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住了這麼久,要收拾起來東西還真不少。
許宓坐在一旁看着溫悅汐忙忙碌碌地收拾着東西,口中閒閒磕着瓜子兒,道:“我說,距離你及笄不是還有兩個多月呢嗎?我記得你的生辰應該是在十一月對吧,現在纔剛八月啊,還沒到你們約定的時間呢,你這算是犯規吧。”
“從這裡到昊黎京城,最起碼也要一個月,而且回去之後我還得有準備的時間……”
“準備的時間?準備什麼?”
溫悅汐眸中亮光一閃,“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這麼神神秘秘,就不能現在告訴我嗎?”
不理會許宓的抗議,溫悅汐兀自收拾着手邊的東西。
見溫悅汐把房間裡的東西一件件地打包,許宓不由訝然道:“你要把這些東西都帶走?這得裝上一整輛馬車吧?”爲什麼連燭臺這種東西都被歸置起來了?
“你以爲我傻啊,帶着這麼多東西上路?我師父的很多病人家裡都不怎麼富裕,我想着這些東西扔在這裡也是便宜了房東,還不如都收拾起來送給他們。”
“哦。”許宓閒閒撩起一塊布料拿在手中看着,溫悅汐卻是突然轉頭看她,道:“明天你跟我一起把這些東西送出去。”
許宓盯着堆了滿地的東西,睜大了眼睛道:“憑什麼?!我大老遠地過來接你,你卻讓我給你做苦力。我這一路風塵僕僕地趕來,我容易嗎?爲了早點見到你,我路上都沒怎麼歇腳……”
溫悅汐好笑地伸手打斷她的話,“停,許宓,你少在這裡跟我賣慘,你的身體壯得跟頭牛一樣,跟我在這裡裝什麼虛弱啊,少廢話,明天一早起來跟我送東西去。”
許宓聲淚俱下地指着溫悅汐道:“汝……汝好狠的心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到了第二天一早,許宓果真還是跟着溫悅汐一起去送東西了,誰曾想剛走了兩戶人家,天空就飄起雨來,二人不得不趕緊回了宅子。
見她們二人回來,妙毒夫人趕緊上前,“都淋溼了,趕緊去換一聲衣裳吧,我去給你們兩個熬些薑湯來。”
許宓聞言連忙擺手拒絕,“別,不用麻煩了,我從小到大最討厭薑湯。再說了,這點雨對我來說沒什麼的。”
“天氣這樣涼,又淋了雨,怎麼可能沒什麼。像你這樣的年紀若是不注意自己的身體,將來可有你受得了。行了,你們兩個趕緊去換衣服吧,我這就去給你們熬薑湯。”妙毒夫人說罷便是轉身離去。
換了乾淨的衣服,手裡捧着薑湯,溫悅汐的目光透過窗子看向外面的重重雨幕,一旁的許宓捏着鼻子喝了一口薑湯,臉上的表情有些精彩,轉頭見着溫悅汐盯着外面發呆,便是問道:“不知道過了明天,雨會不會停?不過晚走兩天也沒什麼吧,我估摸着妙毒夫人也不會讓你冒雨上路的。”
“再說吧。”是啊,早兩天晚兩天是沒多大的差別,可自己已經是歸心似箭,但願這場雨能早點停下來。
“悅汐。”房間門口響起妙毒夫人的聲音,“有人找你。”
……
油紙傘下,許宓愣愣地看着面前莊重威嚴的朱漆大門,悄悄拽了拽溫悅汐的衣袖,不敢置信地問道:“你的那個無良東家究竟是什麼來歷啊?”
溫悅汐擡頭看了看大門上方的匾額,“你不識字嗎?上面不是寫着的嗎?恭陽侯府。”
“天啊,原來那個嘴巴惡毒的男人竟還是皇親貴胄,他是這恭陽侯府的……?”許宓以眼神詢問身旁的溫悅汐。
“小侯爺。”溫悅汐輕聲應道。
說完,溫悅汐拉起許宓的手,道:“我們趕快進去吧,守門的侍衛看我們的眼神都變得奇怪了。”
其實更奇怪的是,他爲什麼還要特意請自己來他府上給自己擺宴送行吧?
“溫公子,小侯爺已經等您很久了,請跟奴婢來。”
那侍女引着溫悅汐從長廊上走過,中途突然想起了什麼似地轉頭看向溫悅汐道:“忘了告訴溫公子,七殿下和九公主也在。”
溫悅汐一聽這話頓時心驚,司空禹要給自己送行,爲何還要叫上七殿下和九公主?自己跟他們根本就不熟,七殿下自己倒還見過幾次,而九公主自己之前是從未見過,司空禹這樣安排究竟是什麼意思?
