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起身送皇上離去,殿中氣氛也跟着爲之一變。
皇后看了看葉姝,脣角露出了些許笑容,沉聲道:“睿王帶侍衛私闖昭王府,罰俸一年補貼給昭王府。另,年後閉門思過一個月。”
“兒臣領命。”
“昭王、昭王妃,本宮知道此事你們受了委屈,然而睿王畢竟是你們兄長。我只希望睿王受罰之後,你們能夠盡釋前嫌,還是兄友弟恭纔好。”
沈鉞和葉姝一起應下,皇后這才鬆了一口氣。睿王見事情結束,直接起身告退,等着他人走了。一直坐在一旁的沈鈺纔開口,“孤未曾想到,大理寺結案一事竟然會讓二弟這般衝動,倒是讓三弟和三弟妹受委屈了。”
沈鉞搖頭,“臣弟倒是習慣了。若不是他太過分,竟然想對顧瑾動手,事情也不會鬧這般大。”他說着轉頭看了一眼葉姝,維護的態度毋庸置疑。
沈鈺抿了下脣,繼而才笑了起來,“三弟倒是護短,三弟妹能嫁你,倒是頗有福氣。”
葉姝抿脣輕笑,低聲道:“我也這般覺得。”
皇后若有所思地看了太子一眼,擺擺手道:“好了好了,此事後續你們切不要再牽扯進去。臨近年節,你們忙起來也少往宮中走動,今日既然來了也去陪着柔妃說說話吧。”
柔妃……
葉姝每次入宮請安,都是要過去一趟的。然而,每次婆媳兩人都是相顧無語。這才帶上了沈鉞,氣氛就更是有些尷尬了。
“聽聞你與睿王起了爭執,你當知道自己的身份。睿王不是你能得罪的,麗妃也不是我能得罪的。此時無論你受了什麼委屈,被你父皇如何責罰,都不用對我說。我不會去求情,也不會去麗妃那邊低頭。”
這話說得冷漠而直白,葉姝在旁都忍不住變了臉色。
這哪裡是親生的母子,簡直就是仇人一般。
偏偏沈鉞還習以爲常,只道:“母妃放心,不會牽連到母妃半分的。”
柔妃冷笑了聲,“如果不是受你牽連,我又怎麼會是今日這般模樣?我累了,既然無事你們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葉姝的心中藏着無數的疑惑,然而不管是哪一個都不適合這個時候拿出來說。例如,爲什麼皇上會這般不喜歡他?就像今天的情況,睿王可以說是證據確鑿了,皇上還想保他。卻對沈鉞在家中被人這般打了臉沒有半分的動容。
同樣是兒子,差距怎麼會這麼大。
又例如,柔妃真的是他的親生母親嗎?柔妃膝下只有沈鉞一子,所謂母憑子貴,就算沈鉞不得皇上喜歡,未來也可能是柔妃唯一的依靠了,爲什麼柔妃對他如同仇人一般?
還有,當時他在殿中,抱着她攔下睿王打她那一下之後,低聲說的睿王謀害蘄州知州的事情,是真的嗎?
不,這個應該是真的。不然睿王也不會那般失色。
可是,沈鉞又是怎麼知道的?他在蘄州查到的,那他爲什麼不直接寫進摺子裡?是早料到了皇上的反應,爲了避免打草驚蛇你嗎?
沈鉞明顯知道的要比別人以爲他知道的多得多。而且,他私底下應該不止青鸞閣和那家齋菜私房菜館。這些天來看昭王府的賬冊,她可以肯定昭王府還有些其他的黑色收入。
沈鉞這般小心翼翼的佈置,對付睿王,也對付了端王,到底是想做什麼?
葉姝腦子一團亂,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不時冒出來一個。不過,她今天的表現也足夠驚人了,隨口就是謊話,誣陷起睿王來絲毫不見手軟。
估計,沈鉞也被她嚇到了吧?
她苦笑了下,不這樣,她哪裡還有機會活到今天呢?
兩人並排走着,葉姝因爲想事情的緣故時而快時而慢,她全然沒有注意到沈鉞在一旁一直注意着她的腳步,隨時陪着着她加快速度又或者是減慢。
兩個人快要走出後宮宮門的時候,一個小宮女突然從一旁小道上躥了出來。說躥是因爲她突然冒出來,連葉姝都沒有留意到那邊有人,所以被嚇了一跳。
“見過昭王殿下,見過昭王妃。”小宮女連忙行禮,然後壓低了聲音飛快道:“我是櫻美人身邊的丫鬟小綠,我們美人說與昭王妃是舊相識,想要請昭王妃到那邊涼亭一敘。”
葉姝怎麼也沒有想到落櫻會在這個時候見她,遲疑了下又轉頭看向沈鉞。
“我去見她一下。”她說,沈鉞眉頭蹙起,“我陪你。”
一旁小宮女大着膽子低聲道:“櫻美人說,只會見昭王妃一人。若是昭王殿下不同意,那就下次再見好了。”
這話倒是透着些許旁的意思,葉姝只略微一想就輕輕捏了下沈鉞的手,低聲道:“王爺略微等我片刻,我去去就來。”
沈鉞眉頭皺着,再看看葉姝的模樣,最後還是點頭同意了。
葉姝跟着小宮女走了不過數十步,就看到一個小小的涼亭。涼亭幾面都掛上了厚厚的棉布簾子,裡面燒着炭盆,葉姝進去倒是一點都不覺得冷。
落櫻揮手示意,裡面伺候的宮女都退了出去。
葉姝上前兩步看着坐着的落櫻。落櫻如今小腹已經微微隆起了,整個人看着也圓潤了些。
大約是注意到葉姝的目光,落櫻一隻手輕輕放在了小腹上,低聲道:“皇上說了,等我生下這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要提我的位份。”
“那先恭喜你了。”
“多謝。”落櫻說着又看向葉姝,這會兒目光倒是帶上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有好奇,也有探究。
她就這麼看了一會兒,看得葉姝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才笑着道:“我原以爲你會給沈鉻做側妃。怎麼也沒有想到,最後竟然是嫁給了昭王。”
葉姝笑了笑,沒有說話。她看得出來,落櫻雖然好奇,不過也只是隨口感慨了一下。
“很多事情都跟我想得不一樣,我原本計劃好的事情,怕是也會出意外。”落櫻說着嘆了口氣,又看了看葉姝,“我需要一個盟友。”
“所以,你挑了我?”葉姝揚眉,“爲什麼?”
