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一聽這話立刻就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貓一般,厲聲道:“我怎麼像繼母了?我對她哪裡不好了?吃的,喝的我有虧待過她嗎?她不照樣過錦衣玉食的日子?”
秦老爺亦是氣惱道:“我們秦家的孩子過錦衣玉食的日子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我們家又不像是那些窮苦人家,讓孩子吃得飽穿得暖就是對她們好了,你忘了禎兒是這麼得上寒症的了?全都是因爲你!還有她手腕上的傷,也是你失察造成的,你對禎兒究竟有沒有上過心。”
一聽這個話,秦夫人不由哭了起來,“我對禎兒不好嗎?她渾身滾燙,高熱不退的時候,是我一直陪在她身邊照顧她,不是老爺你;每年天稍稍變得一冷,我就緊張得恨不能拿被子裹了禎兒,才讓她出門,沒想到在老爺的眼裡,我對禎兒竟是刻薄得像一個繼母!”
見秦夫人哭了起來,秦老爺也不想再跟她爭執,便是徑直起身走了出去,留下秦夫人一人在房間裡默默垂淚。
而另一廂的妙毒夫人卻是難掩激動,今天自己見到了女兒,還跟她說了不少的話,重要的是明天她還會過來,後天也會來,大後天也是……雖然現在還不能把自己究竟她親生母親的事實告訴她,但是能跟她這樣相處着就已經很讓人高興了。
溫悅汐走進來的時候,看到妙毒夫人這樣高興的樣子,面上也不由露出笑容,師父這麼多年來都過得太苦了。
“悅汐。”看到溫悅汐走進來,妙毒夫人笑着看向她。
卻見溫悅汐把手中拿着的東西放到妙毒夫人的手邊,“這是挽禎今天穿過的衣服,還有戴過的首飾,師父放着吧。”
妙毒夫人輕輕握住溫悅汐的手,“悅汐,若不是有你,我尚還以爲我的女兒是要我死,也不會有今日這樣重逢的時刻,真是多謝你了。”
“師父何須跟我說謝字,我們師徒兩個什麼時候這麼見外了?”
妙毒夫人點頭,笑着道:“是我不對。”
“走吧,師父。”溫悅汐拉着妙毒夫人的手讓她站起來。
妙毒夫人卻是不解,“幹什麼去?”
“再去買幾身漂亮衣服去,還有首飾什麼的,都多買一點,反正以後都用得上。”
從這天以後,秦挽禎果然每天正午之後,都會來這宅子裡,妙毒夫人會提前熬上草藥,再輔以銀針刺穴來緩解秦挽禎的寒症,漸漸的也就跟溫悅汐他們熟悉起來了。
溫悅汐見時機差不多了,這才試探着問秦挽禎,她究竟是怎麼得上寒症的,聽了溫悅汐的問話之後,秦挽禎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有些猶豫的樣子。
溫悅汐連忙道:“如果你不願意說的話就算了,我只是好奇隨便問問。”
“是我八歲那年冬天的事情,那天下了大雪……”秦挽禎眼神漸漸有些迷濛,彷彿又回到了天寒地凍的那天,“我從私塾裡出來的時候,地上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雪,旁人都被家裡來的人給接走了,只剩下我一個人。那天私塾先生有急事要離開,他離開的時候還問我,家裡什麼時候來人接,我說,快了,以往每天都會在這個時候來接我的,可能是今天下雪,在路上耽擱了些時候。聽到我這樣說,先生就放心地落了鎖。”
說到這裡,秦挽禎頓了一下,然後語氣輕鬆地道:“也不知那天是怎麼回事兒,事情都趕得那麼湊巧,每天都會去接我的那個車伕被母親指使去幹了別的事情,事後一問才知道,原來那個車伕以爲母親肯定會另外派別人再去接我,可是母親偏偏忘了這件事,於是就沒有人去接我。哦,忘了跟你說,我讀的私塾是離家很遠的私塾,平常吃住都在私塾裡,一個月才被允許回家幾天。”
一旁看似在研磨藥粉,實則是在認真聽她們說話的妙毒夫人此時心中簡直要滴血。
溫悅汐心中沉重,這件事的結局已經顯而易見了,秦挽禎的養父母根本就不在乎她,這樣的事情怎麼會忘呢?還是在下大雪的日子?哪個母親看到外面下了大雪,第一個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孩子是不是穿得暖,有沒有受凍?