但是既然人都已經來了,那也只有既來之則安之了,先看看是什麼情況再說。
“主子,溫公子到了。”
“請他進來。”
溫悅汐帶着許宓進去之後,先是衝他們三位行了禮。
“溫公子,無須多禮。”開口說話的是當今皇上的第七子,這位七皇子跟司空禹一向要好,自己之前在醫館裡見過他幾次。這位七殿下待人很是和善,說話做事也都很溫和,不像那個司空禹……
“我只請了你一個人,可沒讓你帶別人過來。”
許宓正要發火,卻被溫悅汐給握了握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後對司空禹道:“是在下自作主張了,還請小侯爺恕罪。”在醫館裡他是東家、是司空少爺,而在這侯府裡,他就是小侯爺。
“好了,司空禹,來者都是客,別爲難人家。”說着,那七皇子看向溫悅汐和許宓笑着道:“二位請坐吧。”
溫悅汐這廂剛坐下,就聽到那位九公主柔聲開口道:“原來你就是禹哥哥經常提起的溫公子啊,今日總算是見着了。”
“在下慚愧。”
這位九公主是啓辰國皇帝最小的女兒,雖然她不及她的皇姐懷螢公主那般傾國傾城,但因爲是最小的女兒,也頗受到啓辰皇帝的寵愛,聽傳言說這位九公主一向聰明乖巧,不過溫悅汐此番也是第一次見到她。
這個時候一旁坐着的司空禹開口道:“溫公子,九公主素來最喜琴瑟之聲,你的琴藝那般好,想必你們二人定有知己之緣。”
溫悅汐聽到這話卻是不由皺起了眉頭,司空禹這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他是想……撮合自己跟九公主?這也太荒謬了。
“小侯爺過譽了,在下的琴聲實在是難登大雅之堂,怎敢與九公主相提並論?”
說起撫琴,這三年來,溫悅汐也不曾荒廢過,主要是因爲覺得當初爲了學琴,自己的手痛了那麼久,好不容易磨出了一層薄繭來,要是不繼續練下去,自己之前受的那些苦不都白費了嗎?
“溫公子就不必謙虛了,我覺得你的琴聲比起宮中的那些琴師來,卻也是不差的。九公主都在等着了,你還有什麼好推辭的,來人啊,把琴給溫公子取來。”
不多時,侍女便是把一架琴給取了來,溫悅汐知道現下自己已經退無可退,咄咄逼人的司空禹、滿目期待的九公主、悠然看戲的七皇子,自己根本就推辭不掉。
溫悅汐想了想,然後握住許宓的手,柔聲道:“既然小侯爺都這樣說了,那在下再推辭就不好了,說起來,宓兒最喜歡的那首曲子,我也好久沒彈過了,今日就在各位面前獻醜了。”
許宓聽得一臉茫然,什麼自己最喜歡的曲子?自己根本就不喜歡聽人彈琴,無聊到想要睡着,悅汐爲什麼要這麼說?
而九公主原本紅紅的臉上不由一僵,而司空禹則是冷哼一聲,似帶着些怒氣,而溫悅汐卻全然不管他,兀自坐下撫琴,纖細的手指撫上琴絃,手腕下沉,一首曲子自指尖傳來,但是卻並不怎麼悅耳,而且時有凝滯。
一曲結束,溫悅汐面上不好意思地道:“實在是獻醜了。”
司空禹狠狠地瞪着她,獻醜了?我看你是故意出醜。
那日自己在他的住處偶然間聽到他的琴聲,完全不似今日這般,他方纔分明是故意彈得那麼爛,看來他已經看明白自己的意圖了。
“溫沐,你跟我來,我有兩句話要跟你說。”司空禹沉聲道。
許宓見溫悅汐起身,不由下意識地抓住她的手,她第一次來這種地方,難免有些害怕。
溫悅汐見狀安撫地輕輕拍了拍她的手,道:“放心,我馬上就回來了。”
跟着司空禹一起走了出去,外面的雨還在下個不停,溫悅汐的心中也有些沉然,司空禹到底爲什麼要這麼做?
“你認爲九公主怎麼樣?”
“什麼?”溫悅汐裝作不懂。
司空禹瞪她,“別在這裡給我裝,你分明都已經看出我今天叫你過來的意圖了。說實話,這九公主之前就一直想要見你,但是一直也沒找着機會,今日藉着七殿下出宮的機會,她也就跟着一起過來了,她的目的就是來看你。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撮合你們……”
溫悅汐連忙打斷司空禹的話,“勞小侯爺費心,但是不必了,在下跟九公主身份懸殊,不敢高攀。”
這都什麼事兒啊?臨走了,還要被人安排這麼一出。
“身份懸殊有什麼,到時候我認了你做義弟,你與九公主有什麼不可能的?”
溫悅汐不由奇怪地看着司空禹,這人難不成精神有問題啊?之前他對自己從來都是不假辭色,怎麼現在卻這般爲自己着想起來了?不僅撮合自己跟九公主在一起,還說要認自己爲義弟,他這是什麼腦回路啊?
