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毒夫人搖搖頭,“這樣客氣的話就不必說了,七皇子接下來有什麼打算?難道就這樣一直裝失明嗎?”
“等到父皇徹底接受我失明的事實之後,我便會向父皇請求離開京城,去外地靜養,到那時我自可稱我在外面遇到了一個心愛的女子,”說到這裡,溥承蘊轉頭看向藺玉公主,“端看玉兒喜歡住在哪裡了,昊黎、啓辰,或者別的地方都可以。”
藺玉公主看着溥承蘊,神情有些驚訝,原來他竟是作了這樣的計劃。
卻聽得妙毒夫人道:“可是你們總是要成親的,成親的時候肯定是要回京城的吧?藺玉公主的身份萬一暴露……”七皇子要帶着藺玉公主住在外地,無非就是想要隱瞞藺玉公主的身份,只是……能做到嗎?他們不可能永遠都呆在外地,一輩子不回京城。
溥承蘊悄悄握住了藺玉公主的手,道:“這個我也仔細想過了,在這裡,見過玉兒的人就是當初去過昊黎的那幾個使臣。就算我帶着玉兒回京,玉兒身爲我的正妃,他們也沒什麼機會能見到玉兒。再說,就算見到了,他們也未必敢認。”誰會相信一個已經死了的人還活在世上呢?他們只會認爲是一個跟昊黎藺玉公主長得相像的人罷了。
退一萬步講,就算他們真的認出了,又敢說出去嗎?
妙毒夫人點頭,“這倒也是。”在這啓辰,見過藺玉公主的人少之又少,就算當初去到了昊黎的那幾個使臣,也不可能近距離看過藺玉公主,只能是遠遠地見過一面,誰又敢貿認呢?
藺玉公主低頭看着自己被溥承蘊握在掌中的手,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意,這一路而來,她的一顆心都是高高地懸着,不過現下回想起來,縱然是那般擔驚受怕,也是值了。
他從來都沒有放棄跟自己的約定,並且一直在爲之努力,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心動呢?
“看來,悅汐的猜測是對的。”
聽到藺玉公主這樣說,溥承蘊笑了笑道:“哦?她又說什麼了?”
“她跟我說,這件事有些蹊蹺,像是你故意做的一個局,也許事情並沒有我想象得那麼嚴重。”藺玉公主擡眸含笑看着溥承蘊,“悅汐看事情總是要比我透徹一些。”
藺玉公主的眼睛裡有光芒流動,溥承蘊心中一熱,不由想要去撫她的臉,但是想到這裡還有妙毒夫人在,那剛剛擡起的手臂有堪堪放了下去。
妙毒夫人也是過來人,知道這二人的心情,只是,“知道你們兩個有許多話想說,但是現下也沒多少時間了,若是再耽擱下去,只怕會惹得外人的人懷疑,找機會再細說吧。”
正如妙毒夫人所說,見過了許久,裡面還是沒有一點動靜,婉妃不由有些着急了,看向旁邊的司空禹,“小侯爺確定這位妙毒夫人沒有問題嗎?”
“娘娘的意思是……?”
司空禹剛把話說完,就見着方纔那年輕女子從裡面走了出來,對着婉妃和司空禹道:“師父請二位進去說話。”
婉妃聞言立刻迫不及待地朝這邊裡面走了進去,而司空禹卻是用審視的目光打量了一下面前這位年輕女子,開口問道:“你是妙毒夫人的徒弟?”她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耳熟啊。
女子低着頭輕聲應道:“是。”
司空禹聞言又是盯着這女子看了片刻,這才進去看了溥承蘊。
“請問夫人,我兒情況如何?”婉妃的聲音帶着期盼和焦急。
妙毒夫人輕輕搖了搖頭,“我是沒有辦法了,娘娘還是另請高明吧。”
這話對於婉妃來說實在是一個不小的打擊,她原本想着既然這位妙毒夫人盛名在外,對毒藥最是瞭解,便是對妙毒夫人報以很大的期望,但是期望越大,失望的打擊就是越重,有如此盛名的妙毒夫人都不能治好承蘊的眼睛,那承蘊的眼睛還有希望嗎?