“因爲我們是同一個人啊。”落櫻那雙跟葉姝神似的眼睛微微眯着,帶着些許笑意和狡黠,“幫我就是幫你,不是嗎?”
這話的意思……葉姝沉默了會兒,“你想讓我幫你什麼?”
“我要對付沈鈺和沈鉻!”落櫻看向葉姝,“這對你和昭王來說可以算是互利互惠的事情了。而且,你要做的事情也不復雜,每逢初一、十五入宮給皇后請安之後,順道去東宮看看你的好姐妹卓芷華就足夠了。”
“你到底想讓我做什麼?”葉姝皺眉,“打探東宮的消息嗎?”
“你什麼都不用刻意去做。”落櫻抿脣輕笑,“想與卓芷華聊什麼就聊什麼,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不用做任何違揹你想法的事情。”
“我不懂你的意思。”這不算什麼難事,然而卻讓葉姝心中更加警惕起來。她看着落櫻起身,笑眯眯地低聲道:“你只要做就好了。”
從亭子之中出來,葉姝一下就看到了不遠處的沈鉞。她加快步伐過去,低聲道:“讓王爺久等了。”
沈鉞伸手過去握了握她的手,低聲道:“先回府吧。”
宮中人多口雜,並不是說話的地方。兩人一併出宮,外面衛甲正在馬車旁等着,見他們出來就立刻迎了上去,“王爺……”
他看了一眼守門的禁軍聲音壓低了些,“之前睿王已經氣沖沖騎馬走了,屬下已經派人盯着他了。”
沈鉞點了下頭,“先回府。”這般折騰了一個上午,這會兒回府怕也是要誤了飯點了。兩人上車,他纔看向葉姝低聲問道:“餓了嗎?我記得車上放的有點心,你下墊下。”
葉姝都是沒覺得餓,一上午驚心動魄的,這會兒都沒機會放鬆下來。她拉住沈鉞的手,低聲道:“先說落櫻的事情吧。”
沈鉞見狀倒是沒有堅持,只給葉姝倒了半杯熱水遞過去,“不急,先暖暖身子。”葉姝喝了熱水,感覺整個人都緩了過來。她這才低聲道:“落櫻就是顧瑾,雖然她沒有親口承認過,不過聽她話中的意思,應當是顧瑾本人無疑了。”
“她威脅你了?”沈鉞立刻坐直了身子。葉姝見他這般反應,忍不住勾了勾脣角,“倒是不算威脅我了。實際上,我覺得她對顧瑾的身份可以稱之爲避之不及了。她甚至一直都沒有正面承認自己是顧瑾,不過她對顧家很瞭解,甚至對我身邊發生的事情也有些瞭解。”
想起之前顧瑾說沒想到她最後嫁給了沈鉞而不是沈鉻,葉姝心中也帶着些許的不解。
“她想要對付太子和端王……”她低聲說:“之前有次見面,還說她回來是復仇的……”落櫻實在是很古怪,她說的那些話,做得那些事情……
好好的顧府嫡長女不做,從蘄州顧家老宅逃了出去,後來變成了舞姬入京。明明知道她是個冒牌貨,卻沒有在任何人面前揭穿。甘心當一個舞姬都不願意做回顧家大姑娘嗎?
又或者,那個時候落櫻就籌備着想要入宮?
那她所謂的復仇,難道復仇的對象就是沈鈺和沈鉻?
一個自幼在蘄州長大的姑娘,又怎麼可能跟沈鈺和沈鉻結下私仇呢?而且對方該半分沒有認出她這個仇人來?
“我有些看不明白她這個人。”葉姝搖搖頭,看向沈鉞,“不過,她說對付太子和端王,對我們也有好處。”她說着看向沈鉞,“之前在宮中不方便說話,其實我早就想問王爺了。”
“你問。”沈鉞說:“我定然如實回答。”
葉姝抿了抿脣,然後纔開口。
“王爺暗中私產不止兩處吧?”
“大理寺那邊會有如今的情形,睿王會一怒之下闖入王府尋釁,王爺也早有預料吧?”
“今日這般巧,皇上在皇后處,連着太子都在。”葉姝看着沈鉞,“這其中也應當有王爺的手筆吧?”
沈鉞點頭,點頭,再點頭。
葉姝看着他,咬着下脣。
半響,她才壓低了聲音,如同耳語一般問到。
“王爺並不甘心只做一個閒散王爺,我說的可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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