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裡, 似乎隱約包含着欣賞,只是很快就消失了。
片刻的恍惚,郝梅眨了眨眼方纔找回神智, 慢半拍地反手搭在軒轅伏蘇的臂膀, 徐徐起身。
剛纔一定是她眼花, 這個二世祖心高氣傲的, 不應該, 不應該,多半是在演戲。
妙然連忙蹲下幫她拉扯衣襬,郝鶥正了正腰帶, 順從的應了聲“是”。
她擡腿剛要走,大腿一軟, 踉蹌着差點沒摔倒, 一頭撞在軒轅伏蘇胸口, 被他擡手撈了個滿懷。
靠的近了,還能聞到他衣服上淡淡的艾草香味。
太失態了!
這下郝鶥是真的慌了, 忙用手撐在他的胸口,站直身子,拉開一點距離。
“多,多謝王爺。”
“這個時候倒是跟本王客氣了……”軒轅伏蘇意外反常的接話,惡作劇的念頭涌上心頭, 湊近她耳邊, 順勢翻起了隔夜舊賬, “不知道昨晚上喝醉了大吵大鬧的人是誰?”
郝鶥假裝咳嗽, 用衣袖擋住嘴, 悄悄拉開兩人的距離,道:“咳, 王爺,這還在外面,有人看着的……”
軒轅伏蘇擡眸,與站在對面遲遲未走的軒轅伏兮打了個照面。軒轅伏兮掛着不懷好意的笑容,如同一條陰冷的蛇,默默看着他們的一舉一動,伺機而動。
“走吧。”
軒轅伏蘇見好就收,不做過多停留,牽着郝鶥的手離開。
對比之下,她的手很小,涼涼的,可以全部握在手中,只留下短短的指尖露在外面。
進來時爲了趕路坐的轎攆已經被先離開的皇子皇女們佔去,軒轅伏蘇吩咐宮人們無需準備新的,他們可以漫步出宮。
郝鶥皺了皺眉,對這個獨斷的決定不大樂意,她沒走幾步肚子就餓了,等走到宮門口哪還有力氣。
似乎看出她心裡的不樂意,軒轅伏蘇道:“本王知道一條捷徑,走不了多久。”
郝鶥悶聲道:“嗯,王爺,手可以鬆開了吧。”
這次軒轅伏蘇沒有調侃她,立刻放開了手。
果然,這傢伙剛纔就是在人前演戲。
長長的小道,四下無人,軒轅伏蘇挑明瞭話說:“本王倒是沒想到王妃會選擇唱歌,還唱了一出宮廷哀樂,頗有心得,似乎不是你平時能接觸到的東西吧?”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王爺無需感到驚訝。”
郝鶥使出一招太極,試圖將此事糊弄過去。
軒轅伏蘇不以爲然,道:“本王身子弱,神智可不弱,這種話下次不必說了……等哪日王妃想好了再告訴本王也可以。”
兩人靜靜地並肩行走,妙然和阿凡安靜地跟在身後,攪動的手透露着些許不安。
軒轅伏蘇所謂的捷徑就是翻牆,原本到妙語宮需要繞過四四方方的御花園,白走許多腳程,而直接翻過矮牆,徑直走出花園大門後離出宮的宮門便不遠了。
郝鶥站在目測有四米高的牆面前,嘴角微微抽搐,不敢置信地問:“王爺,你確定要翻牆?被人看到怎麼辦?”
就算他們身手矯健能翻上去,她和妙然也懸啊。
軒轅伏蘇嗤笑,道:“呵,你想什麼呢。”
說罷,他抱緊郝鶥的腰,飛身而上,停在牆上。事發突然,郝鶥嚇了一跳,手足無措中抓住他的衣服,試探着往下瞅了一眼,瞬間心跳加速。
雖不是令人腿軟的高度,但若是不小心摔下去還是會斷手斷腳的。
嚇她有意思嗎?不就是欺負她不會武功嘛,幼稚鬼!
郝鶥恨不得動手招呼他,奈何腰被軒轅伏蘇這個始作俑者死死固定住,左右動彈不得,最後憋紅了臉,憤憤的說:“王爺別鬧了,快下去!”
軒轅伏蘇笑道:“不如王妃自己想辦法下去吧。”
兩人說話期間,阿凡彎腰扛起妙然,不等她驚呼聲止,已經翻過牆頭,穩穩落地。
牆內妙然聒噪的聲音郝鶥充耳不聞,挑釁意味十足地反問:“王爺確定?”
軒轅伏蘇望了望天,釋然一笑,道:“罷了,王妃要是摔成了殘廢,就更不可愛咯。”
逗弄一番過後,軒轅伏蘇飛身落地,鬆開了禁錮郝鶥的臂膀,正想說點什麼的時候,角落裡走出來一個女人。
郝鶥定睛一看,對她還有幾分印象,沒記錯的話,好像是甘貴妃宮裡的姑姑。
這個姑姑什麼時候出現在這裡的……不會一直都躲在草後面目睹了全程吧?萬一她回去還告訴甘貴妃的話,想想就覺得好丟臉。
軒轅伏蘇眼睛微眯,很快反應過來,道:“蘭瑩姑姑出現在這裡,恐怕不是碰巧吧……”
“自然是逃不過王爺的慧眼。”蘭瑩福了福身,繼續道,“貴妃娘娘吩咐奴婢在這裡等王爺,邀王爺去宮裡小敘。”
軒轅伏蘇眉梢微挑,頓了頓,道:“現在?”
