不好。”說着,他上前一步,伸手略微指了下屋內,“姑娘可否讓我進去再說?”
葉姝遲疑了下,沒有讓開分毫,反而把手中的簪子橫在了胸前。
兩個人僵持在窗戶裡外,四目相對。
半響,沈鉞嘆了一口氣,低聲道:“既然如此,我就這般長話短說吧。”
他說着靠在了窗戶邊上,眼角餘光可以注意到是否有人朝着小院的方向過來。葉姝見他沒有堅持,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問道:“沈公子這般特意偷偷來尋我,究竟有什麼要事?還有,你認識沈鉻,你與他是什麼關係?”
“沈鉻,我們兩個算是仇敵吧。上次在慈雲寺落水,就是出自他的手筆!”沈鉞冷笑了聲,頓了下才道:“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些日子裡顧府裡來來往往去了不少當年顧府服侍在你母親身邊的舊人,你可知道?”
他語帶關切,葉姝心中一動,卻還是問道:“你怎麼知道的?你監視顧府?你究竟是什麼身份,爲什麼要監視顧府?”
她雖然不願意爲了顧府入王府做妾,卻也不見得就真的任由人對顧府心懷鬼胎而不聞不問。畢竟,她如今可是顧瑾,是顧家的大姑娘。
沈鉞在她的注視之下難得露出侷促的神色,半響才道:“顧家年前匆匆把你叫回京中,我擔心他們對你別有用心,所以一直讓人留意着顧府的動靜……”
“你是說,你讓人監視顧府,是爲了我?”葉姝只覺得哭笑不得,也不知道究竟該不該相信沈鉞的話。她又重新問了一遍,“你究竟是誰?”
“沈子昭。”沈鉞說,頓了下才又道:“我是沈鉻的兄長,是他三哥。只我跟他……”
“皇三子沈鉞!”葉姝一口道破了沈鉞的身份,手中簪子攥得越發緊了,一時間卻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你……你……”她遲疑了下,半響才又道:“你爲什麼會……關注這些……”
就因爲,顧府和蔣夫人……又或者背後還有皇后的意思,這些人有意把她送入沈鉻府中,以聯姻的方式爲太子、皇后添一分助力?
葉姝回想起之前在蘭嬤嬤處聽到的有關皇嗣的話語,說起皇三子沈鉞的時候,不過是一語帶過。這位皇子應當是不受寵愛,素來被無視纔對。這樣的人,難不成也暗中野心勃勃?
她微微抿脣,看着沈鉞。
沈鉞眉眼如畫,比起沈鉻富貴公子哥一般的模樣,眉宇之間又平添了幾分若有似無的緊張,似乎在擔心什麼。
“顧姑娘,我並沒有惡意。你是我的救命恩人,當初不顧危險把我從河水中救了出來……”沈鉞說着飛快看了葉姝一眼,“我對姑娘真的沒有半分惡意,全然是擔心姑娘在顧府的處境,這纔多事了。若是姑娘不樂意,回頭我就撤了顧府的人。只是,我所說的全是實話,姑娘在顧府中處境確實不妙。”
“有什麼不妙?”葉姝只覺得嗓子發緊,一開口聲音都透着緊繃和乾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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