司空禹此時也顧不上對方纔那年輕女子的懷疑了,聽到妙毒夫人這樣說,心中便是沉重起來,其實隨着一個個大夫的無功而返,司空禹的心中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承蘊這眼睛大概是治不好了。
此時又聽得妙毒夫人這樣說……妙毒夫人的本事他是知曉的,如果連妙毒夫人都這樣說的話,那承蘊的眼睛想要治好只怕是希望渺茫了。
妙毒夫人並沒有在皇宮裡多留,說完這一番話之後,便是帶着那年輕女子一起告辭離開了。
婉妃坐到溥承蘊的身邊柔聲安慰道:“沒關係,天下之大,好大夫那麼多,一定有別的大夫能只好你的眼睛的。”
卻聽得溥承蘊深深嘆了一口氣,“母妃,其實我知道,我這眼睛怕是治不好了。”
聽到自己兒子這樣說,婉妃一陣心酸,也是萬般後悔,原本以爲只要承蘊做了儲君,將來做了皇帝,也就沒有人能傷害他了,誰知道這儲君的位置還沒坐上,承蘊的眼睛卻失明瞭。只是到了這時候再後悔也是來不及了。
“承蘊……”
溥承蘊只安靜地坐着不再說話,婉妃心中難過,不想被自己的兒子察覺什麼,便是找藉口走了出去,司空禹則沒有走,他想要安慰一下溥承蘊,可是想來想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合適。好似無論自己說什麼,都是蒼白無力的。
司空禹沒有想到的是,溥承蘊先是開了口,對他道:“禹,明天你帶我出宮去吧,我會跟父皇和母妃說的,他們若是問起來,就說是你想帶我出宮去轉轉透透氣,而我也答應了。”
“爲什麼?”司空禹疑惑不解地看着溥承蘊。
溥承蘊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麼又忍了回去,最後思慮了半晌,只對司空禹道:“等明天出宮去之後我再跟你解釋,現在在這裡不方便說。”
司空禹摸不着頭腦,不過既然承蘊都開口了,自己也沒有不答應的道理,而且他也覺得承蘊就這麼一直呆在寢殿裡的確很不好,他之前有想過要去勸承蘊出去走走的,但是又害怕會戳到承蘊心中的痛處,也就一直都沒敢開口。
難得承蘊這般主動要求出宮走走,他自然是滿口答應。
司空禹離開皇宮之後,當年晚上啓辰皇帝來看溥承蘊的時候,溥承蘊便是把自己想要出宮的時候當着婉妃的面跟皇帝說了,皇帝聽聞之後,也很高興,因爲自從承蘊出事之後,他就一直呆在自己的寢殿之中,他一直擔心承蘊這樣下去會把自己給悶壞的,如今他能想通想要出去走走自然是好事。
皇帝連忙吩咐下面的人去安排,溥承蘊卻是道:“我想一個人出去,不想那麼多人跟着,有司空禹在我身邊照顧着,不會有事的。”
“可是你現在……”皇帝沒有再說下去,這樣的話,他是很難出口的。
溥承蘊聞言苦笑了一下,“父皇,我現在也該學着適應看不見的日子了。”
皇帝聞言心中一滯,半晌之後方道:“就按你的意思做吧。”
看着自己的這個兒子,皇帝心中也是非常愧疚。他自然是非常愛這個兒子的,這是他跟自己心愛的女子生下的孩子,他怎麼會不愛呢?所以自這個兒子出生之後,自己對他便是非常疼愛。
但是當時的自己太忘乎所以了,正是因爲自己對他們母子的疼愛才給承蘊招來殺身之禍,幸運的是,承蘊沒有死,他活下來了。而就是從那個時候起,自己才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一定要讓承蘊登上皇位,只有這樣,纔沒有人能再傷害得了他。
然而事實卻是殘酷的,婉妃的母族沒有勢力,承蘊既不是嫡子,也不是長子,對於儲位,他沒有一點點的優勢。
所以自己就只能假裝疏遠了他們母子,讓旁人以爲他們母子不構成威脅,這才得以保他們母子平安。
自己的計劃一直在順利進行,可是直到……他萬萬沒有想到承蘊會傷了眼睛,這算是自己的報應嗎?
現在自己什麼都不求了,只希望承蘊能夠開開心心地活下去就好了。
……
次日一早,司空禹便是進宮來接溥承蘊,王妃仍是不放心,來來回回囑咐了司空禹好幾遍,讓他好好照顧着溥承蘊,要時刻不離。
一直到司空禹和溥承蘊離開,婉妃還在遠遠看着自己兒子的背影。
馬車上,司空禹開口問溥承蘊,“你想去哪兒?”
溥承蘊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低聲問司空禹道:“這個趕車的馬車伕能信得過嗎?”
司空禹有些詫異溥承蘊爲何會問出這樣一句話,愣了片刻之後,仍舊點了點頭,“能信得過。”
“那就好。”溥承蘊接着便是報了一個地點。
司空禹臉上的表情更驚訝,“你去那裡做什麼?”據他所知,承蘊說的那個地方全都是住戶,可不是能閒逛放鬆的地方。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在這過程中,溥承蘊的眼睛一直盯着前方的車簾,一動不動,而司空禹也沒有懷疑什麼。
雖然不太理解溥承蘊爲什麼要到那個地方去,但是見溥承蘊不願多說的樣子,他也就沒有再追問什麼。
馬車到了地點停下,司空禹扶着溥承蘊下了馬車,他們眼前是一條很窄的巷子,馬車根本就進不去。
司空禹便是吩咐馬車伕在這裡等着,他自己扶了溥承蘊往巷子裡走。
“承蘊,你來這裡是爲了找妙毒夫人嗎?”他想來想去,也只有這一個可能了。
溥承蘊似乎是猶豫了一下,這纔回應道:“差不多吧。”
司空禹越發覺得怪異,是就是,什麼叫差不多啊?