蘭瑩姑姑笑容滿面,道:“是的。”
軒轅伏蘇不好推辭,一來蘭瑩姑姑是宮裡的老人,二來她看着自己長大,這點面子自然是要給的。
“行,本王這就隨姑姑過去。”軒轅伏蘇回頭,異常認真地對郝鶥說,“愛妃在御花園裡坐一會兒,等本王回來。”
這意思是不帶她過去,讓她在這乖乖呆着。
郝鶥暗喜,低頭屈膝半跪,安分守己地道:“是,妾身遵命。”
軒轅伏蘇對她的想法瞭若指掌,也不點破,深深望她一眼,擡腿隨蘭瑩離開。
郝鶥起身,瞥見阿凡追隨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終是鬆了一口氣。
“可算走了……”
不等她說完,妙然揪住她的衣袖,湊上前道:“小姐,你闖大禍了!”
郝鶥一臉懵逼,見她神色緊張,反問:“啊,我做什麼了?”
“小姐,大小姐打小五音不全,從未學過音律,這是許多人都知道的,可剛纔您卻在宴會上放聲高歌,這不是自相矛盾,惹人懷疑嗎?”
對比妙然嘴撅的老高,一副快哭的模樣,郝鶥撓頭淡定地說:“有這麼嚴重嗎?”
“當然!”妙然忍不住提高聲音,意識到自己大聲了,立刻又降低音調,好生叮囑,“小姐以後可得藏拙啊,不能再像今日這般出風頭了。”
雖然內心倍感無語,但在妙然要把她戳個洞的鋒利眼神下,郝鶥還是老老實實地服軟:“呃,好吧。”
說起來,一般穿越的人不是都瘋狂開金手指,拿到爽文劇本,走上人生巔峰嗎?爲啥她這麼慘,拿個替嫁王妃的劇本不說,還要主動降低自己的水準,維持這浮誇的草包人設,跟做賊似的,害怕被人發現。
妙然內疚地低下頭,小聲道:“奴婢知道小姐身懷絕技,只是這時候顯露,不僅會害了我們自己,還會害了郝府的,所以剛纔急了些……”
郝鶥擺擺手,並不放在心上,道:“欸,你別想了,站在這兒做什麼,去那邊的亭子坐一會兒,等王爺回來接我們吧。”
“是。”
離郝鶥她們最近的亭子修在一處小池塘上,春日的池塘裡沒什麼看頭,風吹過也掀不起太大的波瀾,三五棵柳樹垂在池塘一側,新生的嫩葉總算讓這裡看起來不那麼寒冷和料峭。
妙然俯身用手絹收拾着亭中的座位,郝鶥則望着池塘裡冒泡的魚發呆,絲毫沒察覺到身後有人靠近。
“你一個人?”
低沉而熟悉的男聲從背後響起,郝鶥扭頭一看,居然是她現在最最最最不想碰到的人——雲二公子云天枸。他孤身一人,直挺挺站在涼亭的臺階上,神色如常。
郝鶥露出一個僵硬的笑,道:“還有本宮的丫鬟。”
雲天枸絲毫不退讓,氣勢逼人,理直氣壯地說:“本公子有話想和王妃說。”
郝鶥愣了,不懂他的意思。這意思是讓妙然退下?
妙然擦凳子的手停留在半空中,保持着一個尷尬的姿勢。
再這樣僵持下去,被人看到恐怕就更說不清了,郝鶥環視四周,發現只有一處入口,心一橫,對妙然說:“妙然,你去圓洞門口處守着。”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總歸要解決的問題,她迴避也不是辦法,大不了讓雲天枸打幾下出出氣,以解他被騙之苦。
“是。”
妙然不敢說不,乖乖起身遠離涼亭,朝圓洞門走去,站在門口望風。
果不其然,妙然剛走,雲天枸就踏上臺階,進到涼亭裡。
郝鶥嚥了咽口水,說不緊張是假的,她欺騙無知少年,的確內心有一丟丟愧疚。
雲天枸和她保持了一些距離,眼神犀利,質問道:“王妃真是郝府大小姐?”
郝鶥表面神情自若地說:“自然……雲公子這話什麼意思?”
雲天枸不信她這套說辭,追問道:“郝大小姐明明琴棋書畫什麼都不會,爲何你音律齊全?”
唱歌的時候他出現在筵席上了?莫非還真被妙然這丫頭說中了,有人開始懷疑她的身份?
郝鶥小小的驚訝了一下,心裡虛,但是表面氣勢不能輸,她皮笑肉不笑地說:“雲公子這話未免太可笑了吧,不會彈琴難道還不允許會唱歌嗎?”
聽出她話中的嘲諷意味,好不容易冷靜地雲天枸又急了,忙解釋道:“本公子不是這個意思……若你不是郝家的大小姐,本公子,就……”
郝鶥眉頭一皺,預感雲天枸接下來說的話很不妙。