“後來我沒有辦法,就想着就近先找個人家暖和暖和,可是當初之所以選擇哪所私塾,就是因爲它的位置偏僻安靜,少有人打擾。結果,等他們想起來來接我的時候,我已經在雪地裡凍僵了,從此就落下了畏寒的毛病。”事實上,自己當時差點活不了命,還好最後沒有死。
溫悅汐氣憤道:“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的父母?連自己的孩子都會忘了去接,還是在下大雪這樣的日子!而且一忘還是那麼久。”但凡早一點趕到的話,她的寒症就不會那麼嚴重。
秦挽禎搖搖頭,“我父親當時出遠門去了,不在家,後來他知道以後,跟我母親大吵了一架。我母親她……大約真的只是忘了吧。”
秦挽禎還沒有告訴溫悅汐的是,事後那個馬車伕辯解說,母親指使他去辦其他事情的時候,他還特意提醒自己的母親,今天是接自己回家的日子,母親跟他說會派別人來接自己,可是母親卻指責他是在撒謊,想要推卸責任。
最終,那個馬車伕還是被趕出府去了,自己再也沒有見過他。自己也不想再去猜測,這件事的真相到底是怎麼樣,撒謊的人究竟是誰,有的時候糊塗一點或許更好吧。
但是溫悅汐心中卻是明白,秦夫人究竟爲什麼會這麼狠心,畢竟不是她親生的孩子。
“挽禎,你母親一直對你都不好嗎?”溫悅汐輕聲問道。
“也不能說不好,但是跟雪兒比起來,她的確不怎麼喜歡我。不過我也知道原因,她當時懷我的時候,一心期待着能生下一個兒子,可是我讓她失望了,也讓我父親失望了。”
“所以,這就是你一直被當做一個男孩子養大的原因?這未免太不公平了,難道他們一輩子都讓你做一個男孩子嗎?”
秦挽禎咬咬下脣,“當時……他們也是迫不得已,他們需要一個兒子,不然秦家的家業就要落在庶子的手上了。”
見秦挽禎這般,溫悅汐不忍心再問下去了,便是用輕鬆的語氣道:“好了,我們不說這些開心的事情了,挽禎,我有一個主意,我們一起出去玩兒幾天吧。你穿上女裝,以女子的身份,我們到一個遠一點的,沒有人認識你的地方去玩兒幾天。”這樣就能讓她跟師父的關係更親密了一些了。
此時妙毒夫人也是笑着開口道:“如今正是春暖花開的時節,出去玩兒正合適,於你的身體也有好處。”
溫悅汐的提議對秦挽禎來說實在是一個莫大的誘惑,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是女孩子,當然也希望能以一個女子的身份生活,只是……要是被人發現了怎麼辦?後果一定很嚴重的。
見秦挽禎動心,溫悅汐趕緊道:“理由我都幫你想好了,你就說有一個藥材商找到你,願意以低價格把藥材賣給你,你得過去看看,最後只說他的藥材品質不夠好,推了。這樣一來,就沒有人會懷疑什麼了。”
“那……”
“別再猶豫了,就這樣決定了。”
溫悅汐一錘定音,而秦挽禎也沒有再說反對的話,事實上,她心裡有一種渴望,一種一直被她刻意壓抑着的渴望正破土而出。
回去之後,秦挽禎跟自己的父親說了這件事,他果然沒有絲毫懷疑地就答應了,秦夫人的臉色卻並不怎麼好看。
待秦挽禎離開之後,秦夫人沉聲道:“老爺,禎兒現在纔多大啊,你怎麼能放手讓他管這樣的事情,萬一被人騙了怎麼辦?”
秦老爺卻是兀自擺弄着自己的古董,不甚在意地道:“騙了就騙了唄,我們秦家又不缺這點買藥材的銀子,就當時給禎兒花錢買個教訓了,做生意的人都是這樣過來的,讓禎兒先歷練歷練是一件好事,我們家裡的這些生意,早晚都是要交到她的手上的。”
秦夫人聞言手心一緊,“這件事不是還有待商量嗎?老爺,我早就跟你說過,禎兒和雪兒都是女兒,不能繼承家業的。”
秦老爺轉頭看向秦夫人,“那你想怎麼樣?誰讓你當初生不出來兒子呢?”