“左手邊最後一間,就是這裡了?”溥承蘊輕聲道。
司空禹剛要上前去敲門,卻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震驚地轉頭看向溥承蘊,“你怎麼知道這裡是左手邊最後一間?”
溥承蘊聞言笑了笑,“先敲門吧,進去之後,我會把一切都解釋給你聽的。”
這笑容……?司空禹已經懵了,這到底是什麼情況?但是手已經扣上了眼前的銅環,不久之後,裡面有腳步聲傳來,有人來給他們開門。
“莫小姐?你也來京城了?”
前來開門的是莫挽禎。
莫挽禎看了看站在司空禹身後的溥承蘊,便是讓開了身子,讓他們二人進來,“二位請進吧。”
司空禹扶着溥承蘊的胳膊跨過門檻,莫挽禎把門給關上,聽到身後關門的聲音,溥承蘊這才轉頭含笑對司空禹道:“不必再扶着我了,我自己能走。”
司空禹見溥承蘊的目光準確地落在自己的臉上,心中又是一驚,一時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是伸出手來在溥承蘊的眼前晃了晃,而溥承蘊則是含笑道:“不用試了,我能看得見。”
“這……這是怎麼回事兒?”
溥承蘊一邊繼續往前走,一邊道:“我的眼睛沒有失明,這些日子我是裝的,所以那些大夫才診不出個所以然來。”自己都沒有失明,他們怎麼可能治好自己呢?
司空禹一時回不過神來,在原地愣了半晌,只覺得腦袋嗡嗡的,眼看着溥承蘊已經走遠了,便是連忙跟了上去,語帶氣惱道:“那你怎麼不跟我說?我一直都以爲你真的看不見了呢,承蘊,你拿我當兄弟嗎?”
溥承蘊這纔回頭去看司空禹,“禹,我自然拿你當兄弟,我也信得過你,但是在宮裡眼多嘴雜,不知道怎麼就會走露了風聲,我計劃了這麼久,不想功虧一簣。禹,我並而非是因不信任纔不告訴你的。”
見司空禹愣愣地不吭聲,溥承蘊又是笑着道:“況且,你這個人太不會僞裝自己了,喜怒哀樂都放在臉上,我若是告訴你我沒有真的失明,你能演得那麼真,騙過其他人嗎?”
司空禹一拳打在溥承蘊的肩膀上,“你騙了我,到頭來還在怪我?”
司空禹如此就說明他並不怪溥承蘊,所以溥承蘊心中一鬆,正要開口說什麼,從正堂之中匆匆走出一個纖麗的身影,溥承蘊下意識回頭去看,臉上的笑容越發明朗了幾分,“你們來了?”
見溥承蘊一身清朗地站着,含笑看向自己,藺玉公主有些臉紅,聲音也是下意識放輕了些。
直到這時候溥承蘊才恍然大悟地看着站在那裡的藺玉公主,“哦,原來你就是昨天跟妙毒夫人一起進宮的那個徒弟?我還心說妙毒夫人什麼時候又收了一個徒弟,而且這徒弟的聲音聽着好耳熟,只是那時候我一時還沒想起來是你。”
藺玉公主笑着道:“本來沒有想到會遇上你的,知道你可能會聽出我的聲音,所以當時跟你說話的時候,我特意把聲音壓得低沉了一下。”
司空禹用胳膊肘拐了一下溥承蘊,“我還說你爲什麼突然要出宮來的,原來昨天你們兩個就已經見過面了。”
藺玉公主越發不好意思了,一旁的莫挽禎見狀開口道:“別站在外面了,我們進去說吧。”
四人這才進到正堂之中,他們進去的時候,溫悅汐正在跟妙毒夫人說話,見着他們四個進來,溫悅汐站起身來,看着溥承蘊和司空禹二人道:“好久不見了。”
司空禹有些怔然,“你也來了?”
溫悅汐點了點頭,含笑道:“先坐下再說吧。”
溥承蘊卻是沒有落座,徑直朝着溫悅汐拱手道:“多謝蔚王妃一路陪着玉兒過來,承蘊感激不盡。”
溫悅汐含笑道:“我可不用你來謝,我這可全都是爲了藺玉,我們之間的關係自不必多說謝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