“多謝小侯爺厚愛,但是真的不必了,在下……在下並無高攀之意。”
“高攀?你究竟是不想高攀,還是被那個姓許的女人給迷住了?”
“小侯爺,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在下跟九公主無緣。”溫悅汐故意把話給說得模棱兩可。
而司空禹也理所當然地以爲溫悅汐是因爲許宓纔不肯跟九公主親近,“我倒是看不出那個許姑娘有什麼好,一身的江湖氣,沒規沒矩的,連書都沒讀過幾本吧?這樣的女子,你能跟她在一起過一輩子嗎?九公主就不一樣了,她從小就天真可愛,惹人喜歡,若是將來你做了這駙馬,前途也是無可限量的。”
見司空禹仍在試圖說服自己,溫悅汐語氣淡淡地道:“九公主之好,將來定會有另外一個男子來欣賞,在下注定無福了。”
“你……冥頑不靈!”說罷惱怒地瞪了溫悅汐一眼,便是拂袖離去。
溫悅汐站在那裡卻是一頭霧水,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裡惹到他了,真是莫名其妙。
二人一前一後回到宴席之上,司空禹倒也沒有再提這件事,只是臉色不大好看罷了,溫悅汐也不管他,他愛怎麼想怎麼想,反正自己都要走了,誰理他呢。
“來人,上酒。”飯吃到一半,那司空禹突然揚聲道,“既然是給溫公子送別,沒有酒怎麼能行呢?”
溫悅汐倒也沒有起疑心,在宴席上喝酒本來就是常有的事情,這些年她跟在妙毒夫人的身邊,也常喝一些她釀的藥酒,酒量還算是不錯。
“我親自來給溫公子倒酒,你下去吧。”司空禹對那侍女道。
“溫沐,你我相識也已近半年了吧,這半年來,你幫我也賺了不少銀子,如今你要走了,我定然要親自給你斟一杯酒的。”
清涼的酒液倒入杯中,溫悅汐伸手接過,只是放到嘴邊的一瞬卻聞出些異香來,不對,這酒裡添了東西,司空禹到底想幹什麼?
但是溫悅汐只是頓了一下,就仰頭飲盡了杯中酒,面上神情不變,司空禹則是淡淡一笑,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哎呀。”溫悅汐在放下杯子的時候,手肘不小心撞掉了許宓手上的筷子,溫悅汐俯身幫她去撿,片刻之後,她拿着筷子直起身來,對許宓道:“抱歉。”
“沒事。”悅汐的眼神怎麼那麼奇怪?
“小心一點。”
溫悅汐輕輕握住許宓的手,而許宓則是一怔,悅汐爲什麼要在自己的手心裡寫一個……‘逃’字?
而溫悅汐在許宓的掌心寫完這個字之後,又是神態自若地坐在那裡,司空禹則是不停地勸酒,溫悅汐倒也不拒絕,果真一杯接一杯地喝着。
眼看着溫悅汐的眼睛裡已經迷濛不清,看樣子是喝醉了,司空禹便是道:“溫公子喝醉了,先扶他去休息吧。”
喚來一個侍女扶了溫悅汐去客房,司空禹則是對許宓他們道:“酒是喝了不少,我們出去散散酒氣吧,免得一會兒跟溫公子一樣喝醉了。”
而這廂的溫悅汐被扶到客房之後,那侍女便是退了下去,待關門的聲音響起,被安置在牀上的溫悅汐突然睜開了眼睛,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前,聽了外面沒有絲毫聲音,溫悅汐這才小心翼翼打開門走了出去。
這侯府她之前來過一次,憑着印象,溫悅汐徑直走向侯府的後門,好在今日下雨,院子裡的下人們很少,大都躲去了屋裡,而且此時雨霧重重,根本就看不清臉,那些下人們就算看到了溫悅汐也並不會起疑心。
溫悅汐此時卻是緊張極了,一顆心砰砰直跳,一路低着頭,時間一下子變得漫長起來,提着一顆心,溫悅汐總算是順利出了侯府的後門,來不及多想,她也不敢有絲毫的停留,就這麼繼續疾步往前走,而突然,一個人影從旁邊竄了出來。
“悅汐。”
是許宓,溫悅汐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嚇死我了,還以爲被人給發現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啊?”
“現在沒時間解釋,我們快走。”
顧不上淋着雨,兩個女子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之中。
直到回到她們住的宅子,溫悅汐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卻也不敢徹底放鬆,腳步極快地走向前廳,妙毒夫人見她們渾身溼透了,不由詫異道:“這是怎麼了?出去的時候不是帶着傘呢嗎?”
而溫悅汐則是沉聲道:“師父,我們現在就走,立刻,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