“既然都是女兒,那也不能厚此薄彼,我覺得這家裡的鋪子也得分給雪兒一半,正好她們兩個一人一半,誰也不吃虧。”
秦老爺卻是冷哼一聲,“厚此薄彼,我看你纔是厚此薄彼。禎兒受的苦,雪兒受過嗎?這麼多年來,爲了我們家,禎兒一直在假扮男子,女孩子喜歡的東西,她一樣都不敢碰,生了病甚至都不敢去看別的大夫,大夏天的也把自己裹得結結實實。這個孩子,你不心疼,我心疼。就衝着這麼多年來她毫無怨言,盡心盡力地做我們的兒子,我就要把這家產交給她。”
“你要記住,無論對內對外,我們家有一個兒子,叫秦挽禎,兒子繼承家業天經地義,女兒嫁人,只需準備嫁妝就夠了。你放心,雪兒也是我女兒,等到她嫁人的時候,我給她準備的嫁妝那肯定是京城商賈人家獨一份兒的,斷叫她風風光光,別家的小姐都比不上。但是這家產,只能交給禎兒。”
“可禎兒也是女兒啊,將來她死了之後呢,我們秦家這麼多的家產又要交到誰的手上?而且老爺你要知道,禎兒跟雪兒不一樣,雪兒還能嫁人,還會有孩子,她的孩子會有一半我們秦家的血脈,可禎兒不可能會有孩子的啊,她到底是……假裝的男人。”
“誰說禎兒不可能有孩子?她不僅會有孩子,將來她的孩子還會姓秦!”
秦夫人聞言頓時驚駭,“老爺您的意思是……?!”事情怎麼會發展成這樣?再這樣下去,真的越來越難收場了……
……
因爲擔心段蔚予跟着的話,會讓秦挽禎產生戒備,所以溫悅汐並未讓段蔚予一起出行。三個女子上了馬車之後,就徑直朝着城門口去了,正好她們三個都會駕馬車,倒也不必再另外請一個和馬車伕。
只有三個女子的路程,溫馨而有趣,穿上女裝之後的秦挽禎,女子本性的那種柔美全都散發了出來,那些陌生人看到這個美麗的女子,絕對不會想到她已經以一個男子的身份生活了十多年,任誰看這都不像是一個男子。
走出距離京城很遠之後,她們纔在一個小鎮上停了下來,這小鎮沒有京城那樣大,那樣繁華,卻也是應有盡有的,而且風景很不錯。
三個人便是決定在這裡停留幾天。
在客棧裡休息了一下,溫悅汐便是提議道:“我方纔聽他們說這附近有一座茶山,我們去看看吧?”
“好啊。”秦挽禎一改往日裡沉穩內斂的模樣,顯得很興奮。她的確是興奮,這是她活了十多年從來沒有過的感覺,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無比深切地體會到自己以前的生活究竟有多壓抑,她對現在這樣的時刻有些上癮了。
而此時妙毒夫人只是無比憐愛地看着她們兩個,一個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一個是跟自己情同母女的徒兒,看到她們兩個這般親如姐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只是她現在不知道該怎麼告訴挽禎,自己是她的親生母親呢?
據她所言,她的養父對她不錯,只是她的養母對她卻十分嚴厲,如果她知道她是自己的親生女兒,而不是秦家的孩子,她會有什麼反應?妙毒夫人拿不準,所以也有些遲疑,到底該什麼時候告訴秦挽禎這個事實。
三個人到了茶山之後,那些經過的人都是不由看向她們三個,還有人對妙毒夫人道:“這位夫人您可真有福氣,兩個女兒長得都這樣漂亮,簡直像是天仙似的。”
妙毒夫人只笑着不說話,溫悅汐則是拉着秦挽禎偷笑,而秦挽禎卻覺得這一刻有些不真實,彷彿還在自己夢中一般。
溫悅汐摘了一片茶葉含在嘴裡,聲音模模糊糊,“真好啊,如果一直能這樣就好了。”
被她挽着胳膊的秦挽禎下意識地應道:“是啊。”
溫悅汐聞言取下嘴裡的茶葉,看着秦挽禎道:“其實我看得出來,你過得很不開心,挽禎,恕我直言,我覺得你父母對你一點兒都不好,我都懷疑他們並不是你的親生父母了。”
其實溫悅汐的這句話有試探的意思,也有暗示秦挽禎的意思,或許秦挽禎也曾懷疑過她自己究竟是不是秦家的孩子。
“悅汐,我跟你不一樣,我們家的情況……比較特殊,我父母也是無奈之舉。”
“可是再怎麼無奈,有些事情親生父母是不可能會讓自己的孩子去做的,尤其是在知道她一點兒都不開心的情況下。別的不說,就說我師父,無論在什麼情況下,她都不會逼我去做我不願意做的事情,這一點我絕對肯定,雖然她並不是我的母親,但是我們到底有很深的感情。”
聽了溫悅汐這話,秦挽禎也是不由看向妙毒夫人,但是就在這轉頭之際,她卻是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瞬間緊張得一顆心都提了起來,趕緊轉過頭,下意識撥了撥自己的頭髮,想要遮擋自己的臉。
溫悅汐看到她這般驚慌失措的模樣,心下納悶,便是朝着她方纔看的方向看了一眼,也是嚇了一跳,他怎麼會在這裡